為官之道 第七十六章
上午八點,張前江就到了云霧山莊,沒想到臧局長還積極些,已經在山莊吃完了早餐了。
市演出隊的演員們的敬業精神還是可佳的,也許是看在有五萬元演出酬勞的份上也不知道。反正是決定了八點半準時出發,他們已經早就收拾妥當,只等時間一到上車就走。
市文化局的田局長還在餐廳吃早餐,張前江滿臉微笑地走上前道了聲早。田局長招呼他坐下。
張前江說:“田局長,這幾天演出隊在這里還住得好,吃得香吧?”
田局長喝完最后一口米粥,用紙巾優雅地擦了擦嘴,笑著說:“張主任啊,黃縣的接待工作可以說是最好的了,演員們都很滿意啊。這不聽說要加演一場,都沒人說個不字,都很高興地接受了。”
張前江看得出田局長是真滿意,說:“呵呵,主要是田局長領導有方,市里的同志思想境界高啊,那我先代表團結村的孩子們跟您道謝了。”
田局長大度地一揮手,說:“謝什么謝喲,跟孩子們聯歡嘛。走,看看演員們準備得怎么樣了。”當先出了餐廳大門。
李學之在辦公室開了個簡短的縣長辦公會,就準備去棉麻總公司,想親自坐鎮,用最快的時間把下車間的職工人數敲定下來,然后進行操作培訓,盡量不耽誤軋花廠的開機軋花。今年棉花長勢喜人,估計產量將比去年高出一成,可不能延誤了軋花進度,如果等到明年四月開春,沒軋完籽棉里的棉籽就會返油,棉籽一返油,籽棉就算是報廢了。
正在收拾辦公桌上的文件,外間傳來了敲門聲,李學之喊了聲請進,進來的卻是楊靈欣。
見她一身漂亮的打扮,李學之奇怪地說:“嘿,楊記者今天不跟隨市里的演出隊去采訪么?告訴你,今天也許會有值得報道的東西喲。”
楊靈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神情有點黯然,說:“李縣長,我是來跟你告辭的,我要回省電視臺了。”
李學之楞了楞,笑著說:“那好啊,畢竟省里的環境要好些嘛。哦,請坐請坐!我幫你倒水。”
楊靈欣坐了下來,接過茶杯說:“謝謝。”又問道:“李縣長,知道為什么要我回省里么?”
李學之搖搖頭說:“我可不知道,也許是省電視臺覺得你是個好記者,想讓你回省里吧。”
楊靈欣黯然地說:“其實是黃縣容不得我了。昨天晚上臺里舉行了歡送會,扈臺長悄悄告訴我說是張云生的主意,意思是我的報道讓黃縣出了大丑,害得不少人丟官處分!”
李學之心里默默嘆了口氣,安慰道:“小楊啊,不管什么原因,你是為農民聲張了正義,黃縣人民會記得你的。何況去了省里更有了施展拳腳的平臺,你還是可以繼續做你愿意做的事情啊。”
楊靈欣注視著李學之,他的眼睛依舊深邃、明亮。如今黃縣四處傳遍了他極為不利的各種消息,他還是那么鎮定,那么堅強,可從他略顯憔悴的面容還是能看出他被困擾著,不禁心生一絲同情,有心想提醒安慰他,可終究又說不出口,本來上他這里來道別都是鼓足了勇氣才來的,可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態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了。
李學之見她呆呆地看著自己,以為她受了很大委屈,急忙說:“小楊,是不是有什么困難啊?”
楊靈欣臉上一紅,急忙站起來說:“我沒事,只是來跟你說聲再見的,以后去了省城一定要聯系我,車還在樓下等著。我走了!”
李學之只得伸手準備和她握手再見,可她沒跟他握手,只是用眼睛深深看了看他,轉身就走,李學之只得在后面說了聲:“路上保重!”臨近門口,楊靈欣回眸一笑,飄然而去。
張前江陪著田局長坐在車上,看著石橋鄉的風景。田局長似乎有點陶醉在翠野青山之間,不住嘖嘖贊道:“沒想到石橋還有這么漂亮的自然風景,要是長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只怕是百病全消,長生不老啊!人間仙境哩!我還真羨慕這里的老百姓呢。”
張前江說:“這也多虧得石橋的鄉長于大力了,十幾年封山早林才有今天的美不勝收啊!”
