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之道 第十五章
吳新宇從黨校出來就木起臉,直到車停在家門前也沒說一句話。秘書小陳其實心里全明白,可不知道怎么勸吳書記,也不知道從那里開口。望著吳書記有點佝僂的背影,一個決定迅速地在他腦海里形成,那就是想一切辦法殺殺張云生這幫人的歪風!哪怕跟老縣長的秘書一樣,大不了離開黃縣這個地方!
小陳跟吳新宇當了五年秘書了,雖然級別早已經是正科級,吳書記也多次暗示他是不是找個合適的鄉鎮下去從基層再鍛煉鍛煉,為以后升遷搞點政績。小陳拒絕了,并不是說當書記秘書有天大的好處,只是看著正直的老書記被張云生一伙壓著不忍心離開!而且從去年開始,他就默默地整理關于張云生一伙人違法亂紀的材料,就是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呈到上級領導那里!同時也在跟書記出謀劃策,尋求志同道合者,共同對付張云生一伙。可讓他們失望了,大多數的縣委常委、行局局長、鄉鎮一二把手莫不與他們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而和他們保持距離的又不例外地被壓制打擊!這時李學之出現在吳書記的視線里,他正直、務實,作風硬朗,只可惜初來咋到,無根基也不知他的底細。可幾年來李學之一慣保持他獨有的風格,穩穩地在基層干部心里扎了根(其實李學之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黃縣干部群眾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高)。這次把他提名黃縣代縣長,也就是把他推到了和張云生對抗的第一線。成功了,張云生一伙逃不脫黨紀國法的嚴厲懲處,還黃縣一個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肅整多年沉積的腐敗與官僚;失敗了,就意味著李學之的政治生涯就此結實,從此又失去一位為民做主的好官!或許對李學之不公平,但這就是游戲規則,不是在游戲中勝出,就是在游戲中淘汰!
小陳拿定主意,走進了吳書記家。這是一個縣委大院最南邊的一個獨院,很普通的二層樓居,大概建與八十年代中期,曾經有兩任書記居住這里,九零年吳書記任職以來就一直居住在此,九二年翻新裝修一次,就再沒什么動作。
五年秘書期間,小陳無數次進出這幢小樓,每次給他的印象除了簡樸還是簡樸,沒有高檔家具,沒有豪華裝修,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簡單,那么一塵不染。吳書記的夫人高潔病退前是縣人民醫院的婦產科大夫,嚴重的視力衰退使她幾乎失明。一雙兒女在外地工作,除了春節幾乎難道回家一趟,所以高阿姨非常歡迎小陳在家吃飯,多個人就多點歡樂。
小陳進門,看見高阿姨坐在沙發上聽京劇,小陳熱情地招呼道:“高阿姨,聽什么劇本啊!”高阿姨高興地說:“小陳來了啊,隨便坐,劉嫂,呆會吃飯多上一副碗筷,我留小陳吃飯啊!”小陳呵呵笑著:“高阿姨,我經常在您家蹭飯,要不要交伙食費呀?”高阿姨佯怒道:“怎么不交啊!把工資全部交上來!”小陳苦笑道:“玩笑開大了,高阿姨手下留情,沒了工資,怎么養老婆孩子呀!”高阿姨開心地大笑著說:“不跟你胡說了,老吳在二樓書房,你自己上去,我還要聽戲文!”
