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眼 第七十二章 真假辨
故宮博物院書畫院
“師父,實在是茲事體大,師兄和我都沒有把握,這才請您老大駕,師母那邊還請師父多多緩頰一二,要不然我跟師兄都不敢再見師母了……”
薛主任扶著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進了畫室,這邊山主任、靳教授和吉明步、江葉林趕緊迎了上去。
“小薛看不準的事情常有,我早說過你一味的唯史學論唯傳承有序是一葉障目,今天小山怎么也看不準了?
你可是得了師父的真傳,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可是連乾隆御批的贗品《富春山居圖》都敢批駁的.
怎么著,幾十年過去了,咱這潘家園就不能出北宋曾鞏真跡了?”
老人精神矍鑠,81歲的人看上去也就六七十的樣子,古人說北人南相,男人女相都是長壽福瑞富貴之像.
許老居然還認出了吉明步,樂呵呵的摸了下美女的腦袋道,
“吉娃娃都長成大美女了呀,一晃三十年過去了,小時候你可真是是特聰明的娃,跟著你爺爺來我們這玩跟串門似的,小吉身體還好吧?也有日子沒見了……”
“許老,我爺爺問您好,爺爺挺好的,就是老寒腿行動不太方便,要不然今天是一定會來的,北宋曾鞏《局事帖》出世這樣的大事,他老人家要知道了也一準高興的不行呢!”
吉明步笑靨如花,上前扶著老人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了畫架前。
“小伙子挺精神,這就是你從潘家園花40萬買來的曾鞏《局事帖》,你倒真敢花錢呀,不怕買個贗品一輛奔馳可就打了水漂了……”
許老調侃了一下江葉林,要說這一屋子的人和書畫,最亮眼的,除了畫架上的那份局事帖,還真就屬這年輕儒雅的江葉林.
連吉明步這樣明眸善睞的女子,仿佛都不如他更引人注目。
江葉林只是笑著拱手作揖執禮甚恭的問候許老,卻沒有多說什么,這邊胖教授已經上前接著道:
“許老,我小靳呀,見著您精神這么好,我打心眼里高興,這份局事帖我和小江都看真,就是二位主任意見分歧比較大.
要是我這把看對了,您看我調入故宮博物院打雜這事,您老能不能給院里說說話?”胖胖的靳教授倒是見縫插針替自己長久以來的心愿游說起來。
“你呀,小靳,不是我說你,你來故宮豈不是浪費青春,收入待遇就差老大一截呢,你在大學當教授帶研究生還能多培養幾個人才,錢又賺的多,又能為四化做貢獻對吧?
故宮是我們老頭子盤桓的地方,我怕你來了又要走,到時候我們豈不是心碎了一地,陶瓷研究所耿老知道吧?
培養了十幾二十年的大弟子秋小均移民香港了,我們這幫老頭子難道還有幾個十幾二十年?”
許老這么一說,兩大弟子山主任和薛主任臉上都有點訕訕的,薛主任到底正職是在中央美術學院當美術史系主任,便撓了撓頭道,
“師父,我跟師兄可一輩子不打算離開華夏離開故宮的,要不是您攔著,我這什么美院的系主任不當也罷.
便進宮來接了您的衣缽又如何,可那樣師兄又不答應了,他這會兒當著書畫部主任可比我風光的多!”
山主任聞言著急了,往前一梗脖子道,
“知道為什么你比我大卻是師弟么?當初我從美院一畢業就進了故宮打雜,任勞任怨二十多年才到今天.
當時老薛你在哪呢?你在美院斗私批修當造反派呢!”
“師兄,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師兄的,這會兒當著幾個小輩的面你太不夠意思了吧?當初你可是本科畢業了沒考上研究生才踏上工作崗位的.
我哪當過什么造反派,我那是在讀研知道不,胳膊上帶紅箍喊口號的時代,咱年輕人誰也別說誰,最后不都跟著許老潛心學問著么?”
薛主任額頭有點汗,其實他的才學比山主任要博雜的多,詩文、篆刻、書畫無所不學,無所不精。
可這么一來,人的精力和天賦總是有限的,山主任天分不如師弟,但勝在堅韌不拔,勝在專攻書畫鑒賞.
而且在業務方面,和人打交道方面的能力比薛主任強太多,因此一個當了故宮書畫院的主任,一個則留在象牙塔里,當著美術史系的主任.
從許老的書畫衣缽傳承來看,自然山主任這個師兄更勝一籌。
“好啦,比起秋小均來,你們兩個年紀比人家大,成就卻比人家少,別以為寫了那么多文章出了那么多書,就能成書畫鑒賞大師了.
秋小均是真正接近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境界的,他總結的古陶瓷“耿氏鑒定法”的學術價值超群絕倫.
我敢說在他師父跟前,他能把師父看不真的東西給看真了,你們兩個呢,這么一副大開門的北宋曾鞏《局事帖》真跡就在眼前,居然看不真了!
在山主任和薛主任這對師兄弟斗嘴的時候,許老已經細細的看了畫架上的局事帖,心情頗為不平靜.
書畫鑒賞要說難度比瓷器要低很多,唐宋元明的瓷器流傳下來,很可能因為入土窖藏的關系,出土后還完美無缺.
