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四零章 我只想仰天長嘯
隨艦而來的英國人,乃是一個龐大的團隊,總數超過一千一百人,這大概是有史以來,英國向國外派出的最大的一個“代表團”了。
關卓凡派往英國的“海軍留學生”,只有一百五十人左右,但僅“翁貝托國王號”一艦,滿員就要七百零五人。“杜里奧號”滿員的人數稍少一些,也超過五百人。就是說,單靠海軍留學生的一百五十人,開都開不回來,更別說發揮戰斗力了。
關卓凡在發給丁汝昌的電報里邊,要求他“招用一切必要人員”——那個時候,關卓凡還不曉得兩艘巨艦的滿員數額。招用超過一千名“必要人員”?這簡直是丁總兵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最后,在英國政府的“大力襄助”下,這個任務終于圓滿達成。
這件事情,英國政府真的是格外重視:派往中國的“海軍顧問”,絕大多數,都是現役,軍銜最高的竟然是將官。
這遠遠超出了關卓凡的要求和估計。
現役和退役的水準是不好比的。軍人的水準和他的軍銜成正比,而退役的軍人中,是很難找到高階軍銜人士的。原因很簡單:退役的高階軍官,年紀都大了。含飴弄孫,安享晚年,是他們的普遍生活狀態,像安德森那樣,遠洋萬里,異國他鄉開發“第二春”,其實是很少見的。
現役軍官為外隊服務,先不說榮譽感、成就感這些東西,單是一個服役年限問題就很難解決。一般情況下。現役軍官為外國服務。例牌“留職停薪”。則其在本軍中的年資自然停計。這樣一來,該軍官回國后的升遷必然大受影響,高階軍官自然也就不愿意去國為外隊服務。
低階軍官和士兵,是可能因外軍的高薪,放棄在本軍中的年資甚至退出現役的;但高級軍官,基本沒有這個可能性。
為此,海軍大臣專門向國會提交了一份議案,經過激烈辯論。國會通過特別法案:派往中國的現役軍人,在中國的服務時段,計入其在皇家海軍的海上服役年資。
這就不僅是“重視”了,而是已經隱然上升到和美國人“搶生意”,建立英、中聯盟的高度了。
唉,搞得俺都有點不好意思以后和你們翻臉了。
英國人辦事確實嚴謹,認認真真地和中國簽署了相關的合同,其中有一條款著實有意思:英人在華服務期間,若英、中兩國發生戰爭,中國應允許英籍服務人士暫停執行合同。待戰爭結束始行恢復;英國政府承諾,英、中戰爭期間。不派該人士任何可能傷害中國利益之差事。
好吧,俺簽。不過,俺估計是不會發生介么尷尬的情形滴:真到了學生打老師那一天,必是學生已經“出師”,則合同期應該已經結束了。
英人中,最重要的是以下四位——姓名已經過適當的“中國化”:
喬百倫,原皇家海軍地中海艦隊副司令,軍銜少將,出任中國海軍“總教習”。
海曼奇,原皇家海軍學院副院長,軍銜準將,出任中國福州海軍學堂“總辦”。
說明一下:這個皇家海軍學院,設在德文郡的達特茅斯,通稱“達特茅斯皇家海軍學院”,不是原時空劉步瞻、林曾泰他們上的那個“格林威治皇家海軍學院”,那個設在倫敦,要六年后,即1871年才正式開辦。
柯烈福,原皇家海軍樸茨茅斯基地副司令,軍銜準將,出任中國海軍基地“總監”,包括旅順基地和威海基地。
狄克多,原皇家海軍陸戰隊艦隊分遣隊副司令,軍銜上校,出任中國海軍“助理總教習”。
還有兩位熟人——大愛德華和小愛德華。大愛德華“管帶‘翁貝托國王號’”,小愛德華“管帶‘杜里奧號’”。
正常情況下,以“翁貝托國王號”的級別,艦長得是一位上校;以“杜里奧號”的級別,艦長得是一位中校。兩位愛德華的軍銜都是少校,本來是沒有資格統帶如斯巨艦的。
不過,“翁貝托國王號”的噸位,對于英國皇家海軍來說,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比大小愛德華資歷更高的軍官,也沒有帶過這么大噸位的艦只,在這個意義上,大伙兒都是學生,老大別說老二。
而兩位愛德華和中國還在搖籃中的海軍,畢竟已經結下了“戰斗的友誼”,所以,這兩個多少皇家海軍軍官眼紅的位子,最終還是落到了大小愛德華的頭上。
之所以用“管帶某艦”這種名義,是因為“艦長”這種戰斗部隊的實職,必須由中國人出任,所以,大小愛德華這兩位事實上的艦長的名頭,關卓凡就用了這么一個比較含混的名目。
現階段,一百五十名海軍留學生中,包括總兵丁汝昌,都還遠不夠能力坐這個級別的艦長的位子,所以,我的新生的海軍,加油啊!
看著這個陣容,關卓凡想,俺的海軍,差不多成了英國皇家海軍中國艦隊了嘛。
還有一位重要人物,不過不是軍人:畢夏普,原“哈蘭德和沃爾夫”造船廠副總工程師,出任福州船政局“總辦”——相當于總經理。
這個“哈蘭德和沃爾夫”造船廠,就是原時空出品“泰坦尼克號”的那一家了。
最后,關卓凡在英國人的長長的名單中,發現了一個名字:langwilliamm,中文翻成了“朗威利”。
好熟悉的一個名字啊,“朗威利”,呃,不會是“瑯威理”吧?
