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時衣 第六十五章 錦
嫁時衣
第六十五章錦
“對了。那信……捎到趙芷手上了么?”
“去屏州的人還沒回來,不過算時間,應該是已經到她手里了。”
“嗯。”
秦烈的聲音低低的,就象是在耳邊低語:“等……咱們成親之后,我帶你去遂州,離屏州是很近的,可以順路去看看她。”
“遂州?”
“對……以后,你要是喜歡京城,咱們就住在京城。你要是住悶了,咱們就去外頭,遂州民風淳樸,風景很美的。對了,你要想見錦鳳,也能一起見著了。遂州多山,天特別的藍,火凰花開的時候,一大片山坡上都是火紅的。山上的野味也好,你還記得那回去東華山莊,我給你烤過魚嗎?山坡下面也有一條那樣的溪,我們一塊兒去溪邊釣魚,捉蝦子。遂州水土特別養人,你肯定喜歡那里……”
梅花在小冬的腳邊不停地打轉,天氣暖了,小冬穿的是絲襪子,梅花毛茸茸尾巴在她的腳面和足踝處拂來拂去,微微的癢。
小冬彎下腰去把梅花抱了起來,梅花舒服得伸伸懶腰,老實蜷在小冬懷里。
秦烈繼續說:“我和娘住在東泉,東泉的風光特別美……小時候因為沒錢,娘把她的衣裳改了給我穿,出了門有人就追在后頭喊我小丫頭,還扯我的衣裳和頭發……”
小冬忍不住低聲笑。
“真的?”
“嗯。后來我一氣,找把柴刀把頭發削了一大半。”
那時候的秦烈什么樣?小冬閉上眼靠在窗戶邊。
嗯,想象不出來。
應該很傻氣吧?
他到京城來的時候,頭發可不是短短的。
“那會兒,你幾歲?”
“六歲,還是七歲吧?”秦烈搖搖頭:“記不清楚了。”
小冬這兩世都沒經歷過沒衣穿的貧困,不過想到一個男孩子被迫穿上女裝改的衣裳,被人嘲笑戲弄,那一定非常難過。
“你母親……是個什么樣的人?”
秦烈微微笑著說:“她長得很漂亮……姚錦鳳也算長得好看,可是我娘年輕的時候,應該比她還好看。”
哇,比姚錦鳳還美,那得是什么樣的美人?
也有可能在兒子眼中,母親是世上最美的人。小冬有過經歷,有位同學就把自己媽媽夸得特別美,小冬去做客之前一直抱有極大的希冀,但是一見之后覺得十分失望,那位阿姨長的也不算丑,但是眉散眼小,皮膚發黃,離美人尚有很大的一段差距。當然,在每個孩子眼中,母親也許就是這世上最美的人了。
“你放心,她是知道你的,也必會喜歡你。”
小冬輕輕搔著梅花的下巴,把這只懶貓舒服得暈頭轉向,喉嚨呼嚕呼嚕的響。
“我娘脾氣很急躁,我小時候可沒少挨揍。”
“啊?”
“真的,鞋底啊掃帚啊還有馬鞭子啊,可沒少挨。”
“她也不會做飯,不是燒得夾生了,就是燒得糊了。她性急,把好多柴火一氣兒全填到灶下去,把火都悶死了。我小時候出去拾柴,不懂得,把根本不能燒的木頭拾回來,我娘填到灶下,就光冒煙不起火兒,擺弄半天,飯也燒不熟……”
小冬咯咯直笑。
聽起來這位準婆婆也不全能不完美。
“但是我娘很會做生意,一開始她在集上擺個小攤子賣織花帶,一個兩個銅子兒的換錢糊口,我那時候在一個老秀才那里念書,每天一散學,就趕緊跑去找她,坐在街邊兒一塊兒吃餅子。天太熱,石板地都曬得滾燙熱,坐不住人……”
一直到秦烈走了之后,小冬還沒有回過神來。
遂州,到底是什么樣呢?
秦烈的母親,她將來的婆婆,又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小冬開始覺得不再象一開始那樣茫然而惶恐,開始對未來抱有好奇和期待。
她的這十余年,都是在京城里度過的,抬起頭,上方永遠是方方正正一塊瓦藍的天。
遂州的天空比京城還要藍嗎?
胡氏進來看她這么站在窗前發呆,想說句什么話,又壓了下來。
小冬聽見她腳步聲,回過頭來問:“胡媽媽?什么事?”
“料子送來了,郡主是去前頭廳上挑,還是讓他們送來這里挑?”
“不用搬來搬去的費事了,到廳上去挑吧。”
胡氏應了一聲。小冬對鏡子理一理鬢發,撫一撫襟口。外頭還在下雨,綿綿不絕。細細的雨線在檐前陰影中織出一張密密的網來,小冬伸出手去接,涼沁沁的雨珠沾在手上。
不知道秦烈剛才來打傘了沒有。
想必沒有,一個人還好躲過旁人的眼睛,一把傘撐開,圓圓的那么大,誰都能看見了。
雨雖然不大,可是站那么半天,一來一回,身上想必都淋濕了。
下次得告訴他,下雨天,刮風天,熱天時都不要過來——
不過,他會不會聽勸?
