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二百一十七 煙花寂寞
青妤記
有了花子妤的《祝酒歌》助興,云華殿內酒宴的氣氛頗為輕松地就繼續下去了。
雖然席間太子偶爾打趣兒子妤兩句,但都被二皇子主動幫腔給化解了,連帶皇帝看向二皇子的目光都多了幾分好感,認為他為人謙遜寬和,比太子的咄咄逼人要好太多。
楊冰兒這個機靈小鬼則一直在暗自盤算著,總覺得把二皇子和花子妤送做堆的想法極好。這二皇子平日里老來煩自己,明明知道自己將來會是太子妃還不放棄,真是討厭到了極點。如今眼看著花子妤成功地吸引住了二皇子的注意,不由得笑開了懷:“皇姨父,你說說看,子妤姐姐和皇二哥哥是不是挺配的啊?”
她這一句話出來,席間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皇帝臉色微變,卻不好沖楊冰兒這個小家伙發脾氣。可楊冰兒的話卻提醒了自己,下意識地道:“子妤姑娘志不在此,朕不會勉強她任何事的。”
“皇姨父怎么知道子妤姐姐志不在此呢?就算要唱戲,將來不是要嫁人的啊?”冰兒似乎不太明白,嚷嚷道:“不如讓子妤姐姐給皇二哥哥做側妃好了,然后不用拘了子妤姐姐在家里,只讓她出去唱戲不就好了?”
花子妤眼看著冰兒臉不紅心不跳地將自己的“終身”就這樣給安排了,也不說話,只看向了皇帝。
接收到花子妤投來的眼神,皇帝總覺十分尷尬,只好板了臉:“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好議論這些。再說,你的婚事還沒著落呢,替別人著什么急?”
“皇姨父”楊冰兒還想再說什么,卻被身邊的太子給打斷了:“冰兒妹妹,你剛才沒看出來嗎?人家子妤姑娘只想一輩子守著戲臺子,可沒想過要嫁人呢”
知道太子又在借機奚落自己,花子妤也不氣,淡淡笑道:“小女子倒是要感謝冰兒姑娘的關心。不過既然是終身大事,還是小女子自個兒琢磨才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二皇子是好,小女子卻不一定要嫁給他啊。”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諸葛敏華念著這句,眼睛一亮:“子妤姑娘是個有不輸男兒之才的女子,若是早早嫁人,倒真是本朝的損失呢。冰兒,正好這段時間有子妤姑娘陪著你,你也多和人家學學才是。”后一句話倒是對準了楊冰兒說的。
眨眨眼,冰兒抿嘴笑著:“正是呢,子妤姐姐通身都讓冰兒覺得喜歡,自然是要向她學習的。”說完,還對著花子妤沒心沒肺地嬌笑了一通。
面對這么可愛無辜的笑容,子妤卻也能看透楊冰兒心中所想:“冰兒小姐冰雪聰明,哪里需要向我學什么,可別讓人家看了笑話。”
“子妤姐姐,我能向你學戲嗎?”冰兒倒是認真了起來。
子妤也就順著認真地道:“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冰兒姑娘,學戲可不是個輕松好玩兒的事兒,得從最枯燥的一招一式,一音一律練起。再說,就算你能受得住這個苦,卻不一定耐得住那個寂寞。”
“寂寞?”冰兒不明白了:“你們學戲難道不是很多師姐師妹師兄師弟一起嗎?還有師傅帶,又有許多的看客捧場,又怎么會寂寞呢?”
含笑,子妤也不正面回答,只徐徐道:“冰兒小姐,你覺得煙花美嗎?”
狠狠地點頭,冰兒道:“煙花自然是極美的。”
“可你知道煙花卻是最寂寞的嗎?”子妤目色柔和,語氣舒緩,與冰兒的這一問一答立馬就吸引了席間所有人的關注。
太子是個急躁的,忍不住張口便問:“煙花怎么會寂寞?”
“沒有被放出來之前,它得呆在煙花筒中,不知默默存在了多少年。直到一朝被點燃,它又瞬間被推送在了高空中,周圍除了冷冷的空氣,再無其他。就算再空中它是艷色獨放,可能看到它美的人都離得它太遠太遠,還未等到它的殘渣掉落在地上,就已經走完了它華麗而短暫的一生。之后,人過,腳踩,任誰也不能再分辨出這一點黑色的塵土曾經的精彩。”
冰兒聽得似懂非懂:“可是,煙花是煙花,它的寂寞和戲伶的寂寞又有什么關系呢?”
