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之道 第一一四章
賈強夾著鼓鼓囊囊的包回到辦事處時,練習打麻將的李學之剛巧胡了把自摸。王金龍笑著說:“李縣長手氣蠻好,而且接受能力、適應能力都非常強,果真是有大智慧啊。”
武建設也說:“如果不是李縣長自己說從來沒打過麻將,我還以為是老手哩。王總、汪總你們看,這把李縣長自摸邊七條,看上去難度不小,可仔細一琢磨牌面,八條和六條都碰了,五條也在桌上出了三張,李縣長手里抓了張獨八條,那其他人手里的七條就完全沒用了,拿到了就打,不是專門來放炮的嗎?李縣長運氣真好,用不著我們放炮就自摸了!”
汪副經理一臉佩服,說:“我也打了幾年麻將了,還不及李縣長敏銳地判斷力,嘿嘿,難怪我打牌老是輸。”
李學之笑了笑說:“我生性好勝,其實根本不是打牌的料。也許是牌逢新手吧。何況是練習,你們都讓我呢。”
賈強走到王金龍面前,還沒開口,王金龍笑著對李學之說:“我們跟雷老板玩過幾次麻將,曉得注碼還較大,所以就叫小賈去銀行取了點錢。總不能讓客人敗興而去吧。”又對賈強說:“你把錢拿出來,給李縣長一萬五,其他的就一人六千,加上個人還帶了點,應該夠了。”
李學之看著賈強把一萬五千元兩疊還沒拆封條的錢放在自己面前,吃驚地問:“要這么多呀?那雷副總打多大的?”
武建設小心地說:“雷副總在我們辦事處一般打一百圓一炮的。但輸贏其實都在幾千以內,王總是看您頭回打,所以就多放了點錢。”
王金龍也壓著內心地不安說:“嘿嘿,李縣長,其實我們也很少打這么大的牌......”
李學之心煩地揮斷他的話說:“好了老王,你也別再說什么了,無非就是有求于人,不得已的應酬而已。唉,明明是我們在他們困難時幫了他們,明明是他們欠我們錢,可偏偏還要曲意奉承人家,我估計今天打牌還得故意讓人家贏點吧。”
王金龍期期艾艾地說:“是啊,沒辦法,得罪了人家,他們一推沒錢,總不可能還去查人家的帳吧?再說德豐也是難得打進的大廠,我們一半以上的棉花都被他們買了,雖然錢給得慢點,總比棉花滯壓在倉庫里強。而且德豐的人算是最好的了,不象其他幾個廠的原料科居然明碼開價,開多少支票得給他們一定比例的回扣!要不就一分錢也沒有。以前我們也是不愿意給回扣,到現在好了,連給答應給回扣也不行了,廠里根本就沒錢!”
李學之默默地失神了會,才對賈強說:“你去把我的包拿來,里面的東西就撂在房間里。”經過這么一鬧,李學之失去了練麻將的勁頭,坐在沙發上不知道想什么。
其他人見李學之面色不愉,也都默默把錢收好,王金龍順手把電視打開,畫面正是重慶電視臺。
電視畫面上一個漂亮的女主持人表情嚴肅地在播報內容,原來是重慶市三月前破獲的一起特大販毒案,重慶警方與云南警方聯掉了一個特大的販毒團伙,抓了頭目、馬仔、下線二十幾人,繳獲四號海洛因二十五公斤!這本是一條振奮人心的好新聞報道,可里面三名女運毒成員的遭遇卻讓人無不痛心惋惜!
