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零九章 一級監控
馬丁.馬丁內茲,不但是一個語言天才,還是一個“天生吃情報這碗飯的人”——后世論者之共識。—{2}{3}{}{x}]
馬丁內茲對于信息的嬗遞變化,有著天生的、乎常人的敏感。他有一種在浩如煙海的信息源中——這些信息大多是沒有價值的——迅找到少數真正有價值信息的能力,并現看似毫無干系的兩條信息之間的關聯。
和后世影視諜戰戲表現的不同,真正的情報工作的重頭戲,不是間諜和反間諜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這當然也重要,而是對于情報——信息的搜集和處理。
信息的搜集是情報工作的基礎。這個“搜集”,是廣泛的、多渠道的、天量的,有時候,甚至是不加選擇的——如上文所言:“浩如煙海”。
這些情報的獲取過程,大部分其實到不了“間諜”的層面;而且,亦如前文所言,其中許多亦沒有真正的“情報”意義上的價值,因此,如何有效處理這些信息——歸納、整理、分析,去蕪存菁,找出真正有用的部分,建立彼此之間的內在關聯,才是情報工作的重中之重。
這個工作,既需要驚人的耐心、細心,也需要敏銳的觸覺、嚴密的邏輯頭腦和出色的判斷能力。馬丁.馬丁內茲,正是幾者兼而有之的那個人。
另外,馬丁內茲不僅僅是“鍵盤俠”,不是只能躲在幕后“盤賬”的。他到中國未久,但其“進入情況”的度,卻比誰都快。馬丁內茲在北京不過呆了幾個月。可他一個洋人。對北京的了解。已經過了不少在北京住了好幾年的外省人。
當然,馬丁內茲高鼻深目的樣子畢竟過于扎眼,目前,大多數時候,他還是躲在“幕后”的。
除了上述因素之外,關卓凡之所以把馬丁內茲放在如此要害的崗位上,還因為他和陳亦誠一樣,都是某種意義上的“裸人”。
馬丁內茲是美國南方貧苦白人出身。來中國之前,除了軒軍的同事外,不認識一個中國人,在中國沒有任何的“社會關系”。不僅如此,以馬丁內茲棄佐治亞故鄉如敝屣的決絕心態,他原先在美國的那一點子“社會關系”,也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
同時,馬丁內茲是一個進取心很強的人——這樣的一個人,在無牽無掛的情況下,一門心思地撲在這個特殊的工作崗位上。應該是沒有任何疑義的吧?
陳亦誠更不用說了。
“陳景浩”已不存于這個世上,則除了一母一妹。陳亦誠原先的一切社會關系,都隨“陳景浩”的“死亡”而煙消云散了。除了關卓凡一個人,陳亦誠真正已是“六親不認”——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包括軒軍諸將在內,都可以成為他的“工作對像”。只要爵帥一聲令下,不論對誰,他都會毫不猶豫,一刀切下——就像他和身撲向王佐臣那樣。
嗯,不論小陳還是小馬,心無旁騖,才能干好本職工作嘛。這個狀態,嗯,很好,很強大。
安德海一案過后,“軍事委員會調查聯絡處”開始籌建;軒軍從日本回來,“軍調處”開始正式運作。
草創之初,“軍調處”只有設在天津小站軍營內的本部和北京站兩個部門,其中的重點,是北京站。軍調處的陳處長、馬副處長,同時兼任北京站的站長、副站長,并常駐北京。對外,北京站掛了一塊“敕命軒軍松江軍團總糧臺駐京城辦事處”的牌子,正、副站長同志,自然就是“松江軍團總糧臺駐京辦”的陳委員和馬副委員了。
軍調處北京站正式設立后,在前期籌備的基礎上,密鑼緊鼓地開展了工作,迄今不過數月,已算卓有成效。
北京站最大的成就之一,是初步建立起了一個針對“一級監控對象”的監控體系。
軍調處的監控對象是分等級的,限于人手和資源,先被納入監控網的,自然是最重要的“一級監控對象”——關卓凡的政敵以及潛在的政敵。
恭王、寶鋆、惇王幾個,萬萬想不到,自己早在數月之前,便已被關卓凡的人,一個個不錯眼地盯上了。
恭王是關卓凡最重要的政敵——這個“定性”,并不因安德海一案中雙方曾經攜手合作而生質的改變;寶鋆則是朝廷大員中,恭王最信任、最親密的一位,亦是“恭系”中對關卓凡最具敵意者。因此,這兩位成為“一級監控對象”,是理所當然的。
至于惇王,他已經有“打虎不死,反被虎咬”的覺悟,卻又一廂情愿地認為,自己在暗處,關卓凡在明處。可是,親貴之中,他是唯一一個在臺面上說過關卓凡壞話的人——如此扎眼,怎么會不被關卓凡惦記?