再看他的簡歷……曾在“阿思本艦隊”服役——我靠,真的是“瑯威理”啊。
瑯威理,原時空的北洋水師“總教習”。
此時的瑯威理。年僅二十二歲。
關卓凡笑了:小瑯同學。幸會。
關卓凡一身美軍軍服。和走下舷梯的喬百倫、海曼奇、柯烈福、狄克多、畢夏普、大愛德華、小愛德華等人,一一互禮致意,到了丁汝昌的時候,先互行軍禮——這是事前關卓凡電報中吩咐過的,送海軍旗到香港的時候,又叫人親口叮囑了一遍。
禮畢,關卓凡給了激動得滿面通紅的丁總兵一個大大的擁抱。
熱情的歡迎儀式結束后,關貝子登上了“翁貝托國王號”——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艦上諸事物。許多都給關卓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排在第一位的,不是那一門又一門的巨炮,而是——干凈。
在茫茫大洋上航行了一個多月,嶄新的柚木甲板還是錚亮錚亮的,纖塵不染。
一點都不夸張,真的是“纖塵不染”——關卓凡蹲下來,用手在甲板上抹了一把,抬起手來,白手套干干凈凈。
旁邊的喬百倫、海奇曼等英國高級軍官。互相交換了一個微帶訝異的眼色。
關卓凡知道,根據英國皇家海軍的條例。每天一大早,天還沒亮,艦上當班的水手,就要起來洗刷甲板。洗刷干凈之后,要用一種叫做“書本石”的長方形浮石進行打磨,必須打磨到每一塊木板都錚光發亮為止。
至于怎么樣才叫“合格”,標準是很變態的:值星的士官會脫掉鞋子,換上一對嶄新的白襪子,在甲板上從頭到尾走一遍。如果他這一趟走下來,襪底變顏色了,那么整個甲板都要重新清洗。
這個活計,軒軍的海軍留學生們每天都要做,包括丁汝昌——只要是“學生”的身份,不管什么級別,都要做這個事情,不容一絲假借。
再看其他的細節:艦上能夠見到的金屬件的表面都打磨的發亮,看不出海水和鹽霧侵蝕的痕跡。這個時代是沒有不銹鋼的,這些,全靠水手們每天一遍遍無休止地打磨。
所有的纜繩都盤得整整齊齊,每一個水手結都打得一絲不茍。
關卓凡心中感嘆: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為什么無敵于天下?答案就在這里:最嚴格的紀律,最嚴謹的作業,使軍艦這種龐大、復雜、精密的機器,最高效率地運轉,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原時空,北洋艦隊的覆沒,說一千,道一萬,根子就在這里。瑯威理去職,繃緊的弦立刻松了,未被真正改造掉的散漫底子浮了上來,什么都開始變形。就像一架機器,所有的螺絲釘都開始生銹、發松,只能勉強低速運轉,強力加之,立刻散架。
關卓凡終于開始“愛撫”他的“又粗又長”的大炮,但重點不是閃閃發亮的炮身,而是炮口和輪軸。炮口內沒有任何銹跡;摸到輪軸,抬起手來,白手套臟了,上面是黃色的油膩。
但關卓凡卻滿意地笑了:這是潤滑油,大炮的每一個組件都精心地保養著。
喬百倫等人愈來愈是驚訝。看關卓凡的舉止,竟是對海軍和艦艇頗識關竅的樣子,可是,這位親王殿下,難道不是一位著名的陸軍將領嗎?
英國是沒有“貝子”這種封爵的,既然關卓凡的爵位在公爵之上,英國人想當然地以為就是“親王”了。
關卓凡進入火炮甲板,只見大炮和大炮之間,都設一張長長的條桌,一端固定在艙壁上,一端用鐵件吊在天花上;長桌兩邊,各有一條長凳,一端也是固定在艙壁上,另一端用鐵件固定在地面上。
艙壁上還有一個櫥柜。
關卓凡明白了:這是士兵們平時用餐的地方。問身邊的喬百倫,喬少將彬彬有禮地說道:“親王殿下好眼力,正是如此。”
關卓凡發現,船上的所有家具,幾乎都是固定著的。他略略一想就明白了;海上風浪大的時候,船體晃動,家具不固定住的話,可能對人員造成危險。
最后,關卓凡來到了輪機艙。
機房至少有三層樓高,鍋爐已經熄火,但艙內依然熱氣逼人。透過彌漫著的淡淡的煙霧,身軀龐大的機器和粗細不一的復雜管線,猶如形狀猙獰的怪獸。
一座水平往復式蒸汽機,十座燃煤鍋爐,輸出五千七百七十匹馬力,不錯,這正是全世界最兇悍的一只怪獸。
唔,還有,輪機艙是全艦唯一“骯臟”的地方,在這兒工作的人全都是“黑人”——被煤煙熏黑的。
關卓凡雖然戀戀不舍,可是不好待太久,不然,陪同在身邊的幾位英國高級軍官的白制服,就要變黑了。
回到上層甲板,關卓凡來到艦艏,看著在風中飄揚的“紅海血睛藍鯊旗”,只想仰天長嘯!
這時他看到了艦艏的雕塑。
“翁貝托國王號”的艦艏雕塑是波塞冬,舉著一只三叉戟,威風凜凜。這個雖然是洋人面孔,但既為海神,呆在軍艦上面,就不算太違和,勉強說得過去。
但“杜里奧號”的艦艏雕塑就叫人頭疼了——是美杜莎。
您這滿頭的毒蛇,中國人能看得慣嗎?
咋辦涅?
(三千六百字大章奉上,補一補昨天的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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