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八五章 一起發財,寧不動心?
關卓凡提起筆來,在紙上一一寫下:
平捻、靖陜,中國核心區域的變亂已經結束;左宗棠和軒軍攜手入甘,將回亂從接壤中原的地區一路向西壓去,戰火逼蹙西北一角。,
整體上來說,中國已經擁有了一個較長期的建設、改革、發展所必須的和平內部環境。
再來看看外邊的世界。
日本的脊梁骨被打折了。也許,它還會試著重新長起來。不過,關卓凡認為,日本的骨頭架子,徹底散開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看情況:如果它試圖自我接骨,我會再捶它一拳;如果它的各個組成部分,有心各行其是,卻總是欲斷還連的,那么,我送佛送到西——幫它拆骨。
總之,在可預見的將來,日本再也不能夠像原時空那樣,從外部阻撓中國的近現代化進程了。
歐美諸強,以現有的歷史資料,看不出有足夠的破壞中國近代化進程的。
何況,美國已經成為中國的盟國。且征日之后,雙方“鮮血凝成的戰斗友誼”,進一步加深了。
還有,英國已經開始啟動和中國的和解進程。一項極具象征意義的的議案,正在英國下議院激烈辯論。目前,各方面的情況都說明了,大英帝國表現出了和中國全面合作的強烈意愿。
整體上來說,中國建設、改革、發展必須的較長期的外部和平環境,也具備了。
把目光轉回國內。
洋務如火如荼,局部的建設、改革已經開始。中國的近代化堪堪上路。
其中。有影響深遠、意義重大之改革。時人以為難行,后人以為不可行,但關卓凡毅然決然行之,居然成功起步,為今后萬里征途卸下千斤重擔——比如,改革八旗。
結束戰亂和啟動改革的過程中,關卓凡本人,在中央和地方兩個層面。初步完成了自己的權力布局。
中央層面,他取得了兩宮皇太后的堅定支持,獲得了滿洲貴族的有條件的擁戴,最終“忝領機樞”,成為政府的最高負責人,擁有了更多的全面推行改革的權力。
中央機樞——軍機處內部,他和他的支持者,已占壓倒性多數,政策的制定、出臺,系于他一人之念。幾乎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當然,干不干得成。另說。
設立“顧問委員會”,不僅把鐵路這類最重要的新政,直接抓在自己手里;還通過國債這個金融大殺器,捏住了國家的命脈,把中國和工業化、近現代化綁在了一起,將中國推上了改革的不歸路。
另外,“顧問委員會”還撕開了舊官制的缺口,為今后全面改革官制,打下了第一根基樁。
地方層面,最重要的沿海諸省,江蘇、浙江、廣東等財富淵藪,已落入關卓凡的直接掌控;山東、福建和直隸的天津地區,關卓凡也通過其他手段,保持著強大的影響力。
不過,內地的大多數省份,尚在“關系”勢力之外,對地方的掌握,還遠遠不夠。不論是為了集中資源進行工業化建設,還是為了鞏固個人權力基礎,關卓凡都要進一步大力加強對地方的掌控,這是他下個階段的工作重點之一。
初步實現了對言路的控制。
不過,這個“控制”,現階段只局限在“打壓”的層面,也就是說,只勉強做到了對反對改革的言論的壓制。下個階段,要激勵和培養支持、鼓吹改革的聲音,真正地站在輿論的制高點上。
武裝力量的建設、掌控,則是比較成功的。
首先,經過一整年的進一步的改造、訓練,軒軍成功完成了“升級換代”。
“掃盲工程”成效卓著。太后閱兵的時候,華爾曾經驕傲地對關卓凡說:“軒軍一定是全世界識字率最高的軍隊!”
紀律性和凝聚力都大幅度提升。事實上,正是在這個大背景下,馮姓班長毆傷李姓士兵案、馬進忠偷溜出營會親案,才特別引人矚目,才引起了“軍事委員會”成員的激烈爭論,才會驚動關卓凡親裁。
放在別的軍隊,這些事兒,屁都不算一個。
文化素質、紀律性、凝聚力的大幅度提高,帶來的,是戰斗力的顯著增長。
加上嚴格的軍事訓練,以及軒軍自行開發的“三三制”等新型技戰術,關卓凡可以這么對自己說了:這是全世界最優秀的一支軍隊,在一場持續時間較短的戰爭中,有把握擊敗任何一個國家的任何一支軍隊。
“持續時間較短”?嗯,如果“持續時間較長”呢?
呃,那就不行了——我的后面,還沒有一個可以自生的、源源不絕的支撐體系,戰爭資源很快就會耗盡,最終將無以為繼。
所以,得工業化!
其次,通過負責改編綠營,間接地掌握了中國大部分治安部隊。
再次,中國的其余的武裝力量,主要是湘軍和淮軍,都在大幅度持續裁撤中,總數量已不足其高峰期的五分之一。
可以說,我已經掌握了中國的大部分武裝力量。
還有,民族融合的第一步,雖然還未正式踏出,但大方向、大框架已經確定,并得到了帝國最高統治者的堅定背書。
總的來說,這一年,我似乎干的不壞啊。
接下來,中國的近現代化建設將全面鋪開,部分改革措施會進入“深水區”。嗯,我現在要考慮的是,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我會和中國的保守勢力,發生實質性的沖突?甚至,你死我活?
