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之道 第七十四章
棉麻總公司接待室,李學之坐看了看在座的人員,除了魏華換成了張前江,棉麻的人和上次一樣,只是桌子上沒有了時鮮水果和中華煙,只有清茶一杯。
縣供銷聯社主任彭必桂和財委主任黎放開進門后就一直在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談什么,偶而還咯咯一樂,似乎心情很好,舒臘梅的手機不時響個不停,她也不忌諱什么,照樣接聽不誤,還大聲地寒暄著無聊的生活瑣事:什么約好到哪家去打牌咯、鞋店到了批新貨,約著一起去買換季的皮鞋咯等等。其他棉麻的經理們神情各異,不時用眼色交換著心里的疑慮。
李學之不動聲色地喝著茶,耐心地等待舒臘梅通完電話,漫聲說:“舒經理的手機是新款式呀,小巧纖細,很適合你的。”
舒臘梅也是剛換的諾基亞模擬機,相比摩托羅拉紅燈168款折疊手機是要小巧精致點,在黃縣還是第一臺呢!這下正夸到點子上,抬手揚了揚,她得意地說:“嘿,李縣長好眼力,黃縣獨此一臺,是電信的老侯去深圳時給我稍來的,我就是喜歡它的小!如果再輕點就好了,沉甸甸的。”
李學之說:“是啊,虧得有這么個現代化的東西,聯系打牌、逛街方便多了。”
舒臘梅似乎沒聽出李學之話里的諷刺,自顧把手機放進身邊一個精致的真皮坤包里,隨口說:“是啊,確實方便,這不建行老陸的老婆就叫我中午去吃飯,下午搓幾圈。”
李學之微笑著說:“那你現在去呀,都十一點半了,可別耽誤了。”
舒臘梅一楞,抬頭四處一望,滿屋子人都臉色各異地看著她,頓時知道出洋相了,她脹紅了臉說:“不急的,還是等李縣長做了指示,下班后再去了。”心里暗恨:不知道還在黃縣呆得幾日,這樣出老娘的丑!
彭主任呵呵一笑說:“是啊,就請李縣長講話吧。”心里大罵舒臘梅:這婆娘硬是不懂一點規矩,也要看場合擺譜嘛,人家好歹也是代縣長,比你老公不得差!真是丟人現眼!
李學之不再理會一旁表情尷尬的舒臘梅,說:“今天我進了軋花廠看了看,看得不是很仔細,但還是有不少收獲的,比如安全保衛部門的經警就很副責任,檢查仔細而且態度和氣;消防設施配備保養得很好,不光是擺設,我特意還隨機抽查使用了泡沫干粉滅火器,都很合格,消防栓的水壓也不錯,這說明棉麻在消防、安全方面是下了大氣力的,值得肯定!”
負責安保的副經理連忙謙遜道:“這是我們應該做好的本分工作。”
李學之看了看他,點了點頭笑了笑。然后臉色一肅,對王金龍說:“我記得去年跟隨劉縣長來棉麻搞年終檢查時,就提出要堅決清退臨時工人,讓棉麻的在職干部職工進車間,為什么今年還在使用臨時工人?有沒有把政府的要求重視起來呢!王總經理你要給我個合理解釋!”
王金龍苦著臉說:“本來去年劉縣長指示后就準備著手進行的,可當時是收購加工正緊張的時候,耽誤不起時間,就只好放了下來。今年是準備再實施的,可建廠幾年了,職工從來沒從事過軋花技術培訓,只怕貿然上機操作,怕出工傷事故就麻煩了!”
其實王金龍根本就沒把去年劉縣長的話聽進去,以為也只是說說不會較真,誰知道今年的新縣長又來提這檔子事,情急之下只得臨時編出這些東西來搪塞。
李學之冷笑著說:“棉麻的職工沒培訓就不能上機,那臨時工人你們就開了培訓班嗎?”
王金龍沖一副經理使了使眼色,那經理連忙說:“李縣長,我是負責加工生產的副經理盧光白,臨時工人也沒有正規培訓過,只是軋花車間有部分技術人員去過山東等大型軋花廠學習過,他們給臨時工人上了點基礎課,操作是很容易學的!”
王金龍一聽立即瞪了那盧副經理一眼,就想解釋,還不等他開口。李學之說:“既然操作容易學習,那么就可以利用籽棉進庫的空擋,加急培訓一批在職干部職工,力爭今年全部用自己的人取代臨時工人。”
王金龍一聽冒汗了:“李縣長,不用這么急吧?今年旺季收購人員都已經定崗了,到那里找幾百人進車間啊!”