原來這三名年齡僅僅二十的女孩子都是從湖南省窮困縣出來打工的中專生,本來在廣東省某地玩具廠工作,可低廉的收入與強體力的勞動讓三個一起出來的女孩無法接受,她們的懵懂無知而又貪圖享樂的心思被重慶一女販毒頭目盡收眼底。通過接觸,三個女孩被女毒販的花言巧語打動了,承擔起了最危險的運毒工作。三個女孩按地址利用旅游借口去了云南某地,與當地毒販取得聯系后用體內運毒法,每人空腹吞下嚴密包裝好的海洛因三百余克,然后乘火車回重慶,一路無險到了重慶,女毒販以為大功告成,與三個女孩子一起去了酒店企圖獲取毒品。哪知道她們的一舉一動早就在緝毒警察的嚴密監控之下,時機成熟,兩地警察一起行動,就打掉了這個販毒團伙。而三個女孩子被抓時正在排泄毒品!一審判決已出,三個女孩因為故意運毒而且數量大(每人300余克)被判處死刑!雖然女孩們提出了上訴,可她們的律師卻惋惜地說最終還是得判死刑,故意販賣毒品且數量較大,法不容情啊。電視里出現了女孩們接受采訪的一些片段,剛被捕前無知的女孩們還請求公安機關不要將她們被抓的消息告之父母,言下之意還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出去!后來一審判了死刑再面對攝象機時,一個女孩泣不成聲,根本不知道說話!一個女孩面若死灰,她卻反復為自己辯解說是被人欺騙,不是故意要運毒,而且根本不知道是運的毒品。畫外音的節目主持人卻說,三個女孩肯定是知道吞進肚子的東西是毒品,從云南某地到重慶,期間要轉汽車再搭火車,前后需要三天時間才能到重慶,這期間她們要忍受巨大的痛苦,饑餓、疲勞,甚至生命危險,如果胃酸腐蝕破壞了包裝物,她們就極有可能毒發身亡。還有一個女孩可能知道事情的嚴重后果,面對鏡頭苦苦哀求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問及為什么要運毒時,女孩一語道破天機:以前在工廠上班,累死累活才七、八百元一月,除去了生活費、房租落到手的僅僅五百多元,而這次運毒的報酬就是六千元!一個星期能掙以前半年的錢,促使了她們鋌而走險,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李學之幾乎是含淚看完了專題片,他既恨女孩子們貪圖享樂、懵懂無知,也痛恨毒販們手段險惡死有余辜!他喃喃地說:“到底是社會污染了她們,還是她們危害了社會呢?我們黨政干部在詛咒犯罪的同時也是不是應該反省自己的所做所為呢?”
房間里只有電視里的聲音,沒人再說話,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沉思,可他們到底在思索什么呢?只怕除了他們自己,誰也不可能知道了。
賈強悄悄把手包放在李學之身邊,李學之才記起自己還要應酬,為了討回棉麻公司的貨款而打麻將!此時他心里居然麻木著他竟然想逃避,于是鐵青著臉說:“老王,我們來打麻將,就按重慶雷老板的規矩,一百一炮!”他不理會眾人驚異地目光,坐到桌子旁死勁地搓洗著翠綠欲滴的麻將牌!
一場氣氛特異的麻將開始了,沒有人們常有的歡笑、沒有了人們肆意地說話,更沒有了人們娛樂的氣氛。在眾人眼里,李學之不是為了娛樂打麻將、不是為了贏錢打麻將、不是為了消磨時間打麻將,具體點說是為了忘記什么而打麻將!他聚精會神地看著眼前的牌,仔細地斟酌著出牌,動作是那么機械,表情是那么木訥。這也讓王金龍等人十分不安,他們相互遞傳著迷惑的眼神,可在對方眼里卻得到的總是驚慌和不解。
門外清脆悅耳的鈴聲響起,賈強急忙跑去開門,原來是雷平威到了。
雷平威剛過五十,身材短粗而結實,頭發不多,露出他油亮油亮的頭皮,眼睛小而有神,聲音大得出奇,如果不見人只聞聲,絕對不會想到如此中氣十足的人僅有一米六的身高!
聽到賈強熱情地說了聲雷老板來了啊,歡迎歡迎!王金龍幾人也放下手里的牌局起身迎接。雷老板一瞅客廳,哈哈一笑說:“勒算我運氣好,一來就有麻將耍!王總,一別幾月,你可是又胖了一圈喲!高達呢?龜兒不在唆?”
王金龍熱情地拉著雷平威給李學之介紹說:“雷老板,這是我縣的縣長李學之先生。李縣長,這是德豐的雷平威雷老板!”
李學之握住雷平威濕硬的手說:“雷老板,我是久仰大名,你好你好!請坐請坐!”雷平威微微抬頭看著眼前英俊的縣長嘖嘖贊道:“李縣長你好,沒想到李縣長這么年輕英俊啊!我還以為又是個半老頭子呢!李縣長,坐哪里嘛?要我選就直接上了麻將臺子嘍!”一番話惹得眾人呵呵直笑,一時氣氛和諧了很多也親熱了很多。
李學之想反正是陪打麻將,既然他想打,就打吧。笑著說:“剛才我們打了幾圈了,就等你雷老板的。請上坐吧。高處上樓上休息,他也說了,雷老板來就叫醒他。”
賈強連忙說:“我去叫高處。”
雷平威也不客氣,說:“既然李縣長邀請我耍麻將,客順主便。不過你們既然開始了,我就接起打,你們繼續!小賈,懶求叫得高達了,讓那小子睡。”
李學之一楞說“接起打?怎么個接法?”
