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三六章 危言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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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危言聳聽
第一三六章危言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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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神,恭王問道:“‘上頭’怎么說?”
“‘上頭’能怎么說?”寶鋆說道,“‘東邊兒’的為人,你不曉得?老好人一個,看到一大幫子太監的可憐模樣,心就軟了,換了‘西邊兒’的,哼哼,早一股腦兒的扔到慎刑司去了!”
恭王微微搖了搖頭:“也不一定,這種事兒,不大好……往大里鬧的。”
寶鋆不以為然:“還是得分人——這是何等樣事?哪能隨隨便便,不了了之?如果放在宣宗成皇帝手上,哼哼——”
恭王曉得寶鋆要說什么。
宣宗的長子奕緯,性格粗疏,跳脫浮躁,不喜讀書,師傅勸他:大阿哥,您現在不誠心正意,好好讀書,將來怎么牧育萬民,做一位好皇帝呢?
奕緯大聲嚷嚷:我若當了皇帝,第一個就殺了你!
這個話,傳到了宣宗耳中,他怒火中燒,立命傳奕緯來見。奕緯也曉得自己闖了禍,見到父皇,戰戰兢兢,剛要下跪請罪,宣宗一腳飛起,正中奕緯下體,只聽一聲慘叫,奕緯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抬回寢宮,急傳太醫,竟回天無術,就此不治了。
“唉,不好比,今上是‘上頭’的獨苗兒……”
“獨苗兒?”寶鋆一聲冷笑,“宣宗成皇帝失手踢死隱志郡王的時候,膝下也就隱志郡王這一根獨苗兒!”
奕緯死后謚“隱志”,文宗登基后,追贈亡兄郡王之位。
“說到底。”寶鋆的嘴角掛著一絲鄙夷。“較之宣宗成皇帝。‘上頭’那兩位,根本就不會教兒子!”
“‘上頭’沒讀過什么書,”恭王緩緩說道,“自然不能同宣宗成皇帝相提并論,可是,唉,別說了——隱志郡王之薨,其實是宣宗成皇帝一生的隱痛。不然,怎么會賜一個‘隱志’的謚號?”
“‘隱志’是‘隱志’——不過,不曉得,‘隱’的是什么‘志’呢?”
頓了頓,寶鋆說道:“踢死自己的親生兒子,自然……不過,六爺,隱志郡王其時的模¤∵style_txt;樣行徑,望之不似人君,且年紀已大。有二十好幾了吧?嫡福晉、側福晉都娶了,脾氣性格。是怎么改也改不過來的了!我以為,宣宗成皇帝寧肯——”
說到這兒,無法繼續,只好打住。
恭王已是悚然動容:“你是說——”
寶鋆點了點頭。
恭王連連搖頭:“不至于,不至于!”
我爸能對我哥,干出這種事情?
“未必就不至于!其時,宣宗成皇帝的春秋……嗯,已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了,膝下卻還只有隱志郡王一個阿哥——別的皇子,都沒有養住。將來,如果這位爺真的承繼了大統,六爺,請你想一想,大清會變成一副什么樣子?”
恭王不說話了。
“六爺,”寶鋆說道,“再給你說一個新聞。外邊兒有這么一個傳言,說皇上先頭的那個貼身的小太監,叫……嗯,對了,叫小桂子,這個小桂子,是掉進御花園的池子里淹死的——傳言說,小桂子根本不是什么‘失足落水’,而是……”
說到這兒,寶鋆微微壓低了聲音:“是皇上推落水去的!”
恭王一震。
想了一想,他疑惑地說道:“不論此事是真是假,這些宮闈秘聞,是怎么……傳到宮外邊兒去的呢?”
寶鋆哈哈一笑,說道:“六爺,你可真是天潢貴胄!到底是怎么傳出宮的,我不曉得,不過,天底下,哪里有不透風的墻?那些太監,最喜歡做的,就是搬弄是非,有他們在,宮墻再高,也沒有什么‘宮闈秘聞’傳不出去的!”
“你也說,‘搬弄是非’什么的……”
寶鋆說道:“沒有是非,如何搬弄?——誹謗圣躬,可是要殺頭的!如果沒邊沒影,太監們敢生造出來?我看,不像假的,十有**,真有其事!”
