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 537 窮兇
她知道自己逃不過一死了,但是她憑什么要這么容易被她拿捏死去?她要拉著他們陪葬,拉著整個韓家一起來陪葬!她說道:“奴婢,奴婢想請太太把順天府尹夫人請過來,奴婢,當著二位夫人的面交代。”
“一個犯罪的下人,居然還敢在主子面前諸般條件,你這是想把我魏國公府的臉面徹底撕盡了才甘心么?”
這時候門外又傳來道嬌脆的聲音,門口丫鬟打了簾子,沈雁不知什么時候來了,立在外頭沖屋里的鄂氏行禮。
鄂氏眉頭皺了一皺,倒是并沒有責備她什么。她知道她這是怕她心軟放過寧嬤嬤,但到了此刻,這老婆子竟敢做出如此罪行,她就想保她,府里能保下她來么?
順天府尹夫人她也是不會去請的,誠如她沈雁所說,事情傳出去丟的只能是韓家的臉面,更是她這個當家太太的臉面,再說了,寧嬤嬤只是個下人,她憑什么要回應對她的要求?這老婆子把自己當什么了?
她瞥了眼沈雁沒說什么,只與寧嬤嬤道:“我數到三,你自己決定說不說。”
寧嬤嬤駭然,眼角瞟到跨進門來的沈雁,眼里的恨意頓時升上來。
“還不說!”婆子踹在她屁股上,看力道,應是往日受過她欺壓的。
寧嬤嬤忍著痛,咽了口唾沫道:“奴婢,奴婢這么做,是因為,是因為跟死去的大爺,有關。”
鄂氏猛地一聽這些字眼兒,身子一晃,險些沒坐穩。胸口也如同被霹靂擊打過似的,她迅速地看了眼沈雁。然后騰地站起來,將丫鬟們全部揮出去,說道:“你什么意思?關他什么事?”
沈雁的神經也立刻繃緊了,她果然沒猜錯,寧嬤嬤潛逃果然跟二十年的調包案有關么!
寧嬤嬤抹了把嘴角的血,爬起來望著她,說道:“太太還記得大爺是怎么夭折的么?”
鄂氏白著一張臉。胸膛起伏著:“我當然記得。他先天不足,生下來不到兩個時辰就死了,——你到底想說什么?!”她已經顧不上沈雁究竟知不知情了。她要的是真相,她萬沒有想到寧嬤嬤要說的竟然與她心中最大的痛楚有關,這個老婆子,她到底干了什么?!
寧嬤嬤望著地下。忽然呲牙笑了笑,說道:“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死于先天不足。您是魏國公府的宗婦,又是唯一的兒媳婦,那時候太醫定期來府替太太診脈,又怎么可能會讓您的長子出現什么不好的癥狀?就是有。也肯定會提前告知。
“孩子生下來是健健康康地,但是我在帶著他出去擦身時,卻不慎讓他掉入了乳舍中用來裝污水的大水缸里。
“那是冬天。水缸足有半人高,當時丫鬟們出門換水。并沒有人在,我慌忙將他抱上來,氣息還有,卻是很弱了,我很害怕,于是趕緊將他放回原處假裝擦著身子,我以為過會兒會好起來,但沒想到那之后他不哭不吃,約摸過了兩柱香,他就漸漸沒有聲息了。”
“他是你殺死的?!”鄂氏聲音從齒縫里鉆出來,已經明顯變調了。她倏地沖到她面前,瞪圓了眼睛揪住她的衣襟:“你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是你殺死的?!”
“奴婢哪里還敢騙太太?”
寧嬤嬤望著她道,“要不是因為大爺死在我手上,這么些年我又何必汲汲營營替自己謀求活路?我沒有一刻是安心的,也沒有一刻是忘記那孩子一點點死去的模樣的,我不敢說,因為我知道我要是說了就一定是死,我只是沒想到,我籌劃了二十年,卻還是沒有走脫。”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為什么不救他!”鄂氏立時崩潰了,她的臉白的嚇人,渾身也打著冷顫,這個時候,反而她還不如寧嬤嬤冷靜:“你為什么不把事情坦白出來,為什么要眼睜睜看著她死,為什么不讓我請太醫救他!”
她緊揪著她的衣襟搖晃著,整個人如同瘋狂了一般。
那個孩子是她畢生的心結,如果不是因為他夭折,韓恪怎么會有機會把韓稷塞到她面前!怎么會貍貓換太子卑鄙地讓她撫養他們的奸生子?!她從前只當這是天意,雖是不甘卻也不得不認,可是眼下賤奴卻告訴她那孩子是她親手給殺死的!
寧嬤嬤被她搖得幾近眩暈,而衣襟因為被她緊掐著又透不過氣來!
“那是我的孩子,你有什么權利隨便這么處置他,你有什么權利決定他的生死!”
寧嬤嬤死命攀住她的雙手,艱難地辯解:“因為奴婢怕太太降罪,要是查出來是奴婢辦事不周,不止是太太,就是魏國公和太夫人都會容不下我!