后面大巴上的演員們也被眼前的美境吸引著,一個漂亮的女演員激動地說:“如果在山上蓋間別墅,站在窗口望著這美妙的田園風光,真是神仙般的享受!”有人說:“要不在這里搞個農家樂,讓那些在喧囂城市里的人來過過農家生活,吃吃農家菜,應該是個賣點!”大家眾說紛紜,老臧頭在后面嘀咕著:“真是吃飽了撐的!”
兩輛車經過了石橋鄉街道,一轉彎進了條簡易的鄉間公路,碎石鋪的路可就難走了,司機不敢快駛,一路上坑坑洼洼,大巴象喝醉了酒一樣東倒西歪,灰塵四處飛揚。這讓嬌貴的演員們叫苦不迭,老臧頭嘿嘿一樂,心里說:“這才是農村真正的現實。”
前面小車里的田局長也有點招架不住了,一手緊抓車窗上的扶手,一手緊扶著前排的靠背,埋怨道:“這路真破,怎么就不好好弄弄?”張前江陪笑著說:“您看修路造橋那不得要花大錢不是,咱縣窮啊!”田局長很有感觸地嘆了口氣說:“是在,中國實在太窮了,而且內陸省份又是窮中之窮了。”
這樣一顛一跛地行進了越半小時,繞過了三處小山,豁然前面地勢低平,隱隱象個盆地。再順路走了不到五里地,進了村落。
得到縣政府辦指示的余大力昨天就到了團結村,就著學校的操坪指揮搭建臨時舞臺,組織村小的學生,準備著跟市里的慰問演出隊搞個聯歡。
剛才接到鄉里的電話說演出隊的車已經過了鄉街道,余大力便指揮著村民打著“熱烈歡迎市慰問演出隊”的橫幅,帶著鑼鼓嗩吶鞭炮,學生們腰扎彩帶,浩浩蕩蕩地到村口迎接。遠遠看見一輛小車和一輛大巴緩緩駛來,余大力一聲吆喝,鑼鼓嗩吶等物器便敲打起來,聽到了器樂,孩子們手舞彩帶一蹦一跳,嘴里還叫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歡迎演出隊,來我村聯歡!”
看來前面的歡迎隊伍,田局長來了精神,說:“車開快點,別老讓孩子們叫啊跳的。”車到了村口,穩穩停住,余大力帶著村支書和村主任上前開門迎接,大巴的演員們被車顛得頭暈眼花,見到了地頭便哄地下了車,村里的強壯勞力便上前幫著抬運演出的樂器和道具。
簇擁著田局長和演出隊,不少村民也各自搬著椅子長凳匯集在學校的操坪舞臺前,演出隊的樂器伴奏師們開始調試設備,演員們開始了簡單地化妝,誰知道村里的電壓實在不穩定,什么電子琴呀、電吉他呀都不能用,麥克風也不能正常使用。可急壞了眾人,沒辦法只得清唱了。
田局長上臺簡單地致了開幕詞,演員們便不情不愿地跟孩子們一起演出了。雖然演出質量很一般,可仍舊獲得了村民們熱烈地掌聲。
張前江陪著田局長坐在下面正前排看演出,田局長天天看,哪有興趣,便和張前江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而張前江正巴不得跟她說話呢,好把事情往他安排好的方向引。
田局長說:“張主任啊,這團結村不大啊!”
張前江說:“是不大,總共才二百戶多點,人口千八百人吧。本來地盤也小。您看著地勢就象個碗,耕地也不多。這幾年雨水多,下雨多了就澇莊稼。本就地不多,連口糧都收不夠啊!年年靠政府救濟。生活都很苦啊。”
田局長說:“農民可憐啊,我們的政府要對點投入才行。”
張前江說:“您看著學校吧,只村里最好的建筑,前年才修的,花了六萬多元。村里只得了不到三萬的資金,其他的全是村里自己想的辦法,當時蓋學校的時候,全村人都自動來干活,沒勞力的就出點木料呀什么的,就這么建起來了。到村里走走看看?”
