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一八章 火網密布,血花綻放
第一一八章火網密布,血花綻放
第一一八章火網密布,血花綻放
安鄴側前方的圖尼森,好像被一只巨掌猛力一擊,整個人向后飛了起來,安鄴甚至聽得見同袍身上發出來的子彈鉆進肉體的那種瘆人的“噗噗”聲,他剛下意識的微微一矮身,便覺得胸口被什么東西重重一捶,一個踉蹌,眼角余光之中,一股鮮血,從自己的右胸噴了出來。
他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大喊:“快!展開戰斗隊形!還擊!”
然而,安鄴發現,自己既發不出聲音,也吸不進空氣了——一個念頭隨即冒了出來:肺被打穿了?
血從嘴里涌了出來,視野迅速模糊,身子慢慢軟倒下來,可是,腦海中,那簇灌木吐出來的猙獰的火舌,卻異樣清晰;還有,它連續不斷的咆哮聲,像無數把大錘,此起彼落,敲打著安鄴的耳膜。
怎么跟……放鞭炮似的?
就在這時,另外兩簇灌木也冒出了白煙,吐出了一模一樣的火舌。
安鄴身后的士兵,猶如被無數條無形的鞭子猛力的抽打著,劇烈的、夸張的扭動著身體,然后,一個接一個,摔倒在地。
天黑了,什么都看不見了。
他娘的,這到底是什么鬼東西啊?
這是安鄴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三簇灌木“開火”之后,好像變戲法一般,每一個沙袋的“堞口”,都冒出了一個人、一支槍,緊接著,數百股白煙騰起,數百支斯潘塞連珠槍射出的子彈,加入了三門加特林機關槍編織的死亡彈幕。
法國人的隊伍中,無數朵血花綻放開來,混合著碎肉和硝煙,在破裂的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團團詭異的血霧。
按照軒軍操典,打狙擊的時候,必須把敵軍放到五十米之內,才可以開火,此時,法國人距第一道塹壕大約八、九十米的距離,對軒軍來說,并非最佳的射程,如果法國人一被襲擊,立即撤退,動作足夠快、運氣足夠好的話,也許尚不至傷筋動骨。
可是,戰斗一開始,正、副指揮就中招了,自然沒人發布這個“撤退”的命令——哎,誰叫他們二位,站在隊伍的最前頭,拿著望遠鏡,指手畫腳,醒目如斯呢?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這支隊伍最大的兩個頭目,不先打你們又先打誰呢?
事實上,就算安鄴沒有成為加特林機槍打擊的第一目標,他也不會發布“撤退”的命令——如前文所述,他試圖發布的,是如下的命令:“快!展開戰斗隊形!還擊!”
可是,發不出聲音,說不出話。
法軍的操典,遭受襲擊之時,第一要務,是保持隊形——只有保持住隊形,才能維持火力密度,若一散了開來,便形同潰敗了。
上一章說過,遇襲之前,為策萬全,安鄴已發布了“展開戰斗的隊形”的命令,只是未及動作,便已遇襲,不過,這一班法國兵,包括阿爾及利亞輕步兵在內,都算訓練有素,既已經接到了命令,雖遽遭打擊,依舊努力執行,“展開戰斗隊形”。
這就悲劇了。
密集的隊形,成為加特林機槍最好的靶子,每一門加特林機槍都以一分鐘三百至四百發子彈的射速,不間斷的噴吐著火舌,三門加特林機槍形成了一道熾熱的交叉火網,像死神的巨鐮,由前而后,一路割了過去。
巨鐮到處,血肉橫飛,一個個士兵猝然倒地,很快,緩坡上就鋪滿了橫七豎八的尸體,因為隊形的密集,有的尸體,甚至彼此疊在了一起。
“戰斗隊形”始終無法成功展開。
也不斷有開槍還擊的,可是,或者站姿,或者跪姿,幾乎沒有趴到地上的,也幾乎沒有去尋找掩體的——趴到地上,尋找掩護,都不符合操典。
對于塹壕里的加特林機槍和斯潘塞連珠槍來說,這些人,依舊可以算是靶子。
法國兵的射擊水準,其實相當不壞,可是,卻幾乎無法對塹壕里的敵人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目標既太小——斯潘塞連珠槍的射手,只冒出一個腦袋;又有沙袋的保護——子彈飛行的方向,只要不是百分百正對“堞口”,哪怕角度只略略歪斜一點點,也會被兩旁的高過頭頂的沙袋擋住。
只有那三簇“灌木”,目標足夠的大,時不時被法國兵中的,可是,火舌噴吐不絕,絲毫不受影響——哎,里頭那件不曉得是槍是炮的玩意兒,明顯是裝了鋼鐵擋板的,普通步槍子彈,根本無法穿透。
法國兵的死傷,愈來愈多,整支隊伍,已完全不成形狀,狂風驟雨般的彈幕中,慘叫聲、呻吟聲、怒罵聲,此起彼伏。
唉,如果沒那么“訓練有素”,甚至一遇打擊,便一哄而散,這班法國兵的命運,或許還會更好一些呢。
不過,并不是所有的登陸部隊都是“訓練有素”的,走在隊伍的最后頭、也因此傷亡最小的安南“狙擊手”們,先頂不住了。
看著前面的同袍一個個割麥子般的倒伏下去,一個正在裝填彈藥的小個子的“狙擊手”,如夢初醒般大叫一聲,扔掉手里的通條,掉頭就跑。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其余的數十名安南“狙擊手”,有樣學樣,也紛紛轉身“后撤”。
沒跑出幾步,便看見,來時的那個“波峰”上,一門小炮,冒出頭來。
事實上,如果覷得仔細些,會發現這其實不是一門炮——雖然也有輪子,也有身管,可是,“炮口”里頭,十個小小的圓洞圍成了一圈。
天底下哪兒有這么奇怪的“炮”?
