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六三章 給母后皇太后叩喜
第一六三章給母后皇太后叩喜
第一六三章給母后皇太后叩喜
關卓凡“恭代繕折”之后,每日軍機“叫起”依舊——這是少不得的,因為關卓凡批過的折子,需要慈安“看一眼”,且這“一眼”,須當著大伙兒的面“看”,不然,“一切大政,出于圣裁”的說法,就不大扎實了。
不過,軍機“叫起”的時間,卻因此大幅縮短,幾乎到了無事可議的程度。在慈安看來,關卓凡既然“空”出來這么多辰光,就不妨派多一件差使給他,于是,每日軍機“叫起”之后,母后皇太后移駕養心殿西暖閣,聽取太醫院回稟小皇帝一日的病情變化,軒親王“隨侍”。
關卓凡之“隨侍”,不是端茶倒水,他的任務,是為慈安做太醫的譬解。太醫講解脈案和回稟病情的時候,某些話形同背誦醫書,慈安聽得不是很明白,有的時候,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會不會誤解了太醫的意思?或者,太醫的某些意思,自己會不會沒有聽出來?心里一直不是十分踏實,現在,有關卓凡在身邊,她就放心了。
這個差使,并不是關卓凡愛干的,但他當然不能推辭,不過,也有一樣好處:他可以借這個由頭,為日后可能發生的“大事”,先在慈安那里打個底兒,“預留地步”。
魏吉恩留在太極殿,王守正過養心殿回話。
“昨兒個大解已通,”王守正說,“進了兩次雞茸粥,這是挺好的征象。”
“是嗎?”慈安喜上眉梢,“好幾天了,一直大解不通,可不是憋壞了?”
頓了一頓,滿懷期待地問道:“這樣一來,是不是……要好起來了?”
王守正的話,重點其實在后半句,但慈安留意到的,卻是前半句。
“呃,”王守正微微猶豫了一下。“回母后皇太后,‘出天花’,大解不通,其實是正常的證象。倒是不足為慮;臣說‘挺好’,指的是皇上能進膳了——‘出天花’是極折騰人的事情,若始終沒有胃口進膳,鐵打的身子骨兒,也是扛不住的。”
頓了一頓。“不過,大解通了,對進膳多少也是有所助益的,如此說來,也算是好的證象。”
“啊,是這么回事……呃,那,大解不通,倒算是……‘正常的證象’,這。又是怎么個道理呢?”
“回太后,”王守正說道,“‘出天花’,‘證屬重險’,不過,‘重’也好,‘險’也好,只要‘順’,就不可怕,怕的是‘逆’。”
“‘順’?‘逆’?呃。那是什么?”
“回太后,”王守正說道,“拿解手來說,大解不通、小解短赤。都是‘出天花’必有的證象,沒有的話,反倒不對了,因此,都可以算是‘順證’;反之,若大解泄瀉。一日多次,對‘出天花’來說,就是‘逆證’了。”
“‘逆證’會怎么樣呢?”
“這……”王守正俯了俯身子,放低了聲音,“就非臣下所忍言了。”
慈安曉得他的意思,不由打了個突。
不過,秀眉微蹙,努力思索,還是想不明白:大解不通,叫“順證”,大解泄瀉,叫“逆證”,這不倒過來了嗎?
她看向站在旁邊的關卓凡,臉上露出了求助的神色。
關卓凡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啟稟母后皇太后,天花原是胎毒所蘊,一定要‘發’了出來,且‘發’的愈透愈好,這個‘發’,其實就是病人拿自己的‘本源’,同胎毒作戰,力圖將胎毒趕出體內;這戰場,就是病人的身子骨兒。”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本源和胎毒,彼此攻防,戰況極其激烈,發燒惡寒、大解不通、小解短赤、口干喉疼、驚悸煩躁,都是鏖戰之表癥——王守正,不曉得我說的對不對?”
“對,對,對!”王守正連連點頭,“回太后,軒親王所言,精辟透徹,切中肯綮!”
“既在鏖戰,”關卓凡說道,“說明本源正全力以赴,攻擊胎毒,縱然勝負未分,至少,敵我雙方,也是個相持不下的局面,我方未露敗相,此謂之‘順證’;可是,若大解泄瀉,便說明我方支持不住,丟盔棄甲——那口氣,已經泄了!”
慈安悚然而驚:“啊……”
“請太后留意,”關卓凡說道,“天花之毒,乃是‘胎毒’,不同于咱們平日說的‘熱毒’、‘寒毒’、‘濕毒’,等等,驅胎毒于體外,只能夠靠‘發花’,‘花’發的愈透,胎毒被趕出來的,就愈多,‘泄瀉排毒’那一套,于胎毒,卻是全然用不上的。”
“啊,你這么說,我就都明白了……”
說罷,慈安看了關卓凡一眼,心想:幸好有你在旁邊兒,不然,誰曉得什么叫“順”?什么叫“逆”?
