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八四章 團圓飯
一住.,高速文字。
因為沒有把奕誴付諸有司,“揭帖案”和“落毒案”其余涉案人士,也就沒有走刑部等三法司的程序。※%
立海,由宗人府轉內務府慎刑司,杖死。
敖保,交內務府慎刑司,杖死。
“聚賢堂”所有武師,涉“揭帖案”者,交步軍統領衙門絞決;其余全部軍流至烏里雅蘇臺。
還有一位,德興阿。
立海的供詞扯到了德興阿,說他曾向惇王遞話,說圣母皇太后和關貝勒如何如何,話說得十分不堪。于是,德興阿被視為“玷辱圣德、謬種流傳”之始作俑者,慈禧恨極了這個家伙,一心一意,要他的腦袋搬家。
但是,在這個問題上面,關卓凡卻有不同看法。
市井之間,八旗內部,甚至,宗室私底下面,說這種“話”的,何止千百?如果因為這個事兒殺人,一定會叫人心障,不利于俺收攬人心。何況,關卓凡并不認為他是這種“話”的受害者,事實上,某種意義上,他還是這種“話”的受益者。
德興阿本來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物,惇王得罪,冰山既倒,他就更加無足輕重,殺他,也起不到“立威”的作用。
有害無益之事,俺是不愛干的。
不過,臺面上得另外找個理由。
于是,軍機“叫起”的時候,關卓凡裝作十分尷尬的樣子,說道:“啟稟兩宮皇太后,德興阿雖然罪不容恕。可是……呃。臣和德興阿。是打過一架的。如今,臣忝領機樞,若重處德某,不明白的人,大約會說……呃,這個,關某人假公濟私,狹私報復。臣的名聲不足惜。只怕,腦筋不清不楚之人,會議論我皇太后至公至正之圣德。”
別人還沒怎樣,慈安先笑了出來:“對呀,你為了那個姓呂的女人,跟德興阿狠狠打過一架呢。”
這下子,關卓凡就真尷尬了。
其余幾位大軍機,憋著勁兒,心臉上不要露出什么異樣的表情來。
慈安自知失言,臉上微微一紅。輕輕咳了一聲,轉向慈禧:“妹妹。我看,關卓凡說的也有道理,不然,咱們就放這個姓德的一馬?”
慈禧微微一笑,說道:“沒想到,居然是你來給他求情——好吧,趕這個家伙到打牲烏拉去!”
這樣一來,德興阿落下的處分,比“聚賢堂”軍流的武師還輕。同樣是軍流,烏里雅蘇臺在蒙古極邊之地,打牲烏拉卻是在吉林,是旗人的老巢,德興阿到了哪兒,日子過得可比在蒙古啃沙子舒服多了。
第二天,又一道諭旨頒了下來:“著郭嵩燾進軍機處學習行走。”
寶鋆既然被斥出了軍機,自然就得補一個進去,這位新晉軍機大臣會是誰,大伙兒正猜得起勁,現在謎底揭曉,原來是郭筠仙。
嗯,也不能說在意料之外,可是——
郭筠仙是“顧問委員會”的“主任委員”,關貝勒的心腹之寄,政局一番大變之后,用自己人“補位”,這個,合情合理,不算意外。
問題上,郭嵩燾是漢人。
數一數,六位大軍機,關貝勒、恭親王、文博川,旗人;曹琢如、許星叔、郭筠仙,漢人,剛剛好,三對三。
這個局面,自世宗創設軍機處以來,從所未有。
軍機處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軍機大臣中的漢員,至多兩名,籍貫一南一北。事實上,漢員“滿編”的時候并不多,就算“滿編”,常常兩個都是北方人;如果只有一個漢員,那鐵定是北方人。
滿洲親貴對南方的漢人,有著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許庚身是杭州人,入直軍機之時,已經令人意外;現在,郭嵩燾入直軍機,跌破了更多人的眼鏡——
軍機大臣里邊,漢員第一次“超編”,就人數來第一次和滿員旗鼓相當。
還有,郭嵩燾是湖南人——也是南方人。
還有,郭嵩燾是“湘系”出身。
這些說明了什么呢?