還有,豎在“炮管”尾部的那個巨大的金屬圓筒,又是做什么用的?
當然,逃命緊要,沒有人去在意這些細節,甚至,這門“小炮”,是己方的還是敵方的,都沒有人去多想。
可是,魔鬼就藏在細節之中啊!
安南“狙擊手”們爭先恐后的進入了五十米最佳射程內,“加特林機關槍ⅱ型”猛然咆哮起來。
跑在最前頭的那個小個子的胸口、臉龐,幾乎同時爆開了兩個拳頭大小的血洞,一團不曉得是紅是白的物事,從腦后直噴了出去,砸在后面的人的臉上。
小個子雙手痙攣般揮舞了一下,又向前沖了兩三步,才摔倒在地。
他身后的“狙擊手”們,包括那個沾了一臉他的腦漿的倒霉鬼,接二連三的,中彈倒地。
“狙擊手”們本能的一窩蜂的再次掉頭“后撤”,可是,一連串延伸射擊的加特林機關槍ⅱ型的金屬定裝彈,輕易的就追了上去,無情的撕開他們的后背,鉆進他們的身體里,坡上一片血霧彌漫。
某些方面,越南人的反應,可比法國人快的多了,眼見既前不得,也后不得,安南“狙擊手”們便第一時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紛紛扔下槍支,跪倒在地,舉起雙手。
有的人,整個身子匍匐在地面上,兩只手豎在耳邊,那個姿勢,不曉得是抱頭呢?還是舉手投降呢?
就在這時,河面方向,傳來了艦炮的巨響。
意識清醒的,不論哪一邊兒的,都一下子豎起了耳朵。
過了片刻——
咦?并沒有炮彈飛了過來?
艦炮的巨響,不絕于耳,可是,始終沒有一顆炮彈,落到這一片“波峰”、“波谷”上來。
這是怎么回事兒?
“蝮蛇號”、“梅林號”不是該為登陸部隊提供火力支援的嗎?
他們這是往哪兒打炮呢?
最后的希翼破滅了,法國人也終于崩潰了。
彈飛如雨,有的人,卻像根木頭似的杵在那兒,既不躲避,也不射擊,臉上一片茫然;還有的,坐在地上,抱著頭,失聲痛哭。
反擊愈來愈稀疏。
“停止射擊!”
塹壕里,命令傳了下去。
槍聲停下來了。
“放下武器,舉起手來!”
有人拿著一個鐵皮喇叭,高聲喊道。
嗯,這兩句法語,雖然不算十分標準,不過,法國人應該也是聽得懂的。
大部分幸存的法國士兵木然相向,沒有什么反應。
聲音嚴厲起來:“重復一遍:放下武器,舉起手來!——這是你們最后的機會,我不會再說第三遍!”
終于,一個法國士兵松開了手指,“鏘啷”一聲,手中的步槍,掉到了地上。
聲音不大,但有著異乎尋常常的傳染力,很快,“鏘啷”、“鏘啷”聲不斷,一支又一支步槍,掉到了地上。
接著,有人舉起了雙手。
這個動作,也是有傳染力的,一個又一個人,舉起了雙手。
好像一線藍色的潮水,穿著藍色軍裝的士兵,從塹壕里慢慢兒的涌了出來,端著槍,手指扣在扳機上,保持著射擊的姿勢,一步步的逼了上來。
這個軍裝——
乍一看,部分來自西貢的輕步兵甚至產生了錯覺:上帝!這不是自己人嗎?!
再細看,不對,軍裝的式樣雖幾乎一模一樣,可是,從頭到腳,一水兒的藍;我們呢,只有上衣是藍色的,帽子、褲子,都是紅色的。
來自沱灢的海軍陸戰隊,則不會產生任何誤會——
中國人,是中國人。
此刻,河面方向,艦炮巨響,連綿不斷,驚天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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