李學之說:“王總別叫苦,來之前我已經做了點調查:你們棉麻如今在職的干部職工有七百五十七人,去年棉麻搞了人事改革,讓年滿五十五歲的男職工和年滿四十五歲的女職工拿全額工資獎金回家休息。是不是?”眼睛直看主管人事的副總經理舒臘梅。
眾人聽得一驚,居然連這樣的細小數字都搞得這么清楚,看來是下了工夫的了。舒臘梅忙仔細想了想,說:“大概是這樣的了。”李學之一皺眉說:“別說大概,叫你們的政工干部來,我要細數字。”
坐在門口的汪副經理連忙站起來,出去找管花名冊的政工干部,一會兒就帶來一個人,來人手里拿著本厚厚的冊子。
李學之對來人說:“麻煩你把棉麻公司各下屬單位的人數報個我聽,張前江主任,你幫我記錄下來。”
來人為難地看著王金龍,王金龍無奈地說:“包股長,你就照本本說吧。”
包股長翻開冊子,看了看,說:“總公司機關在編人員四十六人;四個駐外辦事處在編人員十六人;縣城五個門店在編人員七十五人;棉麻車隊在編人員二十九人;軋花廠在編人員三百六十人;油脂廠在編人員二百零五人;三個儲運站在編人員三十六人。一共七百五十七人。這就是全部干部職工分布情況。”
張前江邊記錄心里邊想:嘿,李學之還真說準了,看來是早就瞄上棉麻公司了。
李學之問:“去年改革拿全額工資獎金在家休息的有多少人?”
卿股長有翻了翻冊子說:“男職工六十二人,女職工八十八人。”
李學之說:“根據我實地暗訪了棉麻在縣城的五個門店,幾乎都是縣城地段較好的地方,而且都還有面積不小的門面,還配置了小型臨時倉庫,隨便做點什么生意業務都將要獲得可觀收益!可事實上這五個門店每天只開門而不營業,也無業可營。為什么啊!他們的營業執照上的經營范圍是收購黃紅麻、苧麻等麻類收購,可現在都是個體戶自己在收在販賣。班子還齊全得很,主任、副主任、會計、出納、業務副主任、安保專干,幾乎人人有官職。為的就是職務津貼嘛,棉麻的職務津貼真的高:主任是每月四百,副主任是三百五!會計、出納、安保專干都是三百!王老總,我沒說錯吧?”
王金龍點了點頭說:“李縣長的工作做得著細,這都清清楚楚了。”
李學之強忍火氣說:“可他們拿了這么多錢,一月幾乎人人超過了一千多,卻從不要做任何事情,十五個人分成五個班,三人一個班這么輪,星期六、日還照常休息。也就是說他們一星期才上一天班,一月僅僅上四到五天班就可以拿一千多元工資!這是什么分配方式!你們棉麻是按什么來分配利益的?按勞恐怕不好意思說,我看是按需分配的吧!”
王金龍雖然滿臉愧意,可還想說什么解釋什么,李學之冷冷一笑說:“王總只怕是要解釋說那些人都是什么行局局長的夫人、什么鄉鎮領導的老婆、還有千絲萬縷的熟人朋友關系吧?”王金龍張張口硬沒說出一個字來。
李學之站了起來,他環視屋子里的人,說:“我只能這么說:你們是拿國家的錢在結私人的緣啊!彭主任你難道就一點也不知情嗎?你就聽任棉麻這么胡鬧么?還有下面的軋花廠油脂廠有五百多人,真正做事的又有多少人?稍微臟累差點的工種就雇用臨時工,卻放著那么多的人無所事是,個個拿著高工資卻不干活!國家的錢就真的這樣好白拿么?想一想,我們縣農民人均年收入才三百二十三元!想一想還有好多下崗的工人的基本生活費都無法保障。你們就這樣忍心!”
在李學之地指責下,棉麻的經理、副經理們臉是青一陣紅一陣,財委黎主任咳嗽了一聲,艱難地說:“李縣長說的全是實情,你們棉麻公司是要引起警惕了。”
舒臘梅卻還不知死活地反駁道:“我們棉麻跟其他幾個縣的相比待遇要差得多呢。我們還算謹慎行事的了。”
李學之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憤怒地說:“是啊,舒經理還閑待遇不高么?公司為了你撮麻將找搭子方便給你配備了高檔手機,為了你逛街不辛苦配備了新款奧迪,你看看你們的接待室,用的是羊毛地毯、橡木家具,你們的辦公室都是老板椅老板桌,都是進口空調!你說你們一年賺上幾千萬我沒資格說,而你們棉麻早已經是資不抵債了,還在窮講究,擺闊氣!一年的應酬費就是五、六百萬,小車幾乎是每個副經理一輛,年年組織出去公費旅游。你們憑什么這樣奢侈浪費?”
舒臘梅這兩年來何曾被人這樣嚴詞厲色地指著鼻子罵過,倚仗著老公即將是縣委書記,毫不示弱地回敬道:“是啊,在你這個全省廉潔模范的眼睛里,人人都是貪污犯,個個都是腐敗份子!那你就把棉麻的人都辦了啊!我跟你這樣的廉正干部無話可談,我告辭了。”說完提起坤包就走,到了門口,還不解氣地回頭撂下一句話:“你李學之不定在黃縣能呆多久呢!”
