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數定理 第二十二章 “夏吾”
最終，赫胥黎并沒有在喬爾喬神父那里借宿。
他倒不是信不過神父。只是，在神父那里居住，太過危險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和05……不對，是和夏吾，還處在敵對關系，雙方都不信任。
他有把握控制住自己，但卻不信夏吾會對自己放心。
夏吾可是一見面就對他進行攻擊了的。
但是在離開之前他提出，想要去夏吾現在居住的地方觀察一下。
喬爾喬神父沒有反對，但表示那個地方已經被劃為夏吾個人的區域，需要征得夏吾的同意。
赫胥黎皺了皺眉：“神父，您能幫我問一下嗎？”
神父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夏吾現在沒有搞一個社交賬號的打算，也沒帶對講機之類的東西。神父只能親自去問。
片刻之后，神父回來了：“他同意了，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什么個人物品。而且我也問過他了，他表示可以不在旁邊看著。”
赫胥黎點了點頭：“謝謝您，神父。”
神父帶著赫胥黎，很快就走出了結界。赫胥黎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還是那一片豌豆圃，四四方方的一小塊。很難相信，這里面隱藏著一個研究站……以及足夠供應孤兒院所有孤兒主食的豌豆。
他忍不住撓了撓頭：“夏吾剛剛的說法還真沒錯啊，小時候吃豆子都快吃吐了，我現在都不怎么喜歡豌豆湯……”
“沒辦法，郇山提供的作物種子，根本生不出下一代，我不可能年年都購買那么多種子的。要我自己做的話，我也只做得出豌豆了。”喬爾喬神父搖了搖頭，也挺無奈的：“黑市……黑市的非法基因作物，無法讓人信任。再說，如果我真的遇到了這種自由基因駭客，反而有通知斗犬們的責任呢。”
在這個時代，“轉基因”這種事情，不比炒個菜更復雜。通過概率魔法創造出的一系列逆轉錄病毒，已經是非常成熟的工具了。另外也還有大量已經解明的、可以自由使用的基因片段。這些片段如何插入某個物種，都有詳細的步驟。
就算是猴子都能學會。
但有一點。除非是已經徹底研究透徹的物種，否則某個基因組插入這個物種的遺傳信息之后，得到的結果就是隨機的。
人類尚未認清所有的物種。
郇山的種子確實貴，但是至少他們安全檢測還是做的。畢竟，對于大康采恩來說，人類越多，這個經濟體的力量就越龐大。
非法基因駭客多半是沒條件檢查自己創造的物種的性狀的——這往往意味著至少一個生長周期的時間消耗，以及維持這個時間段內改物種個體生存所需要的花費。
赫胥黎自己就不止一次的與非法基因駭客戰斗過，自然知道這些家伙對社會的危害有多大。他沒有多說。
兩人進入了大屋。在赫胥黎的記憶之中，這里應該包括了神父的房間、書房、儲藏室、懺悔間之類的，還有一個做法事的地方——神父偶爾也會接到一些婚禮葬禮之類的法事工作。這多少得益于過去援建華人們帶來的那種“多少信一點”的宗教觀，當地的非洲大兄弟們雖然多是虔誠的漢傳佛教信徒，但是這些重大要事，還是會不拘宗教，請上一大堆神職人員。
不過現在，這里都改成房間了。書房也被擴大了一些，增添了一些小桌椅。
“沒辦法，這里孩子太多了。”神父注意到赫胥黎的目光，笑了笑。
二樓是神父的臥室。傍邊則是幾個護工的臥室。最角落有一個儲藏室，里面有一種半朽木料的怪味，儲藏室門口是個梯子。梯子通向閣樓。
只有夏吾住在閣樓里面。
這倒不是特別優待或者虐待。夏吾剛來這里的時候，會本能的去服從人類的指令。神父沒有告訴其他人這一點，就是不希望他被人無意的欺負了。他也叮囑過護工，這個孩子以前有點身家，所以不習慣被人吆喝來吆喝去，最好不要用命令的語氣和他說話。
