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數定理 第十四章 殘忍的“笑”
阿爾馬洛·赫胥黎是“比特犬傭兵團”之中唯一一個使用本名,而非是梗作為代號的人。
當然,“赫胥黎”本身也是達爾文斗犬部隊的常設代號了。一般情況下,有資格取得這個代號的人,都是前線指揮官級別的人物。
但歷代“赫胥黎”之中,都很少有人比阿爾馬洛·赫胥黎更適合這個稱號。
阿爾馬洛·赫胥黎正是歷史上第一位自稱“達爾文的斗犬”者——托馬斯·亨利·赫胥黎的生物學后代。
名門之后其實不是什么很稀奇的東西。畢竟,擁有較高社會地位的人,總是擁有更多資源,更容易獲得交配權,將自己的遺傳信息留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往祖墳上刨刨根,大家祖上基本都闊過。大災變之后,人口檔案大量遺失,不知道多少高貴的的血脈,就這樣流落在世界的角落。
如果不是“赫胥黎”這個姓氏確實的刻在了科學史上,或許理想國都不會在赤道做人類學調查的時候發現這位名人的后裔。
理想國之中也存在幾家繼承了“赫胥黎”姓氏的家庭。很自然的,他們收養了自己的遠親。
只不過來自叢林的阿爾馬洛并沒有變成一個翩翩貴公子的征兆。他野性未褪。但赫胥黎家的接受能力也蠻強的,很快就為他這份野性找到了合適的地方。在月面的學術機構完成理想國的基礎教育與通識教育之后,赫胥黎便進入了斗犬的預備隊。
就好像他的祖先一樣,阿爾馬洛發誓,自己必將捍衛“科學”這一概念本身。
在從預備隊轉入正編之后,赫胥黎就經歷了數十次任務,無一失手,抓捕與處決了二十名以上的惡魔科學家,清掃了許多有失控危險的受造物,回收了無數危險技術。
而他本人那不會讓任何人感受到大人物架子的驕傲,也廣受人好評。
但現在,這位狂野貴公子如今卻顯得怒氣沖沖。
他順著甬道,沖進了一棟大樓。
理想國所屬,第一級機密區域,桌游吧“幻想兵團”。
這里就是戰略級概率魔法“天命之路”的核心部分。為了隱藏這家桌游吧的存在,理想國不計代價將“至人無己”、“神人無功”、“神人無名”這三個最高位的社會系魔法。只要是還在人類社會之內的個體,就無法正確的叫出“幻象兵團”的名字,無法談論它,無法在地圖上將它標出來。沒有權限的情況下,就算靠近也會忽視它。
而就算你能夠繞過社會的重重阻礙進入這里,等待你的,也只會是人類社會僅有的數位魔法專業八級,戰斗技巧八級強者之一、天命賢者向道明。
對于理想國內部來說,需要知曉“幻象兵團”的人,自然而然就能知道這里。甚至他們一直都是靠魔法出入“幻象兵團”。
斗犬部隊一線骨干的阿爾馬洛自然是有權限的。他用力將id卡壓在感應區,像是要把卡片折斷一樣。
門后的空間,裝潢和理想國其他部門的簡約風截然不同。紅黃相間的毯子、十米以上的天花板、明亮的吊燈為這里營造出一種莊嚴華貴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又被靠墻的物品架所破壞了。這些物品架上擺放著許多可以稱之為“展品”的東西。古老的雅達利游戲機、紅白機、3ds游戲機,到近古代到現代過度類型的psx、標志著任氏集團君臨世界的掌上游戲機任氏driver,再到后續的完全沉浸游戲。不止如此,凌亂的桌子之間,還散落著諸多來自不同時代的街機。鼻祖級別的像素游戲《快手阿修》、近古代一度引領潮流的《甜心沖刺》、以及較為原始的vr游戲。
這里就是“游戲”的博物館。
當然,在這里占據統治地位的,還得是trpg。