恭王皺起了眉頭:“還是不對呀!皇上有什么理由,去跟一個小太監為難呢?這個事兒,就算是真的,那,又為的什么呢?”
“誰曉得?不過,這位小爺,既然……敢給師傅下藥,敢跟師傅大吵大鬧,一個小太監,在他眼中,算得什么?還不是螻蟻一只?嗯,順之昌,逆之亡嘛!”
恭王又一次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說道:“佩蘅,話頭扯得太遠了。”
“遠?不遠!”寶鋆說道,“六爺,現在,外邊兒都在傳這么一句話,‘社稷,太祖、太宗之社稷,圣祖、高宗之社稷,非……今上一人之社稷’”。
恭王打了個激靈,聲音都有點兒發顫:“這話是什么意思?這是……誰說的話?”
“不曉得——不曉得這個話頭是怎么起來的,都這么說就是了。”
恭王的臉色,終于慢慢的變了。
寶鋆凝視著恭王:“六爺,這個話,確實是犯忌諱,可是,平心而論,不見得就是說錯了吧?”
恭王避開他的目光,望著院子里的那株“三代樹”,默然不語。
那是一株十分奇異的樹木:柏樹中套長著柏樹,最里層,卻是一株楝樹,因此,謂之“三代樹”。
順著恭王的目光,寶鋆也看到了“三代樹”。
“六爺,這就是所謂的‘三代樹’了吧?嘿嘿,不曉得是柏樹生出了楝樹,還是楝樹生出了柏樹?父子、兄弟的脾性、模樣,竟然會完完全全南轅北轍——就如宣宗成皇帝之于隱志郡王,亦如隱志郡王之于你和先帝!”
頓了頓,“從宣宗成皇帝算起,到今上,可也是‘三代’了。”
恭王轉過頭來。
“瞧今上的樣子,”寶鋆慢吞吞的說道,“可是走上隱志郡王的老路了!六爺,你也是姓愛新覺羅的,這江山社稷,也有你的一份兒啊!”
恭王像被火燙到了一般,渾身一顫,瞪著寶鋆:“你什么意思?!”
寶鋆嘻嘻一笑,說道:“六爺,你瞪眼睛的模樣怪嚇人的——這么大反應做什么?我有叫你謀反造逆么?我是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你是宣宗親子、國家親王?你就眼看著咱們這位小爺,這么沒完沒了的‘作’下去?”
“佩蘅,我已經開去一切差使,退居藩邸了。”
“六爺,”寶鋆嘿嘿一笑,“我說句冒失的話——你可別再瞪眼睛了,我怪怕的——你又不是第一次‘開去一切差使’。”
恭王還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說道:“這能是一回事兒么?”
頓了一頓,加重了語氣:“別忘了,當今掌國的,另有其人!”
寶鋆微微冷笑:“就因為當今掌國的人未盡其責,皇上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哼,當媽的管不好兒子,做師傅的教不好學生!”
“當媽的”,“做師傅的”,嘿嘿。
“佩蘅,你未免持論太苛——怎么,難道換了我這個當叔叔的,就管得住侄子了?換了我來做這個師傅,就教得好這個學生?”
“不見的管不住、教不好!之前——我是說,你主事兒的那幾年,皇上的言行舉止,都還好嘛!”
“那個時候他還小,就有什么越軌逾距的,又能……荒唐到哪里去?現在——”
一轉念,覺得自己的話不妥,恭王及時改了口:“現在,皇上的年紀也不大,不比隱志郡王當年早已成人,不見得就改不回來!”
“六爺,你這是自欺欺人!——你真的相信他改的回來?”
頓了一頓,說道:“‘西邊兒’若在的話,咱們這位小爺,總還有個怕的人,現在,他怕哪一個?整整一年,沒王蜂了!想上天、就上天,想入地、就入地!”
“你這話……倒是有點兒道理,‘西邊兒’的這一年,走的……確實不是時候。”
拿現在的話說,這一年,是小皇帝的“成長的關鍵期”。
“是吧?”寶鋆說道,“你終于肯認這個理兒了?六爺,我可不是危言聳聽,皇上再這么折騰下去,到時候,能不能順順當當的親政,都不好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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