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二百九十 其言也善
章二百九十其言也善
青妤記章二百九十其言也善
()金盞兒從皇帝壽宴回來后就閉門謝客。連花夷為她舉辦“大青衣”的加冕慶功宴都缺席了,只讓南婆婆帶來玉冠給師兄弟妹們開了開眼。
一開始,子妤以為金盞兒是覺得這“大青衣”的封號是自己讓給她的,所以不愿正視。可后來唐虞從宮中趕回來,才從他口里知道,金盞兒病了。
她的肺咳之癥拖了那么久,早就該歇下來不唱的。可金盞兒為了“大青衣”,強忍這病痛和嗓子的不適入宮參加了《十全十美》的排演。雖然過程不那么一帆風順,她還是得了夢寐以求的“大青衣”玉冠,所以一回到戲班,人就垮了。
可是在花夷的封口令在之下,戲班幾乎無人知曉金盞兒的病情,只當她得了“大青衣”便身份不同,不再輕易出現在戲臺之上了。
站在落園的門口,子妤看了看唐虞,發覺他神色有些落寞,帶著幾許難言的惆悵。便出言安慰道:“大師姐求仁得仁,如今就算不唱了,也算圓滿。”
側眼看了看子妤,唐虞覺得或許不該對金盞兒流露出這樣傷感的情緒,勉強一笑:“對不起,我并非是掛心與金盞兒,只覺得她這一生就如此謝幕了,實在有些感慨。作為戲伶,她的確是站在了最頂端的。可再優秀又有什么用,最終還不是要退隱歸田,留下的只是一個虛名罷了。”
“好多人連虛名都沒法留下呢,大師姐能如此,已經算是榮歸了。”子妤沒法嫉妒,只覺得唐虞會有這樣的感觸也是人之常情。畢竟當年他和金盞兒一同出道,對于金盞兒一路走來很是了解,自然會有些感同身受。
“子妤,其實你不該把大青衣的封號讓給她的。”唐虞躊躇半晌,最終還是開了口:“像她那樣的女子,心氣是極驕傲的。施舍來的東西,她或許并不會太愿意接受。”
蹙了蹙眉,子妤張口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忍了下來:“走吧,眼看天要黑了,去探望了大師姐還要去班主哪里。”
說完,提步便上前叩門,子妤只留下了一個后背給唐虞。
或許是察覺出了子妤的不高興,唐虞伸手在她叩門之前拉住了她:“子妤,對不起,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不該那樣說的。”
回過頭,子妤臉上淡淡疏離的神色一閃而過,只勉強道:“我知道你只是關心大師姐罷了,我不會計較你所說的話。不過”似乎是仔細思考了一下,子妤才有繼續道:“你并不是大師姐,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接受?無論是出于我的好意,還是出于本身的實力,她都絕對是‘大青衣’的不二人選。難道僅僅因為皇上先屬意與我,她就要慪氣而拒絕?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的心胸就太狹隘了,根本不配帶上‘大青衣’的玉冠!”
說完,子妤再次轉身,將院門扣得“砰砰”直響,明顯帶了幾分力氣。
有些出神地看著子妤的背影,唐虞自嘲地揚起了嘴角的弧度,來到子妤身后再次伸出手將她攬住,轉過了她的身來面對著自己:“子妤,你生氣了?你可知道我為何在意這件事?”
“我不想知道。”側過頭不想看他,子妤還半撅著嘴,一副發了小脾氣的模樣。
“你不想知道我也要說。”唐虞卻在眼底彌漫出了一絲笑意:“因為我擔心你。金盞兒在戲班的地位之重,你根本無法想象。有了她這塊金字招牌,花家班就不會輕易被另外兩家戲班給趕超。所以花夷將她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你讓了‘大青衣’的封號給她,若她心中不樂意,花夷會怎么對待你,我在皇子所又鞭長莫及,所以才會這樣擔心。”
聽了唐虞的話,子妤心里頭好過了許多,緩緩抬眼,看得出唐虞眼中的真誠和為自己擔心的焦慮,感覺有股說不出的感動從胸口涌了出來,只點頭:“我也明白你的擔心。前些日子班主央求我和你在花家班舉行婚禮,可我拒絕了。看得出,他有些不太高興”
“你拒絕是對的。”唐虞表情有幾分嚴肅,也將子妤放開了,盯著她的眼:“花夷的所有打算都是為了戲班。如今金盞兒無法再唱,他本想讓她再延幾年退下,可以為戲班再造造聲勢的。可金盞兒的情況,他心知肚明,再著急也沒用。所以,他倒寧愿得了‘大青衣’封號的人是你,至少你還不到十八歲,正是戲伶最黃金的年紀。他會讓你我在戲班辦婚禮,為的就是拴住你,至少讓世人都知道花家班除了金盞兒,還有個被皇帝親自指婚的一等戲伶。”
子妤這才有些明白了,只堅定地搖搖頭:“可我想的是能夠回江南與你完婚.....或許在外游歷一兩年,然后再繼續回到戲班,唱戲也好,收個弟子來教教也好,總之,現在并沒有任何其他的打算。”
“你所想的,也正是我所想的。”唐虞頷首,表示明白子妤的意思:“可花夷卻不愿意就此放手。一下損失掉兩個當紅的名伶,夠他焦頭爛額一陣子了。”
“不是還有唐箏嗎?”子妤想了想,笑起來:“她也參演了萬壽節,你從旁提點一下班主,讓他今后捧她不就成了。”
“狡猾鬼!”唐虞伸手刮了刮子妤的鼻尖:“不過這倒是個好辦法,至少可以讓他不那么焦慮。”
“喲,你們兩口子說完沒有,打情罵俏的沒個完,連我這個老婆子都覺得臉紅了!”