通過面對面的交流,在一個主持者的主導下,扮演某個劇本之中角色、參與一段互動故事的游戲。
把“夢想”與“冒險”還給現代生存的人類,這正是“游戲”的真諦。
這里匯聚了理想國眾多精銳法師。在這里,所有人都為虛擬的故事、虛擬的競爭全情投入,將自己的“情緒”注入游戲之中——將魔法的啟動因子注入到“游戲”之中。
“角色”與“玩家”本質上是兩個客體,但是卻通過玩家的情緒連續在一起。
在這一片空間之內,“游戲”這個概念本身就具有魔法的力量。借助社會系魔法的構造,“游戲”的力量會被外延到整個世界。
法師們放假的時候就會在這兒玩游戲,為天命之路提供力量。
這就是天命之路——一個以理想國精英階層的“假期”為代價而創造的絕強魔法。
唔,好吧,雖然理想國確實是會給加班費、雖然在這兒玩游戲會格外容易累與困倦,但是這畢竟是非強迫的,而且收獲的“歡樂”也是實實在在的,所以在這兒玩也不完全等同于“加班”就是了。
阿爾馬洛·赫胥黎來得不算勤快,但是,一名合格的斗犬,起碼是要玩得好trpg的。他輕車熟路的越過一排排桌椅,找到了幾個在圍在一張桌子邊上東倒西歪睡著的男女。
他兩腳踢醒了最胖的一個白人。這個起碼有三百斤的胖法師見到阿爾馬洛,睡眼惺忪的來了一個熊抱:“哦,阿爾瑪阿爾馬洛昵稱,不是在醫院,不是在接受問訊的路上!哈哈!你擺脫麻煩了!”
安德瓦·帕夫利琴科是幻象兵團的運營者之一。他是阿爾馬洛·赫胥黎認識的專業等級最高的法師,足足有七級。不過安德瓦不是戰斗人員,這肥宅的戰斗只有一級的戰斗技巧評價。如果在雙方都缺乏對方情報、沒有條件準備復雜魔法的情況下,專業六級的奧爾格·劉可以把安德瓦吊起來打。
阿爾馬洛甩開安德瓦,又搖醒了周圍的四個人。隨后,赫胥黎就帶著其他五人,進了一個包間。
一個女人吸了口濃縮咖啡,揉了揉太陽穴:“啊哈,這不是那誰嗎?頭犬啊!我記得你假期蠻長的哈?就在這里消磨時間是不是有點浪費啊!”
京都純子,東亞共和國東部海洋地區出身的少數族裔,據說祖上是當地的大貴族。青年時代,由于身兼“無派系人士”、“高級知識分子”、“少數族裔”與“女性”的四大要素,有“無·知·少·女”四種“政治正確”傍身。按照近古代以來的傳統,如果不追求實權部門一把手的位置,那么“無知少女”是可以飛快晉升的。只不過,京都純子恰好屬于那種心氣比較高的。
感謝大康采恩在全球推出的“應當允許政府公務員自由跳槽”的規定,她借助理想國人文研究機構“稷下學宮”跳槽到賢人議會,從職務上來說,算是阿爾馬洛·赫胥黎的上司。赫胥黎的假期是經過她手的。
赫胥黎很是憤怒:“休假?休假?一個極端危險的實驗體,因為我的事務,進入了人類社會——我怎么可能去休假!”
“太荒唐了!”另外一個女子驚叫起來:“哲人議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咳咳……”京都純子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不是你們想象中那樣的……”
“為什么要打回斗犬部隊的追擊申請?”赫胥黎憤憤不平。
由于曾經經歷過全身體液爆沸的關系,他回來之后在醫院躺了一陣子。
而這期間,達爾文斗犬也準備了對實驗體05的追擊。當時他們確實沒有追擊的余地,但是,“專諸”還是記錄下了05的下落軌跡。根據計算,這個實驗體很有可能落入了非洲東海岸附近。
可緊接著,哲人議會就叫停了斗犬部隊的活動。
斗犬部隊幾次抗議,但是哲人議會給出了正當理由。
安德烈有些驚訝:“左翼無限可分原則這次依照概率1收束了嗎?”
