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之道 第七十九章
南林市委組織部的干部考察組由組長栗本群帶隊,組員五人,是干部一、二科的兩位科長三位副科長。栗本群今年四十九歲現任南林市委組織部干部處處長,曾經在各級組織部門工作了二十四年之久,是位地地道道的老組織干部。
這次帶隊到黃縣進行干部考察,算是規模較大、考察組員人數眾多的一次。在來之前不但是市委組織部長于明揚親自確定的考察組人員,而且市委負責組織工作的孫副書記一再強調此行的重大意義,市委顧書記、曾市長也作了重要指示。看來黃縣這次提前換屆牽動著許多人的心啊。
顧書記的話還在栗本群的耳邊回響著,而且還是單獨把他叫到辦公室里交待地:“栗處長啊,這次去黃縣考察,我還要鄭重給你交代幾點,一是要全面系統地考察市委指定的干部,二是要多聽聽黃縣縣委的建議,三是多聽情況少下結論......”
考察組到達黃縣縣委縣政府是上午十點半左右,黃縣縣委全體常委們都在縣委大樓門口迎接,場面簡潔而隆重。
栗本群和眾人握手寒暄著,晃眼望去,除了縣委書記老吳外,其他常委們全部都是經他考察提撥上去的干部,不禁暗暗一笑:人說組織部是帽子批發部,果然有道理。
在縣委大樓接待室簡單地座談了會兒,栗本群先是宣布了此次前來的目的,然后簡明扼要地傳達了市委領導的要求,最后客氣地請黃縣縣委多給予工作上地支持。
吳新宇對市委派出這么高規格的考察組的用意是一目了然,看來黃縣有番較大的人事變動,而對于考察組長栗本群還是很放心的,這么多年的接觸交往知道老栗是個很正直很有原則的組織干部。等栗本群話音一落,吳新宇呵呵笑著說:“栗處長客氣了,你也不是第一次到黃縣來考察了,我們黃縣的干部情況其實不考察你也是清清楚楚的。何況在坐的哪個不是你考察過了的呢?”
張云生接口道:“是啊,老書記說得實在。黃縣班子的干部都是栗處長經手考察過的,我們對你可是很有感情的啊!別說栗處長是市委委托來考察干部的,就是你私人有什么事情到了黃縣,那還不是到自己家一樣了么。”他這話一出,不少人附和著,就好象真是一家人了。
吳新宇聽得張云生叫了聲老書記,覺得分外刺耳,其實近段時間已經有不少人這樣稱呼自己了,也沒覺著什么。可經他張云生這么一叫,怎么就令人聽著不安逸呢?他特意看了看張云生,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么,只可惜張云生只顧于考察組其他人員寒暄著,根本沒任何異樣。吳新宇又看了看李學之,李學之卻頻頻看手表,似乎有什么要緊的事情等著去處理。心里不覺一酸......
栗本群似乎也察覺到吳新宇復雜地心情,連忙擺脫其他人的奉承,對吳新宇說:“老吳啊,這次考察范圍比較廣,我想請你派個人專門負責跟我們考察組與考察對象的聯絡。”
易立宏聽了心里一緊,要按往常這些上傳下達、里外聯絡的人都是組織部負責,這次怎么換了呢?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他迷惑地看著張云生,張云生卻沒什么表示,只是看著吳新宇怎么決定。
吳新宇心想:老栗不愧是老組織了,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想有個處事公正的人協助考察工作,肯定只有找我這要走的人了。他笑了笑,說:“那就讓我的秘書小陳去做你的聯絡員吧。等下我就去安排,這段日子就跟你跑了。”
栗本群心領神會地說:“那好,小陳這秘書很不錯,就他了。”
張云生嘴角一動,想要說話,又忍了住了,可眼里還是兇光一閃。易立宏卻看得清清楚楚,心想小陳麻煩大了。原來昨天市紀檢委信訪辦李主任打電話叫張云生去了趟市里,秘密在地把一份署名舉報材料交給了他,按紀檢部門規定凡是署名的檢舉材料、上訪信都應該派調查組進行核實。在如此緊要關頭可是壞前程的大事!