赫胥黎爬上這個梯子。閣樓有一面窗戶，正打開著。陽光透了進來。這個地方原本不是用來住人的，所以頂棚很低。赫胥黎必須佝僂著才能在里面走動。整個閣樓非常熱。赫胥黎的衣服有散熱系統，可以保持身體涼爽，但是他暴露的臉部卻有一種要被燙傷的錯覺。
——根據記錄，那個家伙皮膚的觸覺比人類強很多倍。看起來他白天沒法呆在這里。
赫胥黎點了點頭，看了看周圍。
沒有血跡……好吧，這可能是他想多了。但不管怎么說，沒有看到那種“邪惡巢穴”的感覺，他還是松了口氣。
房間里的東西很少。一床草席，一個枕頭，還有一個玻璃的水槽。水槽里面有兩塊鐵片。
草席和枕頭算是這里最新的東西了。枕頭也是草編的。里面填了一點帶芳香的植物。這或許能讓夏吾過分發達的嗅覺好受一點。
吸引赫胥黎目光的，是那個水槽。他抽出一支檢測筆，放入水槽當中。
“微生物超標，不是飲用水。雖然以那個怪物的體質，喝下去不一定會有事，但是他的味覺多半受不了……另外鐵含量異常高。”赫胥黎看了一下讀數，然后伸出手，拿出水槽里面的金屬片。
他很奇怪，為什么要把金屬片放在水槽里。
赫胥黎閉上眼睛，調動自己心靈的力量，將注意力集中在舌頭與牙齒上，發出一串尖銳的咒語。
涌現系四級魔法·記憶賦予。
這個魔法的作用，不是賦予某個人類一段虛假記憶，而是讓“記憶”這個機能在不具備記憶能力的物體上涌現出來。
這個經典的魔法，算是最早出現的涌現系魔法吧。來自奇跡宇宙的神靈沒有常規意義上的“記憶”。而在于人類接觸之后，才“知道”，平凡宇宙的生物具有“記憶”這個機能，所以他們研究了很久，給自己增加了這個能力，獲得了記憶。
人類和圣逐至今都不明白，沒有“記錄”這種機能，應該如何去思考。但這并不妨礙神靈將這個奇跡的劣化版交給人類。
赫胥黎自身最擅長的就是涌現系魔法。“陰影”這個系列的涌現系是他用來戰斗的。而“記憶賦予”等零散的幾個魔法，則是斗犬的工作需要。
很快，赫胥黎就獲得了鐵片短暫的記憶。
——變成金屬。
——流動，剝蝕。
——碾壓。
——碾壓。
——碾壓。
只有這些零散的信息。
赫胥黎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夏吾的做法。
這是用來加工費鋼的。
夏吾的能力是“流體控制”。而他也知道“萬物皆流”的道理。他想要加工金屬，主要就是有兩種辦法。第一，不追求時間，讓金屬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流動；第二，通過降低金屬“屈服應力”的數值，來使金屬變得容易加工。
很多物質都具備“屈服”的概念。以很小的力去使它產生形變，它會呈現出剛體的性質。但若是以很大的力去改變它，它會呈現出流體的性質。
比如說，橡皮泥，或者流沙。
這個力，就是“屈服應力”。
當施加在一個物體上的力大于屈服應力的數值時，物體就會呈現出流體的性質
夏吾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干涉物體的流變曲線，進而決定屈服應力。
但這一套加工方法沒辦法運用在費鋼上。
費鋼不受任何魔法的干涉……可能“主角屬性”除外。
至少夏吾的流體控制是不可能作用在費鋼上的。
而用流體控制創造的力，對于費鋼來說，也是不存在的。就算夏吾可以憑空創造出水壓，也不可能讓這水壓壓扁費鋼——對于費鋼來說，這水壓是不存在的。
但是夏吾并沒有用水壓直接加工費鋼。
他用水壓擠壓金屬片，然后用金屬片加工費鋼。
這是一個非常神秘的事情。流體控制創造出的水壓對費鋼本身是無效的。但是，這奇跡創造的壓力作用在沒有奇跡要素的金屬片上，就成為了“自然的壓力”。
這是理想國至今都沒有研究明白的現象。
第一個小球撞擊第二個小球，第二個小球再撞擊第三個小球，這里面就是動能的傳遞。第一個小球傳遞到第二個小球上的動能，和第二個小球傳遞到第三個小球上的動能，應該是同樣的動能才對，最多也就是動能因為熱力學第二定律而產生損耗，變小了一些。