人類能夠看得到唯一一個過去,卻可以看到許多或許存在的未來。因此,趨向保守的右翼始終穩定,非常團結。而看向未來的左翼的隊伍,則是無限可分的。從來自俄國的米哈伊爾先生開始,左翼的隊伍就不斷在分裂。
理想國當然也屬于進步力量——這是寫入他們《誓言》當中的。理所當然的,就算大數定理失效了,理想國內部自然也存在派系對立。
有不同觀念,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我說……其實那實驗體本質上是受害者。已經有其他報告指出,那個實驗體05對人類社會無害了。”京都純子尷尬的搓了搓臉:“來源……礙于權限,不好意思,保密。”
“我猜測,那是因為寫那份報告的人并不知道這個。”赫胥黎扯出一塊電子膜。電子膜上顯示出全新的資料。
那是一段影像記錄。
實驗體05與實驗體07的對戰。
京都純子站了起來:“這可不是公開資料!”
“‘神人無功’決定了這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會對除開這里之外的人類社會其他部分造成影響——除開透過天命之路造成的影響。”赫胥黎抬抬眉毛:“嗯,仔細看。”
正是因為“神人無功”的存在,所以一些在外界存在的違規行為,在這里都得到了默許——啊,由于司法系統也屬于“除開這里之外的人類社會其他部分”,應該說,這里所有行為都無法被司法制裁。
當然,“殺戮”“傷害”之類,會對個體造成不可逆影響的行為,是另算的。
赫胥黎沒有任何惡意,也不會傷害這里的任何一個個體。
安德烈揉了揉鼻梁:“你居然利用‘幻象兵團’的這個特性……真見鬼。我總覺得你要干大事。”
赫胥黎再次說到:“仔細看。”
對于理想國的核心層來說,這一段影像不算太過夸張。只不過是“運氣好”所以造成了殺傷而已。
數月之前,第六概率魔法“主角屬性”的消息一經公開,就讓所有有權限知道的法師感到震驚。既然是概率魔法,那么辦到這種事,也不值得稀罕。
天命之路可以創造比這個還要荒誕好幾倍的局面。
但是,赫胥黎強調道:“那一把手術刀,是純費鋼打造的。”
“什么?”“這不可能!”
五名玩家同時驚呼。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費爾巴哈機械概率,是優先度最高的魔法,就算是天命之路也休想望其項背。
應該這么說,所有的概率魔法,都是強·奸世界的魔法。安德烈曾經這么形容過,這個參與天命之路維護的法師說,概率魔法,就是自己造一個那玩意,插入世界之中。只不過,費爾巴哈機械概率是“這個世界”原裝的東西的倒模——整個世界一開始就是大數定理的形狀。所以在費爾巴哈機械概率面前,這個世界自然是高潮連連,對其他概率魔法看都不看一眼。
不可能有比費爾巴哈機械概率更加強力的魔法。
“我和他爭奪‘盧克’的過程當中,切斷了氣閘艙的費鋼結構——這絕對不是偶然!”赫胥黎說道:“他可以將費爾巴哈物質納入他的劇本當中。”
安德烈嘆息:“這是……這是天命之路辦不到的事情。”
天命之路沒法操控費爾巴哈物質。就算魔法的操控者——游戲主持人強行在故事之中書寫“主角得到了一把費爾巴哈鋼武器”,那對武器進行鑒定的時候,也絕對會投出天然失敗的點數,告訴你“武器是假的”。
費爾巴哈物質不會出現在“故事”之中。天命之路的受術者只能靠自己本身的能力駕馭費爾巴哈物質。