傍晚張云生回黃縣后直接找到了易立宏,那舉報材料給了他看,易立宏匆匆瀏覽了一下,出了身冷汗:上面羅列了不少問題,主要有身為黃縣縣委副書記包養情人,還私生了孩子;利用喬遷新居為名大擺宴席,大肆收受禮金高達十五萬元之巨;利用職權為子女經商牟利;在任命干部上有錢權交易現象......。而材料正是小陳親自交給李主任的。
舉報材料上的問題可說是基本屬實,只要上級查處就不是丟官免職了,在目前的政治環境下很可能重辦!幸好這李主任跟張云生關系不一般,私自把材料扣壓返回給了張云生,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既然小陳敢在材料上署名,就說明他是不把張云生搞倒不罷手了,這次紀委沒行動,可下次材料落到其他人手里就糟了。張云生最后決定拿五萬元錢和一個鄉黨委書記的位置去買通小陳。易立宏則當仁不讓地親自上門去給小陳作工作,卻被小陳拒絕了。當見到易立宏垂頭喪氣地回來,張云生惡狠狠地說:“你要搞死我,我就先搞死你!”這讓一向心思縝密的易立宏幾乎嚇癱在座位上。
如今吳新宇推薦小陳當考察組的聯絡員,而這栗本群也是已正直有原則著稱,不壞事才怪!小陳不大難臨頭才怪!!易立宏顧不得多想,急忙說:“栗處長、吳書記,是不是考慮讓其他人來做聯絡員呢?畢竟吳書記還是離不開小陳的嘛!”
吳新宇詫異地說:“什么離不開?老易,你莫搞錯了,是我推薦給老栗的。老栗不也答應了么?”栗本群也點點頭說:“是啊,小陳雖然沒搞過組織工作,可也只是上傳下達,沒什么為難的吧。”
易立宏還要開口爭辯,張云生笑咪咪地說:“老易,你就不要再堅持了。還信不過老書記推薦的人嗎?”易立宏徹底死心,他知道小陳在劫難逃了。
吳新宇這時提議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在云霧山莊為考察組的同志準備了接風宴,也安排好了住房。老栗你的房間還是老地方,我知道你最喜歡夜賞藕湖,哈哈!”
栗本群大笑道:“客隨主便,你老吳最是客氣,我是很感激你的了。走吧!”
下得樓來,眾人紛紛上車,吳新宇抽空對小陳說:“你下午把手頭的事情交代給縣委辦的小董,栗處長在黃縣這段時間你就陪著他,晚上也住在云霧山莊吧。凡事機靈點!”小陳也正巴不得有機會和考察組的人匯報,高興地答應著,渾不知大禍即將臨頭。
李學之先是跟栗本群告了罪說:“栗處長,本來我是應該給您接風,敬你一杯酒的,可今天縣造紙廠出了點事情,非得我去處理不可。就不能陪您了,還請您多原諒!”栗本群笑咪咪地看著這聞名遐邇的年輕縣長,理解地說:“李縣長,政府的事情是大事,你只管去忙,千萬不要耽誤了工作。我們有的是時間喝酒嘛。”
李學之很感謝栗處長地理解,又對吳新宇說:“今天一早造紙廠就來了電話,說是市環保局的檢查隊會在下午到,主要是處理廢水污染問題。我得去一趟。”吳新宇嘆了口氣,說:“去吧,去吧。考察組我會應付好的。”
午餐過后,栗本群沒有在云霧山莊的歌廳一展男中音,雖然張云生等人強烈要求他來一首,他借口習慣了午睡,拉著吳新宇回了房間。
吳新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兩眼望著煙波飄渺的藕湖,似乎在欣賞,但更多的是思考:雖然常委會按照市委的指示上報了考察對象材料,可能不能按照意圖實現還難說得很。
栗本群簡單地洗了洗,整理好帶來的換洗衣物,也在客廳坐了下來。他遞給吳新宇一支煙,卻沒點上。吳新宇接過煙馬上點燃就抽。栗本群笑著說:“老吳啊,你也是三十年煙齡的老煙鬼嘍!怎么就不知道愛惜身體嘛。”
吳新宇苦笑著說:“你別五十步笑一百步了。你也好不了多少!”
栗本群把煙放在鼻子下嗅著,點點頭說:“是啊,我這輩子就敗倒在戒煙上了,明明知道抽了不好,可就是想抽,還真犯賤咧!不過我上次去北京,在火車上遇到一個年齡差不多的人,他可傳了我一個經驗,據說有好處。”
吳新宇沒什么心思聽他嘮叨,可也只得附和著:“哦,什么經驗?”
栗本群似乎也看出吳新宇有點心不在焉,可還是熱情地說:“那就是啊,煙拿到手上,晚點一會兒;點著后,少抽點兒;抽了后,少往肺里吸點兒。”
吳新宇笑了笑說:“老栗,你別說這經驗還行,真能減少點抽煙的危害呢!可也得學著點了。”他凄然一嘆說:“唉,以后到了市人大,少不了我抽煙的時候,這辦法興許能讓我多活兩年!”
栗本群感覺到了老吳的心境,開玩笑地說:“怎么?想死霸著位置不撒手啊?”
吳新宇看了看老栗,一句玩笑話倒讓他很溫暖,搖搖頭說:“我可不是那樣的齷齪人。只是工作了8年了,怎么說也是有感情的,說走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看看。”
栗本群楞了楞,看來老吳對張云生還真不對頭呢!僅僅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居然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斟酌著說:“看了8年的藕湖,是沒多大看頭了。”
吳新宇笑了笑說:“大欽差,帶來了什么新旨意啊?”