這個過程當中，小球不管什么材質都沒關系——理應如此。
但如果第三個球是費鋼球，而第一個球是用魔法推動，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用第一個魔法動力球撞擊第三個費鋼球，那費鋼球只會紋絲不動，理應傳遞到費鋼球上的動能如同不存在一般。
但如果第一個魔法動力球撞擊第二個普通球，普通球撞擊費鋼球，費鋼球就會和普通的小球一樣開始移動。
被夏吾所干涉的物質不會被當做剛體來處理，所以他可以隨心所欲的將金屬片變成合適的形狀，然后對費鋼子彈施壓，使得費鋼子彈被壓在刀刃上。
不過……
這個過程當中，費鋼內能急劇增加，可能會導致費爾巴哈物質的原子滲入金屬片之中，使金屬片具有一定的奇跡抗拒性。
夏吾身上可能還有一些混入費鋼的金屬片。這些東西不像純費鋼那樣萬法不侵，費爾巴哈物質的原子會被非費爾巴哈物質的部分拖累。但是，干擾一些魔法儀式應該是足夠。
——會被費鋼干擾的魔法儀式可以完全從戰術中剔除了。
赫胥黎如此想著。這倒不是太過分的事情。對于魔法來說，費鋼是“不存在的東西”。如果費鋼卡住了儀式里需要實體運轉的部分——比如循環往復的水銀什么的，魔法必定崩潰。但不需要這些實體部分的儀式也有很多。
他掀起草席，想要看看有沒有他推測中或許存在的金屬片，結果什么都沒有。他倒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畢竟實驗體不是傻子，他大概會將那種東西帶在身上。
以后如果發生戰斗，不得不防。
為了以防萬一，赫胥黎手指碰觸地板，想要看看有沒有什么值得去讀的東西。
最近三個月的腳步……
記憶很模糊，夏吾的腳步都很集中。他幾乎不在閣樓來回走動。有一段時間，所有的腳步都集中在了床鋪和通向樓下的大門。
但奇怪的是，在一段時間里，夏吾沒有離開過房間……
赫胥黎有些疑惑。他的思維下沉，調動更多的意志，更大程度的干涉地板。
——熱……
——白天很熱……
——汗水滴落。
腳步聲。沖。很快。他應該是想要離開這個酷熱的屋頂……
但很奇怪……走到門口就停下了……
明明很想出去……
一次……又一次……
沖向門口，然后停住。
頹然坐倒。
站起來，再次沖向大門……
然后停住。
想要出去……
沖……
“……阿爾瑪？阿爾瑪？”神父的呼喚聲讓赫胥黎的意志回歸現實。他發覺自己裸露的肌膚全部呈現燙傷一樣的紅色，臉上全是汗珠。他一下子坐倒在地上：“讀得太投入了？”
“幾個月的記憶量，一般是由多個斗犬分別讀取吧？”喬爾喬神父說道：“你太拼了一點。”
“他不出門？”赫胥黎發問。
“由于奧爾格的腦部手術，他沒辦法出門。他第一次主動離開房間，是因為沖得太快，沒剎住，一下子掉了下去。不過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慢慢他，他就變得更容易掉下去了，也就上個星期，他才真正學會正常的出門。”喬爾喬神父說道。
赫胥黎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他的注意力被屋頂上的一幅圖案吸引了。
佝僂著身子很難看到這個角度。很多軟飲料瓶上的塑料包裝，被拆下來貼到一起，組成了兩個漢字。
“‘夏吾’？”
中文是目前使用最多的語言。赫胥黎自然懂。
“他是華夏人，又對05這個名字有了自我認同，所以就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神父笑了：“我覺得寓意還蠻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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