田局長點點頭說:“也行,去看看農民們到底有多苦。”她一起身,村里的支書、余鄉長、臧局長等就都跟隨著她往村里走去。
村支書是個四十多的漢子,穿得是極其樸素,他陪在旁邊說:“田局長,咱團結村實在是地理環境不行,耕地又少,不能說咱莊稼人偷懶。以前有人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就堅決不同意吃山!從前文革時候毀林開梯田,田畝是增加了,可一到雨季就爆發山洪,還死過人的。后來改革開放了,余鄉長就提出了退耕還林,封山護林,真是好。您看這周圍是山不又綠了么?有了山林就再也沒了山洪,雖然雨水容易澇了莊稼,可總不會毀房奪命不是?所以我堅決不讓村民打山的半點主意。”
田局長笑著夸道:“你這支書有遠見!可不能顧著蠅頭小利壞了大事!你得記上一功呢!余鄉長也是有功勞的,看著這一山山翠綠的林木,你們真是辛苦了啊。”
說話間,一個帶紅領巾的女孩挎著一籃野菜從眾人身前路過,田局長奇怪地問:“這孩子怎么沒去參加聯歡會啊?”
村支書嘆了口氣,說:“唉,這孩子可憐呢,父親死得早,母親又是個多病之人,家里還有一個失明的奶奶。她這天天打野菜是喂豬用的。責任田也就是村里的鄉親幫著弄了。”
田局長面露同情之色,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真可憐啊!”
張前江說:“我們是不是去孩子家看看?”
田局長說:“走,看看去。”
眾人來到一間破舊的瓦房前,勤勞的女孩已經在屋前用刀在切野菜,看來準備喂豬了。見來了客人,怯生生地說:“黃支書,您們是上我家么?”黃支書和悅地問:“媽媽在家么?市里的領導來看看你們!”
女孩連忙往屋里跑去,喊道:“媽媽,黃支書帶人來了。”
黃支書也不等孩子媽出來,就請田局長進屋。田局長大步進了門,堂屋雖然大,可空蕩蕩只有幾條凳子,看來一貧如洗就是眼前的情景了。
那孩子扶著一病蔫蔫的女人出來,一見堂屋里這么多人,不禁問道:“黃支書,你們這是......”
黃支書指著田局長說:“這位是市里的田領導,上你家來看看!”
田局長和悅地說:“哦,孩子的奶奶呢?”
那女人忙不迭地說:“請客人們隨便坐呀。我婆婆昨天感冒了,在床上躺著呢。”
田局長說:“不坐了,去看看你婆婆吧。”
那女人急忙把眾人往里間請,零亂的床上躺著一白發蒼蒼的老人,女人忙說:“媽,有領導來看望您了,坐起來吧。”說著就要扶起老人。
田局長雖然有點惡心屋里的氣味,可還是一起搭手把老人扶起來,靠坐在床上。老人雖然眼瞎了,可還是憑感覺拉住了田局長的手,說:“謝謝領導來看我,你請坐呀!”便拉著田局長往床沿上坐。
田局長坐了下來,說:“大娘,你的孫女很能干呢,這么小就能幫著做家務了。”
老人灰白的眼睛眨了眨,說:“哎,孩子命不好啊,沒了爹,娘又是個病秧。可她學習成績好啊,雖然一天只能上幾節課,可考試經常在班級排前面哩!”