雷平威笑著說:“李縣長還不熟悉重慶麻將的搞法唆?接起打很簡單,放炮的人下,如果你自摸了,你的對家下。打麻將是件辛苦的事,接個人就輕松些,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子嘛。”
李學之幾人便坐到了原位,雷平威則端著茶杯看四家,說:“耶,你們桌上都有錢,打好大的?”
武建設笑著說:“我們李縣長知道你要來,為了陪好你,他叫教他重慶打法,規矩也是按你的,一、二、三!”
雷平威搖搖頭說:“小武你又哄我,李縣長年青有為,會要你們教打麻將?說出去沒人會相信喲。”
李學之順了張八萬,說:“雷老板,我真的是頭次打麻將,不過重慶麻將規矩簡單,很容易學的。這不我還贏了點呢!”
雷平威哦了一聲,走到李學之身后,看了看笑了起來,說:“李縣長還真是不里手呢,不過門子還是扯得很清楚。一句句的話個一坎坎都分得黑清楚。我問你,你的牌是叫了,可以胡幾張?”
李學之用手點了點說:“胡這兩張吧?”
雷平威沒說話,只是動手提了提牌重新組合了一番,李學之馬上看出了名堂,笑著說:“嘿嘿,老將出馬,一個頂倆,又多出了一張胡牌!”
雷平威點點頭說:“李縣長眼力好得很哩,馬上就看出了,看來我是失策喲,教會了徒弟餓師傅嘍!”
李學之呵呵一笑說:“雷老板是做大生意的,是不會在意這點小錢的。”伸手一摸了張牌一看,正是要胡的九筒,把牌一攤,門清自摸,一家三百,進了九百元。對家是老汪,他還在惋惜自己的一手好牌,雷平威走上前說:“老汪,趕快掏錢讓位子,要可惜等下把努力!”
老汪嘿嘿一笑站了起來,雷平威一屁股坐下去,呼啦呼啦地洗開了牌,見王金龍和武建設還在點錢準備給,催促著說:“我說小武呀,你在重慶三年了,還曉不得重慶麻將的規矩?都是洗好牌再給錢的嘛!莫耽誤時間。老王算是客,不黑清楚還可以原諒,你就原諒不得!”
李學之看著雷平威手腳麻利地洗牌,一副老腳子味道,笑著說:“看雷老板在牌桌上風風火火的,在工作上肯定也是急先鋒啊!”說罷抓起色子一擲,打了個七點,伸手從雷老板面前抓牌。
雷平威笑著說:“我就是脾氣急了點,都說我是吃辣子吃多了,給嗆出來的。冒法子喲。看李縣長打牌心清氣閑的,我學都學不來!哎喲,啥子爛牌,全是嵌張邊張的。怪不得別個,個人自己面前砌的牌。”
老汪在旁邊看了撲哧一笑,說:“真的喲,只怕連麻將也曉得雷老板喜歡眼眼洞洞的,連牌都來些嵌!”
雷平威扭頭沖老汪一笑說:“啷個?老汪你身體還好唆?今天我豁起贏完你們李縣長、王經理的錢,給你整一對姊妹花,把你腰都弄折,看你還眼眼洞洞窮快活!”
老汪連忙走開說:“那我還是離你遠點,我還想回家抱孫孫的。”
雷平威說:“就曉得你的個趴貨,要不我會嫩個大方?哈哈”
大家都哄笑起來。李學之對重慶話一知半解的,一些土話還真不明白意思,也懶得去想,集中精神調理面前十三張牌。這牌不打沒什么,一打還是蠻有樂趣的,眼瞅著雜亂無章的十三張牌,經過擇優汰劣,居然就面目一新,他不由想道:什么都得大力治理整頓,只要方法得當措施到位,再亂的攤子也能從根本上扭轉,辦法總比困難要多得多,問題是看你想不想辦法,想到了好辦法是不是能用得上,打牌如此,現實工作不也道理同?
這時雷平威順口說:“李縣長,你們黃縣風景秀麗、民風古樸,老王曾多次邀請我去黃縣看看,我還真動了心。我想在李縣長這樣朝氣蓬勃年富力強的領導治理下,黃縣的明天會更好啊!”
