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有掛 077章:就當是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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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九德和馬化豹帶兵回到淮安往宿遷的大道上,與等候在這里的步兵會合上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
盧九德帶的兩百親兵,基本上沒有什么損失,而馬化豹屬下的四百五十名騎兵,折損了大約五十名,最終卻被迫退兵,士氣大受挫折。
兩人先分頭扎營,盧九德的中軍設營于道東,馬化豹的四百騎兵與一千五百名步兵,設營于道西。
盧九德獨自坐在自己的軍帳中,雙手支額,疲憊的透了一口氣,一時還沒有想得清楚,自己怎么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早上的時候,明明還是智珠在握,覺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到了晚上,卻忽然就已山窮水盡,不要說登天子堂,現在即使想為一田舍郎也不可得了。
崇禎,你既已死了,為何又要再活過來。
本來一切事情都順理成章,在新君的福王潞王之爭中,劉澤清已經答應他擁立福王,連路振飛這個倔強的老頭,都認為該立福王。
而等自己從淮安趕回鳳陽后,有把握讓黃得功和高杰也站在福王這一邊,再加上墻頭草劉良佐,南京城里那些擁護潞王的東林黨根本沒有抗手,小王爺終究能登上帝位,把曾經屬于老王爺的東西搶回來。
現在這個“圣駕車隊”一來,便把一切都毀了。
他是相信崇禎就在車隊之中的,因為有錦衣衛,有神機營,有夜不收,有吏部尚書兼戶部尚書倪元璐的一封手書。
更關鍵的,還有一個駙馬。
駙馬者,掌副車之馬也,那么正車自然只能是皇帝了,因為駙馬不替別的人駕車。
按照逃回來的殘余撫標前哨的報告,這支車隊的主使者就是駙馬,可這個十七歲的毫無經驗的年輕人,怎么能識破自己的計策?又怎么能立刻決斷轉向洪澤湖前進?路上接應的援兵是怎樣安排來的?吹著螺號飛奔而來的京營騎兵又是怎么出現的?
盧九德從崇禎五年開始監軍,帶兵與流賊作戰已有十二年,經驗不可謂不豐富,但仍覺得這些疑問渾不可解,只能歸結為天意。
崇禎這個昏君,為什么依然是命不該絕?
準備劫殺車隊這件事,他對劉澤清一字不提,因為這個老狐貍是一定不會跟著自己干的。馬化豹、柏天馥這兩個總兵,都是駐兵淮安以北,也都曾是自己的手下,小王爺在綰繡園密見過他們兩個,格外假以辭色,厚加籠絡,為的就是今天這樣的事情。
然而事到臨頭,柏天馥還是退縮了,只有馬化豹拍著胸口愿意干。畢竟把車隊包圍起來悶殺,然后放一把火,把責任推給賊匪,誰能知道車里的是什么人?
自己替小王爺開出來的賞格是一個侯爺的世襲爵位,對馬化豹這樣的老粗來說,足夠他眼紅心熱了——連地位遠在他之上的吳三桂,也只不過才得封一個伯爵而已。
可惜天不從人愿,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替馬化豹找一條出路。
果然,很快就聽到親兵的通報,馬化豹已經置營完畢,如約前來。
“公公。”以兩個人的親密關系,馬化豹抱拳為禮即可。
“子墨,坐。”盧九德招呼他坐下,跟著便有親兵送了簡易的酒菜上來,為兩人倒上了酒。
馬化豹坐下沒言聲,先把面前的酒一口干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公公,我有負所托啊。”馬化豹遺憾地說,“到底沒能打進去,哪怕是看一眼車里坐的是誰也好啊。”
“子墨,是我連累了你們。”盧九德搖搖頭說道,“謀劃不周,讓他們給逃了去。”
“盧公公,話不是這樣說。”馬化豹豪爽的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事情是大家一塊兒攬上身的,不敢怪罪公公。”
這樣的態度讓盧九德很是感動,他給馬化豹布了一筷子菜,問道:“你那邊,事情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嗎?”
“只有尹松,是他跟劉黑虎一起殺的路振飛。”馬化豹忽然笑起來:“尹松倒是靠得住,不過今天叫人給射死了,就算靠不住也沒有關系了。”
“可惜,可惜。”盧九德點頭道,“子墨,你有什么打算?”
這是在說正經事,馬化豹放下了筷子。
“朝廷已經不能容我,劉澤清那兒我也回不去了——等明天他知道了,說不定比朝廷還恨我呢。”馬化豹苦笑道,“我的五千人,好用的就是這兩千,今天都帶出來了,我打算往北走,去河南。”
“你是說……去投闖嗎?”
“是,”馬化豹痛痛快快地回答道,“也就只這一條路。”
盧九德長嘆了一口氣,端起酒來:“子墨,那喝了這一杯,要各奔前程了。”
兩人一起仰頭干了,盧九德將酒杯放下,說了句“來啊!”,立時便有數名親兵闖進來,虎視眈眈地圍住了馬化豹。
“砍了!”
在馬化豹驚愕的眼光下,親兵們刀劍齊下,轉瞬便將他殺在地上。
盧九德看也不看,將中軍旗牌官傳了進來。
“拿著他的首級,傳我的命令,讓他的部隊散了吧。”
“請公公示下,卑職該如何說。”
“馬化豹陰結闖賊,戕害朝廷命官,違抗軍令,現已軍前正法!其僚屬自副將以下,人人有罪,本鎮監與劉都督不忍多加屠戮,天明之前,任爾等自去。”
話里把劉澤清也帶上了,以兩位上官的身份,暗含威脅,意思是到了天明還不走,那就沒這么客氣了。
旗牌官領命而去,俄頃便聽得道西的軍營人聲喧嘩,馬匹嘶鳴,鬧了大半夜,直至黎明才算安靜下來。
盧九德的親兵隊長親自前去查看,回來報告說,千余人都已散的干干凈凈,有十幾個死了的,多半是分家的時候鬧了內訌。
“嗯,還是散了清靜,好過讓馬化豹帶去投闖賊。”盧九德點點頭,“至于咱們這兩百個兵,除了你之外,都是不知道內情的,你先幫我辦一件事,然后帶他們回鳳陽,交給馬士英,你自己還是回老家吧。”
“標下明白,”這親兵隊長已經跟了盧九德十幾年,知道事情的輕重,“請問公公,是要辦一件什么事?”
“我的銀兩,該是還有四千二百多吧?”
“是。”
“這是我歷年宦囊所積,你自己留五百,剩下的替我送去綰繡園,交給小王爺。”
“那公公你……”親兵隊長有不祥的預感。
“孫傳廷說過,大丈夫豈容獄吏之手加諸吾身。”盧九德平靜地說,“我意亦是如此。”
親兵隊長哭出聲來,跪下給盧九德磕了三個頭,轉身離開了軍帳,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忍痛折返。
鳳陽鎮守太監盧九德,用一條索子將自己掛在了軍帳尖頂處的木架上,已經沒有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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