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圣人 第二十九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噫,這是怎么回事?”
老爺子滿臉詫異,望向身側站著的長弓錦。蘭花大比雖妙,諸多豪門世家卻放不下面子參加,他立即便猜到只有少女心性的長弓錦會做這等事。
果不其然,長弓錦嘻嘻笑道:“爺爺,這可是羽哥哥送給我的禮物,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在場眾人聽聞是長弓羽的手筆,紛紛舉目望去。
透明石缸被兩名長弓府仆人擺放在高臺上,石缸造型別致,下方有上百顆七彩石子點綴其中,在陽光照射下,將整個石缸都映襯的栩栩生輝。
上方的蘭花色彩鮮艷,形似飛翔的金蝶,又似翩翩起舞的舞女.花的構造極為特殊,其花萼萼片大小相等花瓣與背萼也幾乎相等或稍大;花的唇瓣通常三裂或大或小,呈提琴狀,在中裂片基部有一脊狀凸起物,脊上又凸起的小斑點,頗為奇特。
張易選用的是頗為名貴的金蝶蘭,漂浮在石缸上面,儼然一副精致的藝術品。
長弓老爺子率先點頭,道:“當真極為漂亮,羽兒,你為這小丫頭費了不少心思吧。”
在場眾人都嘖嘖稱奇,尤其是場上的諸位蘭草商人,他們在看到“水中蘭”的剎那就完全被吸引住了。若是他們能夠將蘭草如此培育,恐怕有許多豪門小姐都會蜂擁而至進行搶購,那時候便能夠大賺一筆。
長弓容望向水中蘭,眉目當中滿是疑惑,他實在想不到那個可惡的家伙會如此心靈手巧。昨兒長弓錦興高采烈為她介紹張易送來的禮物,她根本沒有聽進去,今日一見卻出乎她的意料。
稱奇過后,諸位豪門皇親名士重臣相互交談,對各色蘭草失去了興趣。即便再好看的蘭草,對他們來說也沒有任何吸引力。
若不是水中蘭出自張易和長弓錦之手,他們恐怕看也不會多看一眼。
很快,蘭花大比的魁首就決了出來。
水中蘭如愿奪得魁首,小丫頭高興極了,將魁首所得的花環戴在頭上,向長弓容炫耀個不停。
幾位榜上有名的蘭草商人喜不自勝,雖然沒能奪魁,但只要在蘭花大比上奪得名次,來年的蘭花生意至少翻個幾番。
宣布蘭花大比結果的官員頗為年輕,錦袍玉帶,望向張易道:“羽公子果然名不虛傳,對這些女孩子喜歡的花花草草這么感興趣,竟能一舉奪魁。”
“哦?”張易望向這名年輕公子,他原本所站的位置處于三皇子李神機身后,定然是其的走狗,打擊自己無可厚非。只是張易有些沒想到,三皇子的狗竟然當著這么多德高望重的前輩,直接開咬。
張易“哦”了一聲,頓時吸引了眾人的注意,他緩緩開口道:“我之前遇見一位老先生,他告訴我這樣一段話。商也好與賢己者處,賜也好說不若己者。不知其子視其父,不知其人視其友,不知其君視其所使,不知其地視其草木。故曰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與處者焉。”
“換而言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這段話出自夫子口中,夫子外貌決計看不出來是一位老先生,卻是開天辟地以來活得最長久的那位。張易口誦夫子之言,眉目之中恭謹異常,看也不看李神機和那位年輕公子一眼,言語之中殺伐之氣卻十足。
年輕公子是李神機的狗,當著這么多人說長弓府公子像個女人。張易便直接開口還擊,說年輕公子和李神機只是兩條臭咸魚。
在場眾人,地位比三皇子低的有不少,他們緘默不言,不敢多嘴。諸位豪門家主,世家代表,以及六殿閣老,的確卻不在皇子之下,大多微笑不語,不參與兩方爭辯。
“好,羽弟,你這話說的當真不錯。”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曾說過的長弓衍說了今日第一句話,臉上的表情和鼓掌的雙手都表明他極為贊同張易的話語。
長弓衍望向那名率先發難的年輕公子,咧嘴笑道:“王少將軍年方二十八,竟然高中舉人,恐怕有些不能理解羽弟這番話的意思,不如由我代為解釋。其實這番話的意思很簡單,商人喜歡和說自己好話的人相處,身在高位的人喜歡與不如自己的人相處。如果不了解兒子就看看他的父親,不了解這個人就看看他的朋友,不了解這個君主就看看他的臣下,不了解這里的土地就看看在這土地上生長的草木。”
“所以說和品行優良的人交往,就好像進入了擺滿芳香的蘭花的房間,久而久之聞不到蘭花的香味了,這是因為自己和香味融為一體了。和品行不好的人交往,就像進入了放滿臭咸魚的倉庫,久而久之就聞不到咸魚的臭味了,這也是因為你與臭味融為一體了。朱砂所蘊涵的一定是紅色,墨漆所蘊藏的也一定是黑色,所以君子必須謹慎地選擇朋友。”
“不知道王少將軍,你聽明白了沒有?”