李學之笑著說:“雷老板繆贊了。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幾年,所謂山清水秀,民風古樸,已成了落后的標志。但我想,只要因勢利導,這其實也是我們的優勢。現在,環境問題是世界性話題,而商業道德、商業信用方面的危機則是中國普遍存在的問題,所以我說,一個環境,一個民風,都是難能可貴的資源。能保持原貌求發展,在最好不過的了。”
雷平威有點驚異,這話從一個年輕大學生嘴里說出算不得什么,可從一政府官員嘴里說出就是水平的意思了,他呵呵一笑說:“李縣長的話很精辟啊,象李縣長這樣有學識的干部,可謂是我們國家民族的精英嘍。”
李學之搖了搖頭說:“我算精英?呵呵,雷老板真是看得起我了。中國的精英,只能是準精英,也就是說,總體上不可能成其為真正的精英。這是同西方國家比較得出的結論。西方國家,真正的頂尖人才集聚在工商企業界,他們是社會財富的直接創造者,是社會精英分子;二流人才才去從政。而我們中國,精英分子卻相對集中在黨政機關,無緣進機關的才去工商界或別的行業。而西方國家那些進入工商界的精英,因為機制原因,總體上都能做到人盡其材,并有相應的回報,他們也就越發優秀,成為真正的精英;我們國家呢?哪怕你真的就是名牌學府的高材生,當你進入機關打磨多年之后,除了會講幾句空洞的官話,就別無所長了,只能是準精英。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的人才素質在總體上就比別人矮了一個檔次。相比之下,別人是優者更優,我們則是優者變庸,庸者更庸。可以說,這個問題不解決,將是民族大患。還有一個不同的地方:人家的精英是千方百計把蛋糕做大;我們的精英卻一天到晚考慮的是劃分蛋糕,而且都想著自己多分一塊。好在情況在不斷好轉,已有一批真正優秀的人才不再迷戀官場,轉頭投身工商界,他們是值得敬重的先驅者。而且官本位的思想也在不斷變化,最近有個沿海城市招考公務員,要招好幾十位,接果報名的才十幾位。說明我們的人材真正看到了自己的價值,也知道怎么利用在本身的優勢了。”
雷平威聽得一楞一塄的,在他心里雖然級別上去了,可始終是在企業,始終有種無法抒懷的抑郁,他對面前這年青的縣長由衷地嫉妒與艷羨,在他心里這么年青就當了縣長一定前途無限,當然他還是暗中鄙視李學之的,如今的官場除了溜須拍馬跑送卡要還有什么遷升之道呢?不是有后臺就是收刮了民脂民膏來賄賂領導,如此而已,還能怎么?
于是呵呵一笑,沖著王金龍說:“老王,你看看,你們李縣長不愧是領導,說出的話硬是一套一套的,把我都聽哈老!不過我還是覺得很有理論水平的,現實也是這樣,哈哈,現在的年輕人不得了喲,我這半老頭子啷個學都落伍了,落伍了。還在專心打麻將,看在實踐中能不能多贏李縣長的錢!”雖然口氣謙虛,可話中含義卻也再明白不過了,你李學之是年齡上有優勢當然理論水平也高,可在實際生活中老頭子自有老頭子的生存法則,或許是你毛小子花錢也買不到的經驗喲。
王金龍也不是弱智,也是呵呵直笑,說:“雷老板的牌技當然是老辣,輸錢我倒是沒什么,只要大家在一起耍得高興,那就達到目的嘍。用重慶話說:錢咯嘛,紙咯嘛!”
雷平威一手爛牌居然自摸了,雖然下了坎碰了牌,可也得兩百一家,進了六百元。,這下他笑嘻嘻地說:“怎么樣?在老手面前,李縣長不還是得下臺!當然是麻將桌上下臺,不涉及政治啊!哈哈。”
李學之輕輕扣倒面前的牌,瀟灑地站起來走到雷平威身后,說:“也好,下了臺就更好地學習老頭子的技術和經驗了。雷老板,我可是出了兩百元的學費,才能站在你后面討教的,不能藏私喲!”
雷平威曉得自己的話有挑釁含義,卻沒想到李學之如此大度,從輕輕扣倒麻將牌就可以看出他根本沒在意自己的話,何況還馬上親熱地到自己身后來,不禁也為他的牌品感動,要知道牌品如人品!打了幾十年麻將閱人無數的雷平威還不清楚嗎?本來重慶人性格梗直,雷平威哈哈一笑說:“兄弟,我今天在你面前絕對不藏私,你說什么,我就回什么,保證你滿意。”
李學之露齒一笑說:“那雷老板我問你,這次我和王經理來到貴廠,就是想盡可能的多收點貨款,你能給我們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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