老臧見女人們拉家常,悄悄一拉張前江,兩人出來到了曬谷坪,老臧點起煙吸了口,罵道:“他娘的,老以為文化人窮,到了這里才覺得個個他媽的都是款爺!”張前江微微一笑沒有吱聲,也點根煙吸著。
老臧走到他身邊,用胳膊肘碰碰他,悄聲說:“咱用這辦法是不是不地道啊?”張前江用指甲彈了彈煙灰,說:“那你掏五萬給人家?”一提到錢,老臧哼了哼不言語了。
抽完煙再進去,三個女人還在說話,張前江看著破爛不堪的屋子,心里還真有點凄涼,便悄悄掏出一百元錢壓在桌子上一個針線笸籮下,只微微露出了一個角。他這細小動作卻讓田局長盡收眼底,出門后田局長從錢夾拿出三百元對黃支書說:“請你把錢給孩子家送去,我怕當面拿錢推推搡搡麻煩。”
又轉了幾家人家,雖然清貧但日子也還將就過得。眼瞅這到了開飯時間,幾人一起去了村主任家,演員們都已經聚集在村主任家堂屋里,擺開了三桌,在陸續上菜。田局長等人被安排到了里間吃飯,也是一桌擺那里,有四、五菜已經上了桌。
田局長似乎心情好了很多,笑著招呼大家都坐,一看桌子上的菜,她笑不出了,說:“給我盛碗飯吧。”張前江和老臧左右坐在她旁邊,你一句他一語地說:“田局長,您看這團結村就這條件,已經是最好的東西了。”
田局長看著碗里發黃的米飯,用筷子扒了一口進去,才嚼不到三口就聽到了一聲“喀”地脆響,誰都知道是咬著小石子兒了。可她只是吐掉了小石子,又開始夾菜吃飯,還招呼大家一起吃,倒讓張、臧二人沒言語了。
黃支書再也忍不住了,這梗直的漢子沖著張前江和老臧開始發火了:“昨天知道演出隊要來,我們村里就去石橋街上買了魚肉的,也叫人去山里抓了野兔子什么的,可你們就是要上這些東西。我們團結村是窮,可怎么說人家也是客人,還是專門跟孩子們演出的客人啊!這么做對不起田局長呀!丟人啊!田局長是好人,我們眼睛不瞎啊!”
張前江和臧書記頭嗡地就大了,尷尬地看著田局長,什么話也說不出,倒是田局長大人大量,她微笑著說:“先吃飯,這菜也不錯了,味道正好!”
吃完了,田局長一抹嘴抬腳就出了門,招呼他們那幫演出人員到大巴上去了。余下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地尷尬。余大力生氣地沖黃支書說:“老黃你今天是怎么了?丟了你好大個人!張主任和臧局長這樣做不也是為了咱黃縣么?你倒好,為了你那五畝四分大的面子把他們賣嘍!當初你就不答應嘛!”
黃支書沉著臉低頭坐凳子上不吭氣,張前江嘆了口氣,說:“也別怪老黃了,就這么著吧。”老臧頭撇著嘴巴說:“還是看到哪里尋五萬吧!只是這么一鬧,我那二十萬的圖書款就黃嘍!”
小車司機跑了進來說:“張主任、臧局長,田局長叫你們去一趟,她在小車里坐著。”
兩人硬著頭皮站在小車外面,等候市委副書記夫人田局長地訓話。田局長陰沉著臉下了車,看著兩人說:“不知道那五萬的演出款準備好了么?”張前江說:“田局長您放心,演出隊回市里之前,我會把五萬元送去的。”田局長點點頭說:“你們搞了這么多事,目的就是不想出那五萬嘛。我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
老臧連忙招供:“田局長你別發脾氣了,這么損的點子也只有我這快要死的人才想得出的。”
田局長眼睛一瞇說:“不見得吧?真是你想出來的么?”張前江只得說:“田局長,是我出的餿主意,請你原諒!”
田局長呵呵笑了起來,說:“雖然你認為是餿主意,可還是成功了,我被感動了。所以我剛才去找了演員們商量,他們也一致同意不要演出費了,說是寧愿這錢用在扶貧脫困上。而且大家還湊了三千元錢,給村里的孩子買點文具用品什么的,也算是對得住孩子們叫他們為叔叔阿姨了!”說著把一疊錢遞了過來。
張前江楞住了,看著田局長微笑地面容,他接過錢,誠懇地說:“田局長,謝謝你們,孩子們也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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