有的人心里邊嘀咕,有的人暗地里興奮不已。不過,滿漢之別,是極其敏感的事情,不論大伙兒心里邊兒怎么想,都不會形諸言語,哪怕對于至交,也不能輕易吐露。特別是在眼下的這個關節,可不敢行差踏錯啊。
胡言亂語,是萬萬要不得的。
臘月二十二,封印。第二天,臘月二十三,大,關卓凡推了一切應酬,和白氏、明氏兩個嫂子,好好兒地吃了一頓飯,同席的,還有蕓和虎兩個孩子。
這是極少見的情形。
關卓凡在家里邊兒吃飯的時候本來就不多,如果他在家里吃飯,一般情況下只是兩個嫂子陪著,蕓、虎是不會與席的。兩個孩子的飯一直是另吃的。這是因為,關卓凡的飯兒完全沒有準兒,白氏、明氏可以空著肚子等他,孩子正在長身體,可不能這么干。
還有,關卓凡太忙,吃飯的時候,才能騰出空兒來,聽白氏、明氏交代一些家務。
這些“家務”,不是油鹽醬醋鍋碗瓢盆什么的,而是關府和各王公府邸之間的年節往來。
關卓凡號稱“不收禮”,但那是對下屬和外官而言的,和親貴之間,禮尚往來,既不能不送,也不能不收。
收禮不必單說說送禮。
這些節禮上邊,要花許多心思,上到親王、下到親戚,一個也漏不得的。且什么人送什么禮,既不能過輕,也不能過重,不然就得罪人。輕了固然得罪人,重了一樣得罪人——不是得罪收禮的那位,而是得罪和他同等身份的人士:那誰誰,憑什么比我收得多?
更不能不心觸了收禮人的忌諱。不然。送禮就送出仇人來了。
總之。無數的講究。
初初的時候,這些節禮,關卓凡都要親自打理——那個時候,白氏、明氏還不大懂這里面的道道。后來,居移氣,養移體,見識多了,眼界開了。這些事體的來龍去脈,兩個嫂子也都一一明了,關卓凡才放開手,交給白氏、明氏去打理了。
不過,關卓凡雖不具體過問,但其中比較重要的,特別是給宮里邊兒送的禮,白氏、明氏兩個,還是會跟關卓凡交代一遍的。
這些事兒,孩子是不會感興趣的;關卓凡聽白氏、明氏交代“家務”。也騰不出空兒來和兩個孩子溝通、交流,蕓、虎若和他一塊兒吃飯。必定又氣悶、又拘束,那又何苦來哉?
還有,吃飯的時候,關卓凡難免會和兩個嫂子說幾句風話,這個,就更加“兒童不宜”了。
所以,關卓凡早早的就“今兒一家人好好兒吃個飯”,并叮囑白氏、明氏,要蕓、虎同席,還說“今兒一句家務也不聊”,兩個嫂子都頗為意外,甚是驚喜。
蕓已經十歲了,良好的營養,優越的生活條件,姑娘身上已見凹凸起伏,一個人兒鮮嫩水靈,出落得猶如水蔥兒一般,現在往關卓凡面前一站,已是地地道道美人胚子一枚,將來的艷光,亦隱約可以想象了。
虎著蕓一歲,還沒有開始“抽個”,略顯單薄,不過,安安穩穩的,很有個大人的樣子了。一雙眼睛,黑如漆,十分靈動,和他沉靜的表情,相映成趣。
整整五年了,孩子們都長大了,關卓凡不禁心中感慨。
吃飯的時候,關卓凡果然“一句家務也不聊”,話頭基本都放在兩個孩子身上,問的,大多是他們倆的功課。
功課這回事兒,蕓、虎是沒法子同自己的姊姊和娘親聊的,這不僅僅是白氏、明氏的“文化水平”實在有限,聊不到一塊兒,更重要的是,關卓凡“欽定”的蕓、虎的幾門功課中,除了書經詞賦,還有洋文和“西學”,這兩門東東,對于做姊姊的、做娘親的,更加是天書了。
蕓、虎的功課,關卓凡頗有用來做近代初級教育試驗之用意,這個若要詳述,話就長了,容后再表。
蕓年紀漸長,再也不會像時候那樣,一見到“三哥”就往他懷里扎了,何況和“三哥”碰面的機會,也是愈來愈少;虎見到他“關大大”,更是拘束,總是大氣不出一聲,低眉順眼地“站規矩”。
因此,剛開始的時候,兩個孩子還是拿捏著,規規矩矩地,問一答一。不過,終究是孩心性,關卓凡問的話,接二連三地搔著了癢處,兩個孩子的話,很快便多了起來。蕓更是連比帶劃,一口清脆柔軟的京片子,且說且笑。
這頓飯,關卓凡和蕓、虎說的話,之前一整年加起來都比不上。
白氏、明氏兩位,從頭到尾,插不進什么話,但臉上的笑意,卻是愈來愈濃。明氏還趁人不注意,扭過身去,偷偷地擦了擦眼睛。
關卓凡蕓和虎的功課,今后他要定期“檢查輔導”。“檢查”是什么,白氏、明氏是曉得的,“輔導”是個什么名目,就不大了然了,臉上雖然還掛著笑意,心里邊卻不由都緊張起來,暗暗地提起了勁兒。
這頓飯,足足吃了差不多一個時辰。
飯后,關卓凡來到書房,攤開紙張,壓好鎮紙,研得墨濃,蘸得筆飽,嗯,這是要辦重要公事的意思了。
白氏沏了一杯釅釅的英吉利的“紅茶”,放到他的書桌上,然后退出書房,輕輕地帶上了放門。
我要做一個“年度總結”。
再好好想一想:未來的路,該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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