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二十一章 存款
·第二十一章存款
(四庫書)
第二天一大早,利賓就急急趕到了清雅街。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在巡撫衙門的小書房里面,跟關卓凡相對而坐,看著他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不知是要找自己來做什么。
昨天把通省的賬目算完,關卓凡心里有了底。
不管余數多少,總歸是能有一筆余數的,這些錢,不能亂花,都是民脂民膏,非用在刀刃上不可。他打算以其中的小頭,來支應目前已經起辦的幾項新政,而大頭——
存起來!
這個“存起來”,還不肯存在藩庫里面,因為他覺得藩庫這個地方,還不夠保險,朝廷的手,還能夠伸得進去。
倒是有一個保險的地方,肯定無人可以伸手,他把利賓找來,為的就是這件事。
“利先生,如果有一筆款子,要存在渣打銀行,是怎樣一個辦法?”
這一問,倒讓利賓有點奇怪了,小聲說道:“逸軒,你的款子,除了上回交給姨太太那五萬,別的本來就存在渣打里頭,這是辦慣了的事。”
“嗯,嗯,我說的不是私款,是官銀。”
“官銀……”這是不曾辦過的事,利賓想了想,說道,“想來跟私款亦差不多,如果是藩臺上的銀子,那么開一個‘藩記’的戶口,留下印鑒和簽字,也就是了。利息上面,得看看有多少款子,存多久,才能開出盤口來。”
按利賓的說法,渣打銀行對于一般存戶是不給利息的,只有大額的款子,才可以情商,而給出來的利息,是在一厘到三厘之間。現在關卓凡既然說是官銀。想來不會是三萬五萬的事,那么跟渣打去爭一份利息,應當辦得到。
“逸軒,不知道你要存多少錢?”
“唔,一年二百五十萬兩的樣子。”關卓凡慢吞吞地說。“先存上兩三年再說。”
利賓大吃一驚,一年二百五十萬,那豈不是說兩年五百萬。三年七百五十萬?看了看關卓凡,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知道他是說真的,于是默默在心里盤算了一會,才再開口。
“這么大的額子,三厘是一定拿得到的,我再跟英國人爭一爭。看能不能多加半厘。不過說到戶口的印鑒。單留一個人的。只怕還不夠了。”
“怎么呢?”
“這是英國的銀行,特地為儲戶所做的打算。說句不吉利的話,若是存錢的那個人,出了什么意外,未必這么大一筆錢,就統統歸了銀行?總要留個后手才是。按逸軒你說的,有幾百萬兩的話。大概得留三個人的,依順序排下去。”
關卓凡明白了,稍加考慮,點了頭。
“成,你去跟渣打談吧。至于取款人的名字,第一個留我的,第二個留趙景賢,第三個......就劉郇膏好了。”
“好,一兩天的工夫,就一定能有消息。”利賓把他交辦的事先承下來,才笑著問道:“倒是你存了這么大一筆錢,打算如何來用呢?而且存這么多,新政里頭辦實業的一項,怕就沒有剩下多少了。”
“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這一點錢算不了什么。”關卓凡臉色凝重地說道,“至于說辦實業……利先生,回頭你請容純甫到我這里來一趟,我有話說。”
關卓凡跟容閎,是第三次見面了,每次看到這位唇上微髭,溫雅干練的廣東人,都覺得很有意思——自己已經替他保到了五品銜,他卻依然不穿公服,而是西裝領帶,仍是一副西式做派。
本來就是美國人嘛,關卓凡想起他已經入了美國籍這件事,暗笑自己大驚小怪,心說這個年代外國人來做中國的公務員,倒是百無禁忌。
“純甫兄,你請接著說。”關卓凡做了個手勢,“都說完了,咱們再一塊商量。”
從美國人科爾手里購買的旗記鐵廠,是由容閎出任總辦,由美國人白華朗擔任總技師。另外,他還兼著廣方言館的副總裁一職。
“好,”容閎沉穩地點了點頭,往下說,“撫臺,現在你劃過來的高昌廟一帶土地,足有一百二十畝,地方是夠大了,不過以這樣的規模,原來的旗記就顯得小了。不知撫臺在原定的宗旨之外,是否還有意大張旗鼓,更進一步呢?”
