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二百一十六 祝酒行歌
青妤記
暮色沉沉，隨著夕陽西下，冷月高懸，云華殿內開始掌燈了。
正殿三樓，頂格上錯落掛了十二盞寶蓋珠絡的琉璃燈，立柱兩側掛的是斗方琉璃燈，通是素的。這樣素凈的燈色在宮廷內著實少見，不過卻是為了突出月色的光華而有意為之。
如此，席間落座的人兒便能從窗欄間往后望去，一池如鏡的湖水，可見池內睡蓮半歇，尚有幾朵紅蓮，亭亭獨艷。
來遲了片刻的諸葛暮云和花子妤兩人被楊冰兒一手拉住一個，片刻間已經來到了飲宴的大廳。
眨眨眼，楊冰兒將兩手拉住的諸葛暮云和花子妤向前一推：“罰酒是冰兒沒辦法辦到的，不過冰兒卻想到了其他辦法。這樣吧，不如讓暮云姐姐給姨父斟酒，冰兒我給太子哥哥斟酒，至于子妤姐姐，你就幫皇二哥哥斟酒吧。”安排完，還沖諸葛敏華使了使眼色：“姨母，冰兒這樣安排沒錯吧？”
有心將花子妤和二皇子湊成一對，她朝著諸葛敏華使眼色，就是為了讓對方同意她剛剛的安排。
諸葛敏華原本不想，可腦中想起先前花子妤和皇帝之間說話的情形，不知怎么就點了頭：“也好，既然有暮云和子妤在，伺候上也不用那么多人手了，咱們也好清凈地吃酒說話。”說著，手一抬，就示意黃嬤嬤領人出去。
“且慢。”
皇帝不等諸葛敏華手落下，就開了口：“暮云和子妤是秀女，算是客，豈有讓客人來斟酒服侍的道理。你們還是各自落座吧。”后一句卻是對著花子妤和諸葛暮云說的。
眼底閃過一絲了然，諸葛敏華紅唇微翹：“皇上既然這樣說，臣妾自然不好勉強。”說著，眼神就飄向了諸葛暮云。
聞音知雅意，諸葛暮云從小就接受了皇權教育，自然對如何服侍皇帝飲酒不會陌生。于是她也不扭捏，只落落大方地對著皇帝行了一禮：“小女子愿意伺候皇上布菜斟酒，就當晚來的懲罰好了。”
“皇姨父，您看人家暮云姐姐都這么大方了，您反倒講起什么客人不客人來。”冰兒撅嘴，雙手放在兩側，身子扭了扭，只撒嬌似地看著皇帝。
“冰兒，不得無禮。”諸葛敏華下意識地呵斥了楊冰兒一句。
皇帝卻擺擺手：“沒關系，冰兒是小姑娘，皇姨父不會怪你無禮。”
“子妤姑娘，暮云小姐都已經入席了，可就等你了咯”
一邊一直看好戲的太子卻忍不住開了口：“既然你們來晚了肯定要罰。不如這樣吧，讓子妤姑娘給咱們唱一段助酒興的曲子可好？也算是領了罰了。”
“太子”皇帝見太子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厲聲道：“子妤姑娘又不是給人唱曲兒的，你怎能那樣說話，還不給子妤姑娘道歉”
“父皇，兒臣沒有說錯啊。戲伶不就是給人唱曲兒的嗎？”太子有些委屈，臉上免不了露出一絲小孩兒的表情。
“太子殿下，戲伶和普通唱曲兒的可不一樣。戲曲藝術需要看客們用心去聆聽，用心去感受他們在臺上為我們講述的故事。”一旁的二皇子倒是會做人，趕緊站起來打了圓場后，又對著皇帝鞠身道：“皇上，兒臣不需要人伺候酒水布菜，還是讓子妤姑娘坐回位置好好陪席吧。”
眼看著二皇子和皇帝都在維護自己，子妤先前因為冰兒那個“安排”而心中冒出的不快也消散了不少，于是也大大方方地朗然一笑道：“稟皇上，其實太子的議題也不錯。因為小女子耽擱，所以冰兒小姐和暮云小姐都來晚了，小女子自然應該領罰的。不如小女子就獻唱一段，給大家祝祝酒性。”
“子妤姑娘大可不必”二皇子忙勸道：“你可是宮制戲班的戲伶，沒得讓人辱沒戲曲之道。”
子妤對這個二皇子的印象愈發的好了，沒想到他竟會兩次三番替自己說話。不過她也能聽得出來，二皇子之所以幫自己說話，其實也是為了在皇帝面前表現，順帶打壓一下口不擇言的太子，也要突出他自己。不過子妤并不在意他的出發點是為了什么，只對他柔柔一笑：“沒關系，小女子現在不是秀女嗎？以秀女身份為大家獻唱，也不算辱沒了戲伶的身份了吧。”
“那就唱吧，本殿下早就想聽子妤姑娘唱歌了呢。”太子還是一副花癡樣兒，連自己被兄弟給“明著”擠兌了都聽不出來。
“子妤，不必勉強。”諸葛敏華感覺到皇帝的情緒有些不好，也開口勸了起來。
掩口笑笑，子妤輕松地答話：“瞧瞧，好好的一出夜宴，偏生叫小女子給弄得嚴肅起來。不如小女子就獻唱一曲《祝酒歌》，席間無論是皇上還是太子殿下，貴妃娘娘，你們聽了小女子的歌，就給個面子飲盡這一杯，可好？”