小陳輕輕走上二樓,站在門沒關的書房外遠遠望著坐在藤椅內的吳書記。窗外陽光反在吳書記臉上一片花白,看不出他什么表情,可一動不動的坐姿卻體現身體的主人陷入了沉思。小陳輕喚了聲:“吳書記!”吳新宇似乎沒聽見。
吳新宇現在內心在翻江倒海!他憤怒張云生對他的輕視和壓制!幾年來張云生利用自己和劉縣長工作中意見不統一,上竄下跳拉幫結伙,隱隱形成一股與一二把手對抗的暗流,特別是三年前被市長顧同喜當槍手擠走王全當了市委書記后,張云生儼然以市委書記紅人的身份向自己示好,想架空劉縣長。無非就是為自己更方便謀取利益,當自己明白后已經為時已晚,張云生已經基本控制了常委會,更令自己和劉縣長惱火、難堪的是,縣委縣政府對鄉鎮、行局行文,沒有張云生等人支持,幾乎就是一紙空文!縣委書記和縣長聯名向市委進行反映,可得不到明確支持,反倒是不體恤下情,書記縣長不能搞一言堂!想到這里,吳新宇不禁怒火中燒!劉縣長見勢不妙抽身走了,可自己被市委明確明年退線,一敗涂地啊!難道自己一身正氣居然會被一群跳梁小丑徹底擊垮,永不翻身嗎?死不瞑目啊!不覺一陣心絞痛,吳新宇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摸藥。
靜立一旁的小陳見吳書記仰面倒在藤椅上,痛苦地捂住胸口,就知道是心臟病發了,急忙走上前幫吳書記把藥拿出來喂進嘴里。良久才聽吳書記長噓一口氣,知道危險已經渡過。小陳輕聲問:“吳書記,要不要躺在床上去?”吳書記睜開渾濁的眼睛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說:“沒事了,這點問題還要不了我的老命!”小陳痛惜地說:“吳書記,您犯不著跟那些東西生氣!遲早會有人收拾他們的!”吳新宇嘆了口氣說:“我是不心甘呀!難道眼看著黃縣就這樣成為他們的天下嗎?那要我這老骨頭還有什么用?我對不起黨和群眾啊!”說著老淚直流。
小陳沉聲道:“是不是我們聯合李縣長對付他們?我看李縣長雖然年青,可一身正氣,很得基層干部看好,又在群眾中口碑極好。現在他主持政府工作,正是大刀闊斧整頓黨風黨紀的好時機呀。他愛人何麗同志在市中院工作,真有問題可以繞過市委市政府,直接面對市反貪局,她應該可以起積極作用!”
吳書記說:“我早就觀察學之同志了,他的確是個好黨員,好干部。他也說過只要為了民眾,再有阻力也能撐下去。我已經表態全力支持他。有機會我會再找他好好談談的。”
一早李學之就到了辦公室,魏華已經把衛生整理完畢。正在給李學之的茶杯里沖茶,李學之很滿意他的表現,哪怕只是暫時現象。微笑著說:“小魏,來這上了幾天班還習慣嗎?”魏華說:“說實在的還真不習慣,可我適應環境地能力很強,我會很快習慣的。”李學之說:“那就好,今天去縣棉麻總公司,你準備一下,小馬的車來了就走。”魏華答應著,也收拾自己的包,隨時準備走。
車駛出大院轉個彎就上了大街。街上行人熙熙,車水馬龍很是熱鬧,經過多年的縣城改造,老城區基本不在,縱橫四條六車道的水泥大道把城關鎮規劃得整整齊齊,兩旁樓房林立,商業門店比比皆是。黃縣縣城看似小有規模了。
黃縣棉麻總公司在城南運河邊,公司機樓后是一個年加工籽棉一百二十萬擔、占地四百畝的鋸齒棉軋花廠。棉麻總公司隸屬縣供銷聯社,下轄一個軋花廠,三個儲運倉庫,一個精煉棉油脂廠,在縣城有五個門店,共有在職員工七百余人。在經營棉花的同時還經銷苧麻、黃紅麻。黃縣可是長江中下游平原棉麻主產地之一,種植棉麻歷史悠久,品質優良,雖然比新疆棉花色澤稍黃點,可棉纖維長度有巨大優勢,而且面纖維強度合適,所以上海、重慶等棉紡織廠非常喜愛黃縣的優質棉!苧麻和黃紅麻更是銷往全國各地的棉麻混紡廠。九三年曾經創下年利稅三千七百萬元的記錄!一舉成為黃縣的經濟支柱企業!但這幾年由于政策性虧損和我國面紡織品在國外的滯銷,導致效益大坡度下滑。棉花市場的大起大落其實主要跟國家相關政策有很大關系,盲目的與國際價格接軌就是致命傷!人家美國棉花都是大農場種植,機械化程度達到了百分之八十,基本上連種到收都不用人工,所以成本低廉而且質量上乘,反觀我國棉花基本是人工種植采摘,而且畝產不高。本來人工采摘就很難保證質量,加之人為的混等混級(以次充好),為了保護棉農利益國家還出臺了最低收購價格,導致成本過高,而質量低下,所以九六年后上海、重慶等大型棉紡織企業相繼使用美國棉,以至全國棉花市場供大于求,積壓了大量鋸齒棉。