王金龍起身要追,可被彭必桂用眼神制止住了。一時間接待室寂靜無聲,直到舒臘梅囂張地高跟鞋砸得地板“嘎嘎”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李學之反倒怒火全消,他知道要徹底改革、整頓棉麻公司,取締一些實權任務的某些特權還需要下大氣力,動真格的。他坐了下來,喝了口水穩定了情緒,繼續說:“我剛才態度有點不好,還請大家諒解。”
彭必桂不咸不淡地說:“李縣長憂國憂民,我們理解。有些話說出來比悶著好。給我們敲了警鐘啊。王經理要積極地行動起來,按照李縣長的指示進行變革啊。”
王金龍這次徹底算是被李學之鎮住了,他開始忐忑不安了,畢竟他知道李學之說的東西認起真來確實能讓他丟官免職,現在只能再圖良策了,于是擺出一副聆聽受教的姿態說:“是,是,李縣長深刻地指出了棉麻公司存在的弊端,我們棉麻公司將馬上按照李縣長的指示進行整頓。”
李學之說:“第一步就是辭退臨時工人,讓你們的在職干部職工進車間,第二就是開源節流,再也不能大手大腳鋪張浪費。對于我剛才提出的縣城門店情況要立即處理,盡快讓門店創造效益,而那些拿高薪不干活的人要全部下到基層一線,如果吃不得苦,那就解除勞動合同。決不能有不勞而獲的情況再出現在棉麻公司了。”王金龍唯唯諾諾點頭答應著。
李學之對彭必桂說:“彭主任,縣供銷聯社是棉麻公司是上級職能部門,請你們要管理好,對于存在的問題不能視而不見,象舒副總經理這樣的干部,我看不用為好!”
彭必桂似笑非笑地說:“舒臘梅可是張云生的夫人啊。我撤了他老婆的職,我只怕要被他摘了頭上這烏紗啊!”
李學之盯著他說:“你的意思為了保自己的烏紗帽就敢放任自己的手下嘍?”
彭必桂看出了李學之眼里的殺氣,忙解嘲地笑著說:“開玩笑而已,開玩笑的,李縣長莫當真。”
李學之看了看手表,口氣輕松地說:“時間不早了,耽誤了大家午飯時間。如果大家不介意,我請大家吃飯,如何?”
除了張前江,其他人急忙委婉而堅決地拒絕李學之的建議,反倒是留他在棉麻吃工作餐。李學之則搖著頭說:“棉麻一天不扭虧轉盈,我是不敢吃國家的棉花貸款的。”招呼著張前江打道回衙。留下一群瞠目結舌的棉麻公司的經理們。
在小桑上,張前江欽佩地說:“李縣長真是有魄力,把那幫平時眼高與頂的棉麻公司大小經理訓斥地無地再自容啊。我在政府辦這么多年了,還沒看見哪個縣長副縣長這么嚴詞厲色批評他們了。”
李學之嘆了口氣說:“老張啊,你以為我喜歡發脾氣罵人啊,實在是忍不住了。想起前幾天腆起臉去市農發行去討棉花貸款,如果我們自己爭氣,能把前幾年的利潤好好累積,也不至于厚起臉皮去討錢啊!如今虧得一蹋糊涂還不知道擺正位置,還在盲目自大,岌岌可危啊。說實在的,如果棉麻真的停了貸款倒閉了,他們那些當官倒是不愁沒處再就業,真正苦了的就是無錢無權的普通職工啊!我知道很多人都是全家在棉麻公司,萬一真到了那一天,人家全家下崗,可怎么活啊!”
張前江點點頭說:“李縣長,你的擔憂不無道理啊。你看早前紅火以極商業系統,一說不行了就跌入了永不翻身的地步,多少人只得放下架子自謀生路,有頭腦的混得很好,如魚得水,還直夸市場經濟好;沒本事的就罵身不逢時,背時路就讓他們趕上了。其實棉麻也撐不了幾年了,就象前幾年的糧食系統一樣,國家開始是保,然后就是放,一放就讓許多人失去了飯碗。”
李學之揉著太陽穴說:“是啊,我就是擔憂得很,說實話真正撈了好處的僅僅是極少的人,企業一垮就有絕大部分人面臨生活艱難,如今要搞再就業真難!特別是黃縣這么個經濟落后、全無工業基礎的農業縣。看來不但要盡可能地招商引資,還要盡量維持目前企業的生存,我們政府部門的任重而道遠啊。如果人人都有憂患思想還好辦,可太多是企業領導完全沒有這些意識,這就給我們的工作更添堵呀。現在又要搞換屆了,人心浮動,又要耽誤不少時日啊!”
張前江心里一動,試探地問:“怎么?沒信心嗎?”
李學之一揮手,堅定地說:“只要我代理一天縣長,我都要按我的思路去行事,能走一步總比原地踏步強!”
張前江默然了,他聽到太多不利李學之的言論了,他也沒有半點信心李學之能順利去掉代字,他明明知道李學之是一心為民的,可他也無力扭轉他所見到的局勢,他除了默默祝福他好運外,就再無它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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