“好好好，子妤姐姐這個提議好”冰兒適時地又嚷了起來，頓時將先前被太子弄得有些尷尬的氣氛又活躍了起來。
“好”皇帝從頭到尾看著花子妤的態度表情，心里頭這才放心，不由得笑道：“若是到時候誰不喝，朕就罰他連飲三杯”
諸葛敏華見皇帝表情釋然了，心里才松了口氣，湊趣兒道：“對對對，本宮來做見證子妤姑娘，咱們就洗耳恭聽了”
含笑點頭，子妤渡步來到席間中央的空處，先是按照演出的慣例目光一一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去，最后停在了上首的皇帝臉上：“這首曲子是草原上牧民們平日里相聚時常唱起的歌兒，唱詞簡單，節奏明快，用來助酒性是再好不過的了。”
話畢，子妤微微深呼吸了口氣，臉上立即就顯出了極為靈動的表情。只見她嘴角微翹，含著的笑意也變得愈發柔和明媚起來，隨即就啟唇而歌道：“金杯銀杯斟滿酒”
唱到這句的末尾，子妤有意拉長了“酒”字這個音，一邊走過去拿起酒壺，一一從皇帝開始替席間各人斟酒，一邊又繼續唱到：“斟滿酒，雙手舉過頭，今天喝個夠。”
宮里平日飲酒時多是看歌舞表演，哪里曾有如此應景的曲子來“祝酒”，席間眾人只覺得這曲兒聽來十分新鮮，一邊接受著子妤為自己斟酒，一邊漸漸被花子妤不帶一絲修飾的明亮嗓音所深深吸引。
“斟滿酒，雙手舉過頭，今天喝個夠啊”
又重復了這一句，待唱到這兒的時候，子妤頓了頓，將最后一杯酒斟滿了拿在手中，遙舉對著眾人，又繼續用著疏朗歡快的調子繼續唱著：
“朋友朋友請你嘗嘗，
這酒醇正，
這酒綿厚。
讓你我心心相印，友情長久，
在這富饒的草原上共度春秋”
這歌聲，仿佛草原兒女的那種開懷不羈，讓聞著心中也不禁憑生了出了一股豪意。
當先，在花子妤歌聲落下的同時，皇帝大聲喊了一個“好”字，仰頭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醇酒下肚，皇帝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舒暢無比，看向花子妤的眼神也多了幾分了解。
她的嗓音雖然不夠圓潤細膩，卻清朗有神，鏗鏘有力。一旦開口唱起來，她平時那種安靜恬然的態度也完全不見了，渾身上下取而代之的是讓人無法忽視的耀眼光芒。
難怪她是花無鳶的女兒，因為她和她母親一樣，為了戲曲，為了舞臺，就算是將再大的榮華富貴擺在面前，都無法吸引她們動搖一絲一毫的意志。
她們這樣的人，是天生屬于那方戲臺的。也只有她們這樣才艷雙絕的人，才能在舞臺上演繹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故事，不同的喜樂情仇
或許，自己不該走近她的世界，不該去干涉她現有的生活。而生為她的父親，自己能做的就是成全她去追求夢想，并成就她作為戲伶最高的榮耀。
完成了演唱，子妤臉上還帶著微微的潮紅之色，眼看著從皇帝到諸葛貴妃再到眾人似乎都被自己剛才一曲頗具豪邁的《祝酒歌》給震住了似的，隨即一笑，朗聲道：“除了皇上依照約定干了杯，娘娘，太子，二皇子，還有暮云和冰兒小姐，你們可都還沒沾一口酒呢”
被花子妤這聲打趣兒給換回了深思，紛紛叫好之后趕緊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同時各人心中都生出了不同的思量。
在子妤眼中，她看到了諸葛貴妃的探究、太子的玩味、二皇子的驚艷、諸葛暮云的驚喜、還有楊冰兒的驚訝卻都不及皇帝眼中的肯定讓她來的高興。
看皇帝的樣子，子妤想，他多半是被自己剛才的表現所折服了。光是嘴上說可不算，能夠有這個機會在他面前證明自己，這才是最有說服力的。這樣一來，他應該就不會向其他辦法留下自己，或是彌補自己，只會依照自己的意愿放了自己回到花家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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