京都純子揉了揉太陽穴:“傷好了之后,就一直在整理奧爾格·劉留下的數據嗎?辛苦你了。但是,這樣也只是增加了05的研究價值。嚴格來說,理想國不能允許僅僅因為‘研究價值’就將受害者綁回實驗室的行為。”
“他很危險。”赫胥黎重復了一次:“你再看看這個——”
他手指在電子膜上輕輕一觸,電子膜上的內容飛快的變換。
那里面是05與實驗室其他研究人員的對話記錄——是赫胥黎特別挑選出來的。
安德烈掃了掃:“哦?這樣看來,這個05可能完全是無害的嘛!你看看,多好!想要成為搞笑角色的家伙……”
“這恰恰說明了這個家伙的狠毒。”赫胥黎說道:“搞笑角色,是不會按照一個正常的邏輯行事的。他們不會計較代價,他們有可能會為了達成一個很小的目的,而花費巨大的代價——僅僅是為了喜劇效果。”
“沒錯,為了出人意料,營造一種錯位感……”另外一個頭發染成粉色、發型凌亂的矮小女人開口說道:“正常來說,一個角色在追逐目標的過程之中,若是完成了更高層次的目標,就會立刻停下來。但是,喜劇角色會莫名就有一種偏執感。他們在達成了更高層次的目的之后,反而會棄之若履,硬是去追尋原始的、低層次的目標。或者,他追逐這個目標,支付的代價遠遠超過了這個目標。”
京都純子瞪大了眼睛:“小米你居然會贊同頭犬先生的說法?”
米氫琳,奧林匹斯人——“奧林匹斯”是火星上一個共和國的名稱。她是火星定居的地球移民后裔。
阿爾馬洛·赫胥黎和米氫琳從來就不大對付。
米氫琳是“同人寫手抵抗陣線”的成員——任氏集團的合同決定了,你不管發表什么文藝作品,知識產權都屬于任氏,而不巧的是,任氏已經壟斷了全球的文化產業,不管發表什么文藝作品,都只能通過任氏。而更不巧的是,任氏集團對非商用二次創作深惡痛絕。用他們的話來說,這就是“強迫任氏集團的員工做義工”。敢進行二次創作,就要承受任氏集團保全部門的追殺、巨額賠償協議,乃至于被迫簽下加入任氏集團的賣身契。這種壓迫下,自然會有反抗。
有傳言稱。米氫琳甚至利用理想國的通訊網絡,遠程指揮過“同人寫手抵抗陣線”的游擊創作行為。
但在赫胥黎這種道德標兵看來,同人寫手抵抗陣線這個自由主義力量,簡直有些藏污納垢——里面確實不乏為愛發電的自由主義者,但也隱藏了大量的性·變·態。
他和米氫琳只是點頭之交,交情停留在“這家伙是朋友的朋友,不能翻臉”這種程度上。
聽了米氫琳的話,安德烈撓了撓頭:“照這個說法,這家伙豈不是很無害?他如果真的成為了高效角色,就很難收獲什么‘計劃外的力量’了?”
“‘代價’這東西不一定要由本人來支付。”赫胥黎道:“我可不希望看到這個實驗體想要吃個煎餅,就不小心炸掉了半個城市的消息。”
“這套邏輯下,他為了一百塊錢炸了月球,也不值得奇怪。”米氫琳說道:“從他個人來看,他個人總能得到個人的小目標。但是,整個世界所支付的代價,卻遠比‘正常達成這個目標所需要的代價’要高。”
安德烈撓了撓頭:“搞笑這玩意,原來是這么殘忍的嗎?”
“搞笑殘忍,是因為‘笑’這種表情,從生理學上來說,就很殘忍了。”米氫琳雙手撐著下巴:“你知道嗎?在靈長類的表情語言之中,露齒而笑,是表示‘我社會地位比你更低’、‘我屈服于你’、‘我對你宣誓忠誠’。猴子有被毆打之后,才會向更強壯的猴子露出微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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