由此想到,叫“他”批折子,軍機“叫起”的時間大幅縮短,才得以騰出空兒來,陪自己接見太醫,這個安排,現在看來,真是十分之正確!
不過,說是“空兒”,于“他”來說,卻是更忙了吧!軍機“叫起”之后,要陪自己見太醫;軍機下值,回到家,要一份一份的批折子,唉,真是……辛苦你了!
想到這兒,慈安的目光,不自主的變得柔柔的了:等皇帝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兒慰勞慰勞你!
嗯,該怎么慰勞“他”呢?
慰勞……
母后皇太后的臉兒,突然莫名其妙變紅了。
她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心也怦怦的跳了起來:這里是什么地方?目下正在說什么事兒?我,我,唉,我都想些什么呢!
荒唐,荒唐!
她做賊心虛地偷覷了另兩個人一眼,王守正跪在地上,按規矩不敢抬頭,自然是看不見自己的表情的;“他”呢,半側著身子,應該也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吧?
放下心來,定了定神,說道:“怪不得‘出天花’這么遭罪!兩支兵馬,在身子里邊兒,沖來沖去的,怎么受得了啊!”
頓了頓,說道:“待皇帝的‘花’都發出來了,可要好好兒的將養將養!”
“是,”關卓凡說道,“太后所見極是。”
“可是,”臉上紅暈未曾盡褪,母后皇太后已是憂形于色:“唉,皇帝的稟賦弱,這‘本源’,似乎一向不大強的……”
話沒說完,覺得實在不大吉利,打住了。
這一次,關卓凡沒有接口,更沒有虛安慰慈安,他是用沉默來表示贊同慈安的小皇帝稟賦弱、本源不強的說法——就是要加強你的這個認識和印象。
說話的是王守正。
“太后圣明,正因為皇上的底子不算太強,所以,‘出天花’的這些日子,要嚴防外感一類的額外的毛病——呃,出天花的時候,病人身上,是不敢有其他的什么毛病的,這個道理,同軒親王方才說的打仗,是一樣的,兩軍對壘,勢均力敵,難解難分,這時候,突然殺出另一支人馬,打橫插過來,這個仗,就難打了。”
關卓凡心中一動。
這個話頭,他本來是想親自出馬,替王守正引出來的,不想自己還未開口,王守正就主動跳了出來,看來,“別的毛病”,真的是王院判的怨念啊,和自己一樣,都在準備著“預留地步”啊。
“對,對,”慈安連連點頭,“一會兒,我再交代交代太極殿和長春宮的人,可要伺候周到了,不敢叫皇帝著涼感冒!”
頓了一頓,“不過,現在天時熱了,沒那么容易‘外感’,這個,倒比天時冷的時候‘出天花’,要好些吧?”
“回太后,”王守正說道,“捂得太過,依舊可能‘熱感’的。”
“啊?啊,也是,也是,要當心,要當心!”
接下來的幾天,不曉得是“當心”的緣故,伺候的果然“周到”,還是太醫請脈殷勤,開的藥對癥,小皇帝的病情,真的是往好的方向發展:有了胃口,除了能進粥,還能進些餛鈍之類的半干半稀的食物;喉嚨也不怎么痛了,嘴巴里,也沒有那么干了,胸口也沒有那么火燒火燎的難受了,晚上也能夠睡得著覺了。
最重要的是,“花”發的愈來愈密了——密也罷了,關鍵是既密集又飽滿,大粒的愈來愈多,小粒的愈來愈少,那些大粒的,一粒一粒,晶瑩剔透,很有點兒“珍珠豆”的意思了。那種亂糟糟粘連一片的“花”,愈來愈少了。
王守正和魏吉恩兩個,雖然不敢把話說得太滿,但臉上終于露出了喜色。
尤其是魏吉恩,許是想到了四品京堂的帽子就在頭頂盤旋著,隨時都能掉了下來,歡容難抑,每次向母后皇太后講解脈案,若有他在場,一定口稱“臣給母后皇太后叩喜!”,小皇帝“進白菜豬肉餡兒的元寶湯”了,要向母后皇太后“叩喜”;小皇帝晚上“歇得安了”,要向母后皇太后“叩喜”;“花”發的好,更加是要向母后皇太后“叩喜”了。
害得慈安不止一次,以為小皇帝的“天花之喜”,已經過去了。
當著慈安的面兒,關卓凡不好說什么,但下來之后,他不得不通過王守正,提醒魏吉恩,話不好說的“太滿”了。
可是,關卓凡自己,也不免暗自嘀咕:這么搞下去,小皇帝的天花,會不會真的就此痊愈了呀?
那,可就麻煩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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