隨著“吱嘎”一聲門響,南婆婆面帶著慈祥的笑意站在了院內:“快些進來吧,這天就要黑了,冷風滲人的很。正好盞兒剛用了晚膳,正在書房休息。”
有些尷尬地放開對方,唐虞將臉色端正,當做什么事兒也沒有發生就直接渡步而進。偏偏南婆婆是看著子妤長大,讓子妤有種親人的感覺,連燒燒的,只將頭埋低了,小跑著就跟了唐虞一起進屋。
看著這一對兒的背影,南婆婆甩頭笑笑,腦中卻浮現出了金盞兒獨自一人倚在書房看書的樣子,只覺得心疼到不行。
這么多年來看著她慢慢從張揚到收斂,南婆婆知道金盞兒心中一直留了一個位置給唐虞。可唐虞從來不曾回應,雖然常來替她把脈開放,可那只是義務,卻不帶了半分關心。
但自從花子妤進入戲班,一天天,一點點,唐虞冰山似的臉龐終于露出了難得的柔軟。或許他自己都不曾發現,即便是面對了只有十二歲稚齡的子妤,他都會眼底散發出一抹溫情,好像那就是他從前世就在等待的女孩兒,今生再見,不過是慢慢等著她逐漸長大而已。
搖搖頭,南婆婆覺得自己年紀越大就愈發地喜歡感慨起別人的人生來,趕緊去小灶房把水燒好,給唐虞和子妤奉茶。
微黃的燈燭將金盞兒的面色襯托地愈發清冷如玉,若非那幾近透明的唇色出賣了她此時的病況,任何一個人看著她,都不會覺得她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可偏偏唐虞和子妤都知情,此時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的眼底看到一絲感慨和不忍。
“你們來了,快坐。”
金盞兒說著,從頭上取下銀釵,挑了挑燈芯使得屋里看起來更亮些:“你們也不是外人,知道我的病況,我就不下來了,免得受了地下的寒氣。”
讓金盞兒不輕易沾地是唐虞的主意。金盞兒的咳癥愈加嚴重,最關鍵的就是不能再受一點點的寒氣。在萬壽節演出的時候,因為唱戲的需要,穿的戲服極其單薄,當時她硬扛下來了,如今回到戲班就身體完全垮了。若再不注意,恐怕就不僅僅是肺氣緊促,咳中帶血的問題了。
“大師姐,我幫你倒杯水吧。”子妤主動走到屋中的茶桌邊,摸一摸茶壺卻已經微涼了,便道:“我去找南婆婆要些熱水吧。”說完,看了一眼唐虞,便轉身提了水壺離開屋子。
唐虞本想阻止,可他似乎讀懂了子妤離開時的那個眼神,知道她不過是想金盞兒能夠有機會私下對自己說些心里話罷了。
“子妤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難怪你會喜歡她。”
金盞兒自然也知道子妤不過是借故離開,好讓她方便和唐虞吐露真言罷了,于是有些感慨:“其實她根本不用離開,因為我已經看開了。各人的命,各自都已經書寫好了,咱們能做的不過是按照命理去活罷了。你和子妤在一起了,我看在眼里只有喜歡,并無半點嫉妒,可其他人總是會覺得我在意,會用這悲憫的目光看著我,這才是讓我覺得更加難受的。”
“你不要多想,好好養病。”唐虞看著她有些無力的笑容,心中除了同情沒有其余半點感覺,所以說出來寬慰的話也顯得有些蒼白而無力。
“我知道你這些年來對我不過是盡一個醫者照顧病人的義務罷了。”金盞兒水眸微閃地看著唐虞,笑容愈發地流露出來幾分凄迷:“我也未曾幻想過任何結局。能夠得到‘大青衣’的封號,我是感謝子妤的。你轉告她吧,讓她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認為是她讓給我的,會有損我的驕傲。”
“你果真這樣想?”唐虞有些意外,苦笑了一下:“看來子妤是足夠了解你的。連我也有所不及。”
“答應我,好好待子妤。你能找到一個可以攜手到老的女子不容易,別負了她。”金盞兒的笑容終于暖了起來。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