栗本群說:“呵呵,什么意思嘛?說實在的,現在下來考察干部遠不是從前的味道了。”
吳新宇理解地說:“是啊,現在不是強調政物公開嗎?這點就做得蠻好啊!”
栗本群帶著緬懷地情緒說:“公開?我看是泄密吧。想當年下來考察干部,被考察對象常常是一臉的茫然和驚訝,完全沒有半點思想準備和心理準備。就是所在領導班子也大多不清楚情況,他們只負責推薦和匯報情況,那提撥考察誰就是上級組織的決定了。那些被提拔的干部既然馬上要被任命了,也還毫不知情。而現在,要提拔誰要考察誰,有時候考察干部都還不知道,下面就鬧騰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了。唉,組織考察現在已經完全淪落為一種例行的毫無意義地組織程序了。”
吳新宇沉重地點點頭說:“是啊,現在黃縣‘路透社’的消息估計就和你帶來的差不多。張云生是縣委書記唯一侯選人,易立宏將接替張云生的位置,常務副縣長則是韓愛國呼聲最高,張前江也是常務副縣長侯選之一,組織部長則是副部長接替......”
栗本群終于點燃了手里把玩許久的香煙,點點頭說:“不錯,市委就是這樣安排的。可你少提了個人的名字。”
吳新宇故意問道:“是誰?”
栗本群說:“李學之可是縣長的唯一侯選人啊!”
吳新宇說:“嘿嘿,可很多人根本不看好他,不少人認為他能不能在黨代會上選為副書記都還成問題呢!”
栗本群皺眉問道:“連你都沒信心么?”
吳新宇一攤手,無奈地說:“我都是要卷鋪蓋滾蛋的老家伙了,有什么說不得的呢?”
栗本群沉吟著說:“是什么原因呢?是李學之工作不負責,存在問題?或是他本身有經濟問題、作風問題?這應該不可能啊,他是最近省里新樹起來的廉潔干部模范!如果這些問題都不存在,那會是.....”說到這里他的話嘎然而止。
吳新宇卻輕輕點點頭,沉重憂慮的神情躍然而現。
栗本群緩緩站起來,猶豫不決地走進里間,他從包里拿出個厚厚的信封,走出來放到吳新宇手里,說:“我是四天前才知道自己是黃縣考察組的組長,而你手里的這些東西都是前天、昨天寄到我辦公室的,而且全部都是在市里寄出的!”
吳新宇翻出來看了看,不屑地說:“老栗,你也是老組織了,還不知道這東西的目的嗎?還用得著帶到黃縣來?如果是我就把這些垃圾丟到糞坑里了。”
栗本群說:“我怎么不知道匿名信的目的,無非是混肴視聽,顛倒黑白。現在不少領導干部都有一班兩肋插刀、站在前線擋槍炮的哥們,他們反正是拿青春賭明天,擁護一個反對一個都占了一半的勝算。這些人可不要小看他們的影響力。我還擔心寫這些東西的人都有不小的消息來源啊。考察組是市委少數幾位核心人物敲定地,這里面難道不是有什么問題嗎?老吳,你告訴我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我的黃縣干部考察組組長的?”
吳新宇說:“昨天市委組織部電話通知的。我有縣委辦電話記錄。”
栗本群低嘆了聲說:“那我可以肯定地說,李學之應該是在你之后才知道的吧。他的消息比他的對手晚了整整兩天!兩天可以做多少事情,就只有天知道了!”
吳新宇又點燃一支煙,他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波浪起伏的藕湖,說:“老栗,你記得韓愈弟子李翱的自敘詩嗎?”也不等栗本群回答,自顧吟道:
“煉得身形似鶴形,
千株松下兩函經。
我來問道無余說,
‘云在青山水在瓶’。”
栗本群擊掌贊道:“好一句‘云在青山水在瓶’!可惜世間誰能真有如此意境?我可不相信李學之有如此地生性散淡!”
吳新宇不禁呵呵笑了起來,說:“如果他有這番心境,只怕早出家當和尚去了。我剛才心中一時煩悶,不覺想起了這首詩。中國,作為世界上唯一一個將古文明傳承至今的國家,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兩千多年,歷經數十個朝代的變更,官場文化深奧無比。有時一個眼神、一聲輕咳、一個極為微小的動作都包含著復雜的內容,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可如果官們都去研究怎樣取悅領導,去琢磨上級,那還談什么改革開放!標榜什么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整一個現代官場現形記!”
栗本群默然了,話雖有理,可有理就真的能走遍天下么?他拿出一支煙,居然忘記了高人傳授的“三點”經驗,噙在嘴唇是就點燃了,還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本文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