“我不想死,只好斗膽瞞了下去,當時外頭的丫鬟們都是聽見動靜的,還曾沖進來問我,被我搪塞過去了。她們先是沒懷疑我,后來不敢懷疑我,但我還是怕她們暗地里告狀,于是后來,就找理由將她們一個個賣的賣殺的殺,弄干凈了……”
“你還我兒子的命來!”
鄂氏用盡所有的力氣咆哮著,兩眼瞪得如同能噴出火。她的指甲隨著歇斯底里的聲音沒入寧嬤嬤的身體,眼見著寧嬤嬤要暈過去,沈雁箭步沖上去將她拉開來。
寧嬤嬤交代的同樣令沈雁感到難以置信,她只是覺得兩者之間有關系,卻絕沒有想過她竟然誤殺了鄂氏的兒子!根據她的說辭,嬰兒從水里撈上來時還有氣息,那就是還有救回來的希望,而她竟然為了怕擔干系而活活看著他從生到死,這種人心里還有什么人性可言?
鄂氏的兒子,豈不等于是被她親手所殺?!
她拖開鄂氏不是怕她殺了寧嬤嬤,而是不能讓她就這么死了。
她喚來胭脂青黛扶住鄂氏,然后讓福娘去請魏國公,這件事關系到韓家子嗣,不是她能夠扛起來的了,而這接下來勢必又要聯系到韓稷的身世,府里無關的人最好不要知道。剛巧后院里傳出這么大動靜,魏國公已聞訊趕來了,正好與來尋妻的韓稷碰作一處,急步往后院里來。
沈雁厲聲問寧嬤嬤:“這么說來你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存下了潛逃出府的心思?”
“是。”寧嬤嬤道,“二十年里,這件事時刻壓在我心頭,壓得喘不過氣,我沒有一刻不想出去,可是拿不回賣身契,我就是出去了也只有死路一條。我總是夢見那孩子來索我的命,我去寺里燒香,也想化化這孽緣,于是把繡琴從老家贖了過來,將她好生的看護著。
“可是還是沒有用,我依然時常地夢見他,有時候我看到世子的時候也總覺得他們就是一個人,尤其是世子那雙眼睛,盯著人的時候經常像是要把人心盯穿。
“我開始怕他,也開始恨他,我打聽到出來他的身世之后,就勸說太太給他下毒。一方面我希望他死,一方面我希望他們之間的仇恨越深越好,因為只有他們斗得你死我活,我才可能在夾縫中求生。
“但這還是不夠保險。我深知只要留在府里一日,我的危險就加多一分。于是我又不斷地攢錢,并且變得比從前更加恭順,因為我想跟太太求得賣身契,可惜太太一直未有這個想法。而這個時候繡琴又闖了禍,我就更加知道我不可能再堂堂正正地離府。”
“你做這些的時候,當時老太太都沒在場嗎?”沈雁揪緊著心問道。
“老太太當時里外都要兼顧,哪里能時刻在房里?”寧嬤嬤道,“而我是太太的乳母,只要我一聲話下,她們當時也只有遵從。所以我有極充裕的時間和權力來做這些事,但我還是太失敗了,我賠了幾十年的小心,竟然連一張賣身契都沒曾討回來!”她怨忿地朝鄂氏望去。
“多虧是太太沒給,要是給了,讓你逍遙法外,老天爺豈不是瞎了眼!”沈雁忍無可忍,怒斥道。
“賤奴!”魏國公這里剛剛踏進門檻,聽聞此話一雙眼睚眥欲裂,尚未來得及往下的馬鞭噗地一下抽在寧嬤嬤身上:“原來我兒當初竟是死于你手!”
“公公息怒!”沈雁連忙喚道:“不能讓她就這么死,還有些話沒交代清楚呢!”
韓稷上來護住她,也幫著她說道:“這惡奴足該千刀萬剮,但她的罪惡還未交代清楚,不知她還有沒有同謀,還是先弄清楚的好。”
魏國公額上青筋直冒,咬牙撤回鞭子,轉頭去看癱坐在地上的鄂氏。
鄂氏渾身上下都透著哀傷,眼淚如雨一般順著臉龐流下來,便是無人知道這段過往,看到她這副神情,也不由心生嘆惜。魏國公蹲下去攙她,才伸了手,她卻突然如發了瘋一般地將他推開,指著他尖聲罵道:“你這個騙子!你們全都是騙子!”
“晚蕓!”
魏國公震驚而失聲。
“你們全都是來害我的!”鄂氏指著他大叫,聲音凄厲而無畏,“你們一個都是劊子手!這賤奴殺了我的兒子,而你韓恪卻跟她們合伙拿別的女人生的野種來騙我來糊弄我!騙著我讓我把他當親生骨肉養!你們手上都沾了我兒子的血,你們永生永世都不得好死!你們活該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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