書畫筆墨紙張本來就不容易保存,戰火蟲蛀浸水等等外來侵襲隨時能終結一副作品的傳承和生命。
也就是大戶人家和皇家秘藏下的書畫真跡,才有可能相對保存完好的傳承下來,反過來說,這也給書畫作偽帶來了得天獨厚的條件.
一則歷代畫家都學畫也好謀生也好提煉技藝也好,都會臨摹大量的前朝名畫,有些流傳出來后贗品反而成了真跡,真跡則泯滅在歷史的長河中。
“師父,您看真么?那可太好了!”山主任和薛主任回過神來,異口同聲的叫了起來。
吉明步則不知什么時候,緊張的手握住了江葉林的手,這會兒喜出望外的跳了起來,身邊的江葉林適時的張開了雙臂.
好在吉明步自控力極佳,鼻子里嬌嗔了一下,卻只是和江葉林擊掌而賀,沒給小葉哥將自己擁入懷中的機會。
最高興的莫過于胖胖的靳教授,這家伙眉飛色舞的湊上去道,
“許老也看真?哈哈哈哈,我說呢,我怎么會看走眼,我第一眼站在這局事帖跟前,我就被震撼的眼淚都涌出來了.
好的書法,就是完美的藝術品,每一個字都仿佛在訴說歷史的滄桑和典故,許老,您無論如何給院領導說說.
就說我一眼看真北宋曾鞏《局事帖》,我這眼力算是跨入了故宮書畫鑒定的門檻了不是?”
“師父,難道您見過這幅談老收藏的《局事帖》真跡?”薛主任小心翼翼的問道。
“誰說我見過談今收藏的的局事帖,誰跟你說談今收藏的就一定是真跡?當初博物院庫房里的富春山居圖一模一樣兩份.
贗品上一大堆乾隆御批為真品的廢話,真品上一大堆乾隆御批為贗品的屁話,我不一樣正本清源把真跡給找出來了.
乾隆這人,當皇帝就不怎么樣,書畫鑒賞根本就一打醬油的!你們倆要學他可不行!”
“那師父能不能說說,為啥這么肯定眼前這幅北宋曾鞏《局事帖》是真跡,也讓弟子們好好再學一招.
之前師兄和我都對這局事帖寫在《三國志》刻本書頁背面頗為疑惑,坊間都以為最早的《三國志》刻本是南宋紹興、紹熙年間的刻本.
后來小江說,南宋王應麟編撰的類書《玉海》中,提到過北宋咸平五年,皇家也曾刊印《三國志》刻本分賜輔臣……”
薛主任既然是美術史系主任,對歷史嫻熟于心,不過南宋王應麟的《玉海》篇幅浩瀚,他都沒怎么仔細研究過.
更沒想到眼前最年輕的江葉林,卻是深藏不露的家伙,自己24歲的時候還在喊著口號等著領袖接見呢,誰會把心思用在《玉海》這樣的工具類書上?
“哦,小江今年幾歲?才24歲?小山,你進故宮的那年也是24歲吧,小江是什么大學畢業的?沒念研究生么?
要不要考慮來書畫院打雜?三年給你個研究生文憑不是難事……”許老起了愛才之心,玉海這書他當然知道,不過要信口拈來只怕這記憶力也不行了.
畢竟80歲的人了,年輕如江葉林,怎么會對玉海這樣的冷門書了熟于心?
“許老,江葉林只念到高中就因為生活所迫輟學了,在潘家園擺攤養活自己呢,不是說社會就是最好的大學么。
他在古陶瓷方面的眼界,就是耿老、史老他們都很欣賞的,之前倒是不知道,他撿漏書畫也有這么大的能耐。
太平御覽我還知道點,這玉海我可是就知道書名作者名,其他都沒怎么涉獵過,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出來的!”
吉明步代替江葉林給出的回答顯然更叫在場的眾人吃驚,怎么,這年輕人只有高中的學歷居然如此博聞強記涉獵廣泛,玉海這樣的書都信手拈來,可真是叫人大跌眼鏡。
“小伙子,你說這件曾鞏《局事帖》是你從潘家園拍賣而來,賣家的情況知道么?潘家園的拍賣都是隨時舉行隨時結束。
可不會給你引經據典去查找類似玉海這樣冷僻書的資料,何況,若不仔細看的話,連這是寫在《三國志》刻本書頁上都未必當場就看的出來……”許老沉吟著問道。
“賣家很神秘,五萬入場費,十萬起拍,還只許看不許摸,東西自始至終都放在玻璃柜里,我也是運氣好點而已。
我跟靳教授一樣,特別看重第一眼的感覺,那書法第一眼太讓人震撼了,至于開門,我一開始也只看到南宋。
但我當時以為是南宋時期的摹本,因為那書法絕對得了曾鞏書法的精髓,我想區區40萬而已,買個南宋摹本也好!這就買下來了!”
江葉林的話虛虛實實,聽上去卻極為合情合理,許老聞言贊許的點了點頭道,
“這會兒美國那邊的博物館該鬧心了,如果他們那邊還有一幅北宋曾鞏《局事帖》的話,那必為贗品!就說是我老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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