縣供銷聯社主任彭之桂和財委主任黎放開比我先到一步,已經在會議室等了一會兒了。李學之和魏華在門口受到了棉麻總公司幾位老總的熱情歡迎。
會議室裝飾得很豪華,室內是一圈真皮沙發和高檔茶幾,地面鋪滿羊毛地毯,巨大的水晶吊燈很顯氣派,茶幾上擺著時鮮水果。漂亮的接待小姐捧上了香茗,每人還發了一包中華煙。
大家落座后,我指著魏華跟大家介紹:“這是我的新秘書,叫魏華,以后見面的時候多,請你們多指教他!”棉麻公司總經理王金龍說:“哦,我們都見過面了,魏華可是個很不錯的人咯。”魏華淡淡地說:“昨天我在金滿樓吃飯,恰巧王經理在宴請客人,不期而遇啊!”坐旁邊的舒臘梅一聽金滿樓,臉色微變,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儼然很不高興。大家相互扯了下天氣、國際時事,便切入了今天的主題。
王經理開始大倒苦水:“各位領導,如今的棉麻公司不象以前那樣風光了,說實在的,現在公司每收購一擔籽棉加工成鋸齒棉就要虧損十一元多,我早就在政府會議上提出來過,可政府用行政手段壓著我們收籽棉,你們保護了農民的利益,怎么就不想想棉麻公司的利益呢?去年全縣八萬畝棉田一共一百三十多萬擔籽棉,除了部分農民自用和小部分流失外,我們公司收了一百一十萬擔,虧了一千多萬!說好今年減少棉田,可我們培植科下鄉一統計,不但沒減,唐家灣鎮、流沙橋鄉今年還擴種了近一千畝,叫我們怎么辦?現在是十月十三日,最多還有半個月籽棉就上市了,省里出臺的最低收購價簡直讓我們沒一點利潤,去年軋的鋸齒棉還有三分之一囤在倉庫里,貨款僅僅回收了貸款的一半多點,今年叫我們公司拿什么來收棉花??而且費稅一分錢不少的已經強制收繳了。你們一方面用政府行為干涉經營,一方面又要我們搞經濟市場,我真的搞不下去了!”
李學之以前只是主管財貿線,具體操作就沒涉及。王經理的話讓他聽得直冒汗,李學之插口問道:“你們還有多少貸款余額?”王金龍說:“去年貸了兩點三個億,到目前還只還了一點二個億。九五年有四千萬余額沒還,現在連本帶息只怕有一億八千萬的貸款余額吧。”李學之又問:“現在公司的貨款有多少沒收回?庫存量大概可以折多少錢?”王經理喝了口水,眼睛直看縣聯社主任老彭,彭主任說:“王經理,你就照實說吧,李縣長才接手,有必要了解真實情況,才好定政策嘛。”財委主任老黎說:“是啊,情況雖然不樂觀,可瞞也瞞不得!”
王經理舔了舔嘴唇,繼續說:“貨款大概有四千七百萬沒收回來,因為我們公司在上海、重慶、天津有三個辦事處,采用的都是先用棉再付款的方式,這近五千萬貨款是歷年來積累下來的,這個數字是實數。但說庫存的棉花現在值多少錢就不好說了,是說成本價算還是市場價算,這是兩碼事了!”李學之沉吟片刻說:“就按現在的市場價格來算吧。”王經理說:“由于棉花的價格是按等級來計價,等級就有八個級差,每個級差的價差有不同,為了便于了解,我們就折算了個均價,現在市場棉花均價大概是九千四百元/噸左右,那么現在庫存棉花大概值四千五百萬吧。”
李學之心里暗暗加減了幾個數字,問道:“你們棉麻公司總資產有多少?”王經理眨巴眨眼睛又瞅了彭主任一下,遲疑著說:“滿打滿算不超過三千萬!”
李學之拍了拍沙發扶手,面色沉重地說:“棉麻公司總資產三千萬,庫存棉花四千五百萬,紡織企業欠貨款五千萬,一共是一億二千五百萬,貸款余額是一億八千萬,兩廂一抵,是資不抵債凈虧五千五百萬!也就是說你們棉麻總公司是個已經破產只是沒執行法律程序的企業!那我就不明白了,破產了的企業還可以給來客上中華煙,可以上幾十元錢一斤的時鮮水果!這是哪里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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