仿佛是一抹清蓮初綻,子妤的微笑的時候總是讓人覺得有種微風拂柳般的柔和,只見她粉唇微啟,又道:“想要成為頂尖的戲伶,就要像那煙花一樣,能耐得住寂寞。我們從小就要開始練功吊嗓,一步步熬到五等戲伶才能登臺獻演。對于大多數戲伶來說,當他面對臺下眾多看客紛紛叫好的時候,很難把持住年幼時那種毫無雜念的心緒。面對喝彩和追捧,許多的戲伶便就此止步了,一生技藝再無寸進。”
頓了頓,子妤見大家都用著極為感興趣的目光看著自己,也來了談性,便繼續道:“只有守住最初學戲時候的那種單純,將所有關于戲伶的炫目的東西都排除在腦子之外,只一心一意地,認真去演,演完之后認真去總結,如此不斷重復,才能不斷地進步。在這樣一個聲色犬馬,脂粉交融的世界里,守住心中的寂寞,最終,才能成就一個真正的名伶。”
話音一落,席間頓時也隨著安靜了下來。大家似乎都在回味著花子妤剛才的話,覺得這樣的道理似乎聽來很樸實,卻又蘊含著一絲新鮮感。這些話從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女孩子口中說出來,竟十分有說服力,讓人不由得沉下了心,仔細去揣摩去想著。
“蕙質蘭心,鐘靈敏秀。這八個字用在子妤姑娘身上倒是很合適。”
倒是二皇子率先開了口,看向花子妤的眼神里夾雜了一絲欣賞:“都說戲伶容易,名伶難。原來,難就難在這個地方外人看,戲伶總是站在舞臺上接受看官們的喝彩和追捧,哪一個不是被寵著的,所以戲伶總是讓人覺得有些高傲。可想要成為名伶,就要忘記那些容易使人得意忘形的外物,沉下心,只鉆在戲曲之道里浸yin打磨,最后,才能真正成功吧”
“二皇子說的極對。”子妤愈發覺得這個二皇子很有幾分才華,至少不是那個膚淺的色太子可以比擬的。
“哎呀,其實我還是不太明白呢。”冰兒撅撅嘴:“不過呢,子妤姐姐說的話都讓人覺得挺得很舒服,不知不覺就會被吸引住呢。你說的煙花寂寞的故事冰兒記住了,可冰兒卻不想做那煙花。”
子妤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不想剎那綻放,而想一世絢爛嗎?”
“難道不可以嗎?”冰兒覺得花子妤話中有話,忍不住反問。
淡淡地笑了笑,子妤隨意道:“一世的絢爛太奢侈,要承受,必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我倒希望至少這一生可以有剎那綻放光華的機會。一輩子,也就再無遺憾了。”
倒是皇帝聽得深有體會,點點頭:“子妤,你也別和小孩子說這些深道理,冰兒是個沒心沒肺,過了今天不想明天的,懶得費這些口舌。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放心,你是個需要廣闊天空去翱翔的飛鴻,而不是被關在金絲籠中的小鳥。兩個月期限一到,朕自會讓你回到花家班,繼續做你想做的事兒。”
皇帝這句話倒是讓諸葛敏華吃了一驚。她一直猜不透皇帝為什么會對一個小戲娘產生興趣,更不明白為何花子妤可以在皇帝面前那樣理直氣壯,而皇帝也絲毫沒有怪罪。
現在,她就更不明白了。
既然皇帝并沒有收了這小姑娘的心思,還直接答應要放她回戲班,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戲呢?為什么當初要讓她通過內務府將花子妤弄進宮來呢?難道,這其中有什么自己沒有想到的關鍵?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花子妤,花子妤
她姓花,又在花家班,是個戲娘
花無鳶
她難道和花無鳶有什么關系?
皇帝一直念念不忘花無鳶,本以為他是將花子妤看做了花無鳶的替身,可現在看來,明顯是自己猜錯了
那花無鳶和花子妤諸葛敏華想到這兒,腦中突然就靈光一閃,記憶里那個一身鮮紅衣裳蒼白臉色的女子逐漸和眼前這個恬然淡笑的花子妤重合了起來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諸葛敏華拿住杯盞的手都開始微微抖動了起來,她側眼看著正面帶微笑飲酒自樂的皇帝,那眉眼,那神情,那獨一無二的氣度,豈不是和花子妤正好相像嗎?
手中的杯盞不知何時已經松了,只聽得“哐當”一聲,大家都看向了諸葛敏華。
臉色有些不明所以的激動,諸葛敏華回神過來之后忙掏出絹帕將碎了一地的瓷渣給蓋住,張口叫道:“黃嬤嬤,進來一下,本宮衣裙沾濕,要更衣。”
黃嬤嬤聞言立即入內,先朝著皇帝行了禮,馬上就扶住了身子有些癱軟的諸葛敏華:“奴婢先帶娘娘去更衣。”
說完,兩人又向皇帝福了一禮便雙雙退下了。只留下席間眾人有些莫名其妙,只當諸葛敏華喝多了而已,并未有人發現什么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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