另外,朝廷一二品的大員中,關卓凡唯一一個與之撕破臉皮的,就是德興阿——此人正是出自惇王門下。就像德興阿搶勝保的姨太太,是打關卓凡的臉;關卓凡痛毆德興阿,又何嘗不是打惇王的臉?
既然明知彼此心結如此之深,你又是宣宗親子的身份、親王之尊的地位,嘿嘿,這個“一級監控對象”,怎么好意思把你落下?
這個時代的中國,已經見到了工業文明的一線曙光,嗅到了以煤炭為食的鋼鐵猛獸的咻咻氣息,但絕大多數的人,整個身子還是浸泡在單調舒緩的農業社會境況之中;加上前文說過的,清朝素來缺乏廠、衛傳統,這班名列“一級監控”的顯貴高官,實在無法想象,他們經已處于一張何等嚴密、高效的近現代情治大網之中了。
“軍調處”北京站給每一個監控對象都建了檔,檔案的內容,分成兩大塊:
一塊是檔案主的“背景資料”:從生辰八字開始,給檔案主“立傳”。其中,除了《玉牒》、《縉紳錄》和吏部檔案等公開和半公開的“官方權威布”外,還有檔案主的性格分析、興趣嗜好、厭惡禁忌,以及極其詳盡的親姻師友等“社會關系”。
除此之外,檔案記錄了從其他渠道獲得的各種相關信息,比如:
某某小時候先后共請過五個奶媽,感情最篤者為王氏,次之林氏。
在宗塾讀書的時候,某翰林講書,聲色峻厲,不為某某所喜,有人乃于飲食中下藥,該翰林上吐下瀉,幾乎喪命。
某某初識人道,便有染于庶母,并致其小產。老爹大怒,幽死小妾,重笞逆子。父子兩個,從此之后,人前孝慈、人后反目。
某某應歲試,錄入縣學,為廩生。期間狎妓,某教諭大怒,要趕某某出縣學。某某長姊登門向某教諭苦苦求情,盤恒良久,次日凌晨方始辭去。某某逃過一劫,肄業進學中秀才去也。
某某主政某地,離職之時,無人肯攀轅送傘,情形尷尬,于是自己掏錢,偷偷雇了人,敲鑼打鼓,送自己“萬民傘”。
某某是某“清吟小班”某紅姑娘的“恩主”。
某某有斷袖之癖,是某戲班某名角的“老斗”。
某某“書中自有黃金屋”,每天晚上,不把他那套《古文釋義》夾著的金葉子從頭到尾數一遍,就睡不著覺。
某某在某地養了一處外宅,家里面是不曉得的。
某某的履歷上面,籍貫是某地,當年中舉,也是在某地應的鄉試。但事實上,他的本籍并不是某地——這叫“冒籍”,是嚴重的違規。這個情況,吏部也好,禮部也罷,都不曉得。
諸如此類。
“背景資料”不是一成不變的。軍調處對監控對象的檔案,不斷地補充、修正、分析、注釋、評價,使檔案主的形象,愈來愈“豐滿”、“立體”,直至“纖毫畢現”。
檔案的另一大塊,是“實時監控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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