那么,誰是阻礙中國改革的最強大的保守勢力?
當然是——“地主階級”,或者說,“士紳階級”。
嗯。我首先要確定的是。我是否單槍匹馬?我所在的統治集團。到了我和地主士紳階級發生沖突的時候,是會支持我呢?還是會反對我?或者,我怎么做,到時候,才會讓這個集團支持我,而不是反對我?
穿越之后,關卓凡發現,清朝的統治集團——滿洲貴族共和。若以“經濟成分”劃分其階級屬性,會非常為難。他反復斟酌,還是無法把這個集團歸入我們通常說的“大地主”或“大士紳”階級。
可以說,滿洲貴族共和,相當程度上依靠“地主階級”或“士紳階級”,但絕不能說,他們是“地主階級”和“士紳階級”的“代表”或者“代言人”。
因為,滿洲貴族共和,對于“地主階級”和“士紳階級”,一直抱有高度的警惕。說得難聽一點,有清兩百年。前者一直把后者緊緊壓在身下,曷言“代表”、“代言”?
個中原因并不復雜:“地主階級”也好,“士紳階級”也罷,前邊兒都得加上“漢族”兩個字的定語。
滿洲內部,當然有貴賤貧富之分,但至始至終,未真正形成自己的“地主階級”和“士紳階級”。
滿洲貴族共和,掌握國家政治權力,不過,具體到組成這個集團每個個體,其直接擁有的財富——特別是土地,其實是非常有限的。滿族貴族共和,是以國家的名義,掌握國家的財富。
也就是說,滿洲貴族個人,和“地主階級”、“士紳階級”之間,發生的直接的關聯,是有限的。
世宗的一系列傷筋動骨的重大改革,最終能夠成功,這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們把清朝和明朝拿來做一對比,這個情形就看得更加清楚了。
后世的論者,常常驚嘆明朝文官集團的強大,皇帝受制于文官集團的情形,幾乎可以用“奇葩”二字來形容。通常的解釋是,明朝抑武重文,文官集團乃得以囂張。關卓凡以為,這當然是重要原因之一,但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最重要的原因是,明朝的皇帝,既不能依靠宗室,孤家寡人一個,為進行有效統治,就不能不依靠士紳地主階級的代表——文官集團。因此,嚴格說起來,文官集團不是給皇帝打工的,雙方的關系的實質是——聯合執政。
這是文官集團何以如此之牛逼的最重要的原因。
這也是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工商稅收死活收不上來的根本原因。
土地、工商,都是文官集團的肉啊——你叫他們自己割自己的肉?
只有張居正等極少數的明白人,肯把吃下去的,再吐出來那么一點點兒。
皇帝要收稅,要和文官集團爭奪治理國家的主導權,就只能出之以太監這種特別工具了。
這是明朝為什么會成為中國歷史上太監勢力最大的王朝之一——皇帝沒有其他的選擇。
可惜,太監這種工具,副作用太大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且飲鴆止渴,無以為繼,什么根本的問題都解決不了。
一方面,土地兼并愈演愈烈,自耕農愈來愈少,人頭稅愈收愈少;一方面,“資本主義萌芽”堅決不肯貢獻新的稅源。與此同時,財政支出卻愈來愈大。于是,國家財政愈來愈匱乏,愈來愈無以支撐,最終“忽喇喇”一聲大響,整座大廈轟然坍塌。
在這個過程中,那些不掌握政治權力、卻占有愈來愈多社會財富的宗室們,和他們的財富之源兼保護神——皇帝,一直保持著一個有趣的零和關系。當他們把皇帝的血吸干之后,大廈坍塌,這幫吃的太飽的皇親國戚,合乎邏輯地被壓成了農民軍鍋里的肉羹。
關卓凡得出結論,清朝的統治集團——滿洲貴族共和,受國家豢養,從“經濟成分”上來說,不屬于任何一個階級,也不依附于任何一個階級,完全可以因為經濟利益的驅使,改變自己的政治立場。
就是說,如果國家的財政來源,由地主階級變為資產階級,那么,滿洲貴族共和,完全可能從依靠和支持地主階級,轉變為依靠和支持資產階級。
在我手里,國家會控制遠較原時空更多的資源和財富,滿洲貴族共和既受國家豢養,那么,他們的“經濟地位”,就會更加“”。如此,當我和地主士紳階級發生沖突的時候,滿洲貴族共和的統治集團,有什么理由不支持我呢?畢竟,那個日薄西山的地主士紳階級,會愈來愈窮,能夠拿出來分潤給統治集團的好處,愈來愈少。
來!瞅一瞅,瞧一瞧!看看工業化能夠創造多少激動人心的財富吧!
一起發財,寧不動心?
(第八卷《無限風光在險峰》完,明天開更第九卷《黃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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