原定的宗旨,旗記鐵廠只從事槍炮船舶的修理,可是若僅僅如此,卻又用不了這許多土地,難怪容閎有這樣的疑問。
“哦?”關卓凡笑笑問道,“按純甫兄的想法,該怎樣‘大張旗鼓,更進一步’呢?”
“不僅要修理槍炮,更要制造槍炮,不僅可以修船,更要可以造船!”容閎略帶激動地說道,“撫臺,我已經跟我的總技師白華朗商量過,這些事情,未必不能做,只是需要另行添置機器和廠房。”
“不知要添置哪些東西?”
容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從懷中取出兩張紙來,上面密密麻麻寫得滿滿的,顯是早有準備。
“汽爐廠是總動力,非建不可的;鍛打鑄型,汽錘廠也不能或缺;作為物料供給的話,熟鐵廠和鑄銅鐵廠都得有;另外,還有機器廠、火藥廠、木工廠、棧房、煤房、儲料瓦棚這些,亦不可少,至于文案房、中外工匠居住之室……”
一開口便收不住,滔滔不絕把第一張紙上的東西說完了,又把第二張紙翻上來。
這一張,說的是機器,從母機說到子機,從卷槍管的機器,說到造船舵的機器,林林總總,不下百種,可見準備的功夫做得極足。
這是好事情!關卓凡心想,容閎雖不是實業出身,但海外的歷練極豐,他既醉心于實業,又肯踏踏實實地下功夫,正是自己心目中最好的人選。
“撫臺,再有一個,不論造槍炮還是造船,沒有鋼料則寸步難行。現在中國還不能自己煉鋼,咱們好不好做一家鋼鐵廠,所練出來的鋼料,則正好可以供應制造槍炮船舶之用!”
關卓凡一直靜靜地聽著,不住點頭,直到他終于說完了,停住了口。
“純甫兄,喝茶!”看著說得口干舌燥的容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關卓凡笑笑,卻忽然說起了另一個話題:“難為你,說得這么詳盡,真是受教了。不知道你從美國回來,對鐵路這件事,了解多少?”
“呯”的一聲,容閎把茶杯猛地放在了案子上,眼里閃著激動的目光,顧不上失儀,也不去想為什么關卓凡忽然把話題扯到這個上面,急切地問道:“撫臺要修鐵路?”
對于關卓凡的見識,容閎經過前兩次見面,已經很服氣了,一個身在上海的朝廷官員,對于大洋彼岸的事情幾乎了如指掌,那還有什么話說?現在關卓凡提出鐵路這個事情來,正好搔到了他的癢處。
“美國的鐵路,自我們道光年間就已經開始修筑,現在更是越來越發達了,東部和西部加起來,已經有一萬六千多英里的線路,人貨輸送,迅捷無比!唯有那條橫穿大陸,連結東西兩岸的大鐵路,因為修筑艱難,還沒有完全貫通。說起來,自閩浙兩廣漂洋過海的華工,總有半數以上是正在修這條大鐵路的,怕不有數萬人之多。”容閎神采飛揚地說道,“鐵路這個東西,實在是國之利器,現在西方人談論一國之強弱,單以鐵路長度而論,便可略見端倪。撫臺若是有意,容閎愿為前驅!”
關卓凡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引得他如此激動,心說這個容閎,談起造槍造炮,便把原先“修理研習”的宗旨給忘了,及至談到鐵路,卻又把造槍造炮給忘了,可見他巴望中國自強的心,有多強烈。
“純甫兄,你雖然寄籍美利堅,但赤子之心,拳拳可見,所以我還是拿你當自己人看待,有什么便說什么。”關卓凡鋪墊了這句話,便忽然又把話題拉回到最初的那兩張紙上:“若我現在準許你的旗記鐵廠造槍造炮,先不論建造廠房,購置機器的花銷,亦先不計較你每造一支槍、一門炮要花費幾何,我只問你一句:所造槍炮,品質精準兩項,與外洋舶來之貨色相較,孰高孰低?”
正在滿腔熱血的容閎,被問得一愣,一時沉吟著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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