這個人有主意得很,多半一邊答應著,一邊還是照來不誤。
“郡主?”
“啊,走吧。”
料子滿滿的攤開來擺著,各式的顏色、花樣,看得人眼花繚亂。吳娣也跟著一同來了,對這些綢緞衣料,她最是熟悉精通。料子的好壞,出產,花色,樣樣如數家珍。什么料子適合做什么用途,一匹一匹的說得清清楚楚。
小冬看著滿眼的料子,忽然間想到,自己剛才問的真是不得要領。
要討好未來婆婆,剛才應該多問問秦烈,婆婆喜歡些什么討厭些什么才對,光聽他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倒是解悶了,可是完全沒摸著未來婆婆的脈啊。
她是喜歡紅?還是喜歡綠?
是喜歡花一點兒的,還是素一點兒的?是喜歡細布,還是喜歡綢緞?
小冬還打算做件衣裳做雙鞋向未來婆婆表表孝心,可是剛才卻沒跟秦烈請教這些要點。
太失策了。
圣慈太后那里,小冬倒是摸得很準的。衣裳要淡雅素潔的,小冬從未見過圣慈太后的便袍有什么艷麗花樣。
但圣慈太后是在深宮中消磨了多年歲月的人,深宮,歲月,這兩樣東西都特別的鋒利,把人的棱角,熱情,喜好,沖動……一片片削下去,最后宮中生活的女人們,仿佛一個模子鑄出來的一樣。
秦烈的母親,應該不是這樣。
她是異族女子,不講溫良恭儉讓,喜歡就是喜歡,為了這個能狠下心來與過往全都一刀兩斷。婆家不能容她,她帶著孩子過得那樣苦也撐下來了。
性子很急躁,很倔強堅韌……
小冬微微出神,無限向往。
如果把她換成那個境地,她能那樣堅持,那樣生活么?
不知道。
也許她也能,人么,不逼到那份兒上誰也不知道。
也許她根本無法面對。她沒經歷過那樣生活——她這一輩子甚至沒有獨立承擔過什么責任。
“這個……”吳娣停了下來,指著一匹料子說:“這是哪兒來的?”
一旁的人說:“這邊幾匹都是四海聚寶送來的。”
小冬一聽到這四個字,頓時來了精神。
那幾匹料子看起來并不如何特別,只看花色光澤,比剛才那幾匹提花緞和織金緞差多了。
吳娣比她更精神,看著那幾匹料子簡直是兩眼放光。活象色狼見了美女,老饕見了美餐。
“這是婆夷的斕花錦啊……”吳娣的手都在發抖:“這……這,這真是斕花錦啊……”
她翻來覆去就是這么兩句話,胡氏忍不住問:“吳師傅,不知這斕花錦有什么特異之物?”
可是看吳師傅的樣子,她現在肯定沒心思回答問題。看這副狂熱,吳師傅最想干的事應該是撲上去把這些斕花錦據為己有,吃睡都不和它們分開。
“我師傅……我師傅臨終前還說,這輩子就是沒見過斕花錦,所以終身抱憾……”
小冬好奇地問:“吳師傅以前沒見過這種料子?那你怎么這一下就認出來了?”
“斕花錦與眾不同啊,這種錦,就算是最能干的婆夷姑娘,一輩子也難織出一匹來。你看,這是什么顏色?”
“素青啊。”上面也沒有花,看不出什么稀奇。
吳師傅把料子抖開兩尺有余,斜提起來:“再看看。”
“好象是……煙紫的?”
角度和光線的變化,顏色竟然就不同了。
“再細看看。”
小冬有些疑惑,再仔細看。
這料子竟然不是素面的了,上頭浮著一層淺淺的花紋,怒放的花朵,舒展的枝葉,花間翩翩飛舞的彩蝶——
“這……這是怎么織的?”
吳娣一臉狂熱:“是啊,這個若在陽光下,顏色更好看。我剛才看了一眼還有點懷疑,再看第二眼就可以確定了。這肯定是斕花錦沒錯。婆夷女子也不是個個都能織,會織。有手巧的便會從小學起,織出來給自己裁件嫁衣,咱們大夏沒人知道這是怎么織的,我師傅早年見過一回,可是沒能仔細研習一番。后來進了宮,在針工局做事,就更加沒有機會了。”
“婆夷不是年年都有進貢嗎?”
“沒貢過這個,只有采錦,束素,珧布那些。”
遂州離婆夷倒是近,這個一定是秦烈特意弄了來的。
不過既然是這么稀罕的東西,他剛才怎么一句也沒提?
手機壞鳥……按鍵失靈。
看來真得換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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