長弓衍微醺著眼,瞥向一旁的年輕公子。
年輕公子的父親,正是朝堂上頗有聲望的王將軍。只可惜那位王將軍,曾經在天辰軍統領的手下吃過數次不小的虧。
連老子都懼怕的惡人,王少將軍哪能不怕,腦袋連連點下,躬身道:“王桐知曉了,多謝衍公子教誨。”
“哦?”
李神機緩緩起身,望向長弓衍和張易,學著張易方才的模樣,輕聲問道:“那以衍公子這話,羽公子的意思便是,看到本王如此不成器,便說明父皇同樣不成器么?”
長弓衍微笑不語。
張易滿臉訝異,好奇道:“三皇子為何說陛下不成器?在下方才只是跟王少將軍解釋我為何喜愛蘭草。即便大哥調侃了幾句少將軍,不知又怎么跟三皇子扯上關系?”
“而且值此蘭花大比的盛事,三皇子當著這么多皇親國戚,妄言天子品行,當真有些不妥。”
說罷,張易微微搖頭,輕輕嘆了口氣,轉過頭去。
李神機緊蹙眉頭,閉嘴不言。張易的話句句誅心,若是再多嘴,身旁的幾位兄弟,恐怕恨不得再捅上自己幾刀。
斗嘴一事猶如水中漣漪,被風一吹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諸位大佬在蘭花會暢談不久,站在他們身后的后輩們也各自抱團聚集,趁著這次機會,說不定能讓幾家的少爺小姐喜結連理。
張易對這等事情沒有興趣,不過有幾家豪門家主對他興趣滿滿。幾位老頭拉著長弓老爺子詢問,他家孫兒是否需要一個如花美妻?
“這等事情我可做不了主,就連南都那位身份最高的小公主他都沒看上,我拿什么做主?”長弓老爺子的話很是推諉,但臉上的神色卻極為自豪。
幾位身份極高的老頭聽到這話更是不死心,伏流公主,浮云天宮圣女,這些身份比起世家神女都差不到哪里。若自家孫女真能嫁給這小子,那可真是長臉。
蘭花會尚未結束,長弓衍便轉身離去。離去之時,他湊到張易面前悄聲道:“原來你便是我那位遠方表弟,說真的,那頭笨熊要不賣給我吧?”
張易翻了個白眼,假裝沒有聽到長弓衍的話……那頭笨熊,都不知道究竟跑到哪里去了,竟然四五天都沒有出現。
長弓容拉著長弓錦跟幾位豪門小姐聊天,嬉笑嫣然,不知在說些什么。
張易看向一旁端坐的左閣老,湊上前去,道:“左先生,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先生能否應允?”
左閣老瞇著眼,咧嘴笑道:“小家伙,你看那邊幾位豪門小姐,她們都在偷看你吶,你為何不去找她們,跑來找我這糟老頭子?”
張易聞言一窘,輕輕咳嗽兩聲緩解窘境,微笑道:“小子最近在研習左沖大儒的《百國賦》,有許多地方很是不明白,不知是否有機會能到先生府上,觀看一眼大儒親手寫就的首本原作?”
左沖憑借《百國賦》,一夕之間從進士直升大儒,令無數人驚嘆不已。張易閱讀《百國賦》多日,越看越有些迷糊,今日見到左閣老,自然想借機解惑。
左閣老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方才聽長弓老頭說你愛讀書,好讀書,我還有些不信。現在卻是不得不信了。只可惜先祖手寫的《百國賦》不在左府之中,而在翰林院當中,你若是有興趣,不如去翰林院一探究竟。”
“多謝先生。”張易躬身謝過。
左閣老擺了擺手,揮手讓他靠近一些,咧嘴笑道:“小家伙,其實我覺得東方府和北海府的幾位小姐都不錯,你當真可以考慮考慮,死讀書可是不行的,有個作陪,讀書修行可是事半功倍。”
“若不是老頭子我沒有孫女,我也學那幾個老家伙把你搶回自家。對了,這畢竟是天子腳下,你盡量不要與三皇子產生沖突。”
聽聞,張易還有些窘迫,但聽到后面左閣老告誡自己的話,他不由得再次謝過老人家的好意,表示自己會注意這些事情。
只是《百國賦》這等神作首本,比起傳天下的文章都貴重無數倍,甚至不在許多大儒文寶之下,左府為何會上交給朝廷?
張易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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