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1954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正的大魚
普通人家有女出嫁,母女倆會哭得死去活來。≧頂點小說,吳家不是普通人家,從吳莉君母女臉上看不到半點傷心。
“一個女人,相夫教子就行了,念那么多書有什么用?”
女兒明天就要為人婦,母親一百個不放心,一邊幫著收拾衣服,一邊嘀咕道:“結婚幾天就走,年都不在家過,跟不結婚有什么區別?”
阮明秀昨天從富國島特別趕回來參加表妹的婚禮,把大紅嫁衣放到一邊,微笑著勸慰道:“姨媽,莉君不是您,為民更不是姨父,人在官場身不由己,為了事業,為了將來,他們必須做出一點犧牲。再說他們年輕,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
“要是她懷上了,一個人在美國怎么辦?”
哪壺不開提哪壺,吳莉君被搞得俏臉通紅,用蚊子般地聲音說:“不會的,媽,你別胡思亂想了。”
塔妮絲聽不懂中文,更聽不懂閩南話,穿著一身極具中國特色的大紅綢褂,在鏡子前左看看右看看,不無興奮地問:“吳,這就是越南伴娘的傳統服飾嗎?”
吳莉君忍俊不禁地笑道:“明天要舉行的不是越式婚禮,而是中國式傳統婚禮,中式婚禮不需要伴娘。你這一身不是新娘穿的,更不是伴娘穿的,而是丫鬟也就是女仆在節日時穿的傳統服飾。”
“仆人?”
“所以我讓你不要穿。”
前些天參觀過夢工廠,看過正在美國熱映,正在角逐1956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和最佳原創音樂獎的《河內小姐》。這部電影中男主角是英國人出演的美國人。下部電影里同樣可以有一個美國女主角。
離成功如此之近。塔妮絲從未像現在這么興奮過,故作夸張地行了一個淑女禮,吃吃笑道:“尊敬的夫人,我就是您的女仆。”
她顯然是在模仿《羅馬假日》中那位為公主殿下服務的公爵夫人,吳莉君笑得前仰后合。
與此同時,桂青山和韓爍一反常態地來到李家大宅,向準新郎匯報嚴峻的安全形勢。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個張俟文是鐵了心要在堤岸搞事。昨天剛到,今天就擬出一份暗殺名單,反越盟報人、中國國民黨活躍黨員、知名華教人士、工運‘反動’領袖、華人官員和華人警察全在他們要暗殺的名單之列。
他們打算利用您明天結婚,警力全集中在孔子大道、總督芳街、梅山街和老子街一帶的機會,暗殺《成功日報》發行人兼總經理郭育裁、《亞洲日報》主筆方中格和伍竹君、《新越華晚報》編輯潘文遠,以及中國國民黨員文衍光、教育界聞人簡秀山和潘長云等人。”
這種事躲是躲不過去的,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要是這些人被暗殺,治安剛剛好轉的堤岸就會被他們搞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為民暗嘆了一口氣,示意他們接著說。
桂青山從包里取出一份信。接著道:“像這樣的恐嚇信和所謂的‘判決書’,他們的地下印刷廠印了許多。準備寄給華領、華商、報館和資產管理公司、公益慈善基金會及商會、同鄉會等團體,可見暗殺只是手段,搞亂堤岸才是最終目的。”
吳廷琰搞白色恐怖,他們搞黑色恐怖,真是你死我活啊!
李為民接過判決書看了看,低聲問:“那么多暗殺目標,同時展開行動,他們有那么多人嗎?”
“本來沒有,現在有了,我們掌握到可靠情報,去年去北越受訓的華裔干部,現在已秘密回來二十多個,另外他們在越柬邊境招募到一些華人,如果不及時采取行動,他們就能憑借熟悉地理和街頭巷尾環境的優勢站穩腳跟。”
人肯定不能讓他們暗殺,不管自己人還是國民黨。
兩位是專業人士,既然來肯定有計劃,李為民問道:“你們打算怎么行動?”
韓爍和桂青山對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我們打算今晚搞一個突擊行動,請總參謀部派封鎖進出堤岸的大小路口,請海軍封鎖大小河道。9點準時戒嚴,組織各郡警察、平東工業村保安隊和堤岸消防局,在華青會和治安巡防隊配合下挨家挨戶搜查可疑人員、搜繳武器彈藥。”
毫無疑問,大排查只是掩護,抓捕那些秘密潛回堤岸的越盟分子、挫敗“華運”明天的暗殺行動才是目的。
李為民笑問道:“只抓小魚小蝦?”
“大魚不能抓,抓了我們就兩眼一抹黑,接下來工作就會更困難。”
“你們看著安排,如果人手不夠,可以從頭頓工業村緊急抽調,離天黑還有幾個小時,現在調人還來得及。”
“人手確實有些緊張,如果能從頭頓工業村抽調,就不用借吳廷瑈的‘特種部隊’。”
吳廷瑈的“特種部隊”臭名昭著,能不讓他們介入就不讓他們介入,李為民回頭道:“平祥,你給阮志仁主管打電話,請他全力配合。”
“是!”
搞暗殺,寄恐嚇信,純屬下策。
如果有選擇,張俟文肯定會組織堤岸的同志搞宣傳、發動群眾、團結有識之士。然而堤岸同胞覺悟不高、群眾基礎太差,你前腳開個什么會,搞點宣傳,后腳就有人跑警察局舉報。
想打開局面,只有進行武裝斗爭,只有懲治一批冥頑不靈的反動華人。
你不是要結婚嗎,就給你送上一份禮物,給你來個聲東擊西,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像這樣的行動多搞幾次,看誰還敢繼續支持你。
張俟文鐵了心要給李為民一個下馬威,并且已得到上級同意。
他在莊士武掩護下來到豆腐涌河邊的一間大倉庫,召集各郡“華運”領導開會,傳達上級指示精神,布置完明天的行動,又悄無聲息來到一間雜貨店。
這里是越盟在堤岸的一個重要交通站,雜貨店老板身體不好,生意全交給十六歲的女兒胡英,借著往農村送貨的機會,胡英幫“華運”和越盟在南越的地下組織傳遞消息。
正因為如此重要,他一個人來的,胡英身份連莊士武都不知道。
店里有客人,不能對暗號。
張俟文裝著挑選香煙,客人顯然是這兒的常客,買完東西不僅沒走,反而坐下拉起家常:“阿英,我打聽過,梅山街有個老中醫,專治你爸那樣的疑難雜癥,街尾吳媽的腿就在他那兒治好的,就是不出診,要不過兩天找架板車,送你爸去看看。”
買煙的客人掏出一個打火機,一連打了四次火都沒把最后一根香煙點上,這是接頭暗號的一部分,胡英強按捺下心中的激動,敷衍道:“王叔,晚上我問問我爸,如果他愿意,那就麻煩您帶我們去。”
“問他?”
王叔不高興了,指著她埋怨道:“你爸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分錢能掰成兩分花,哪舍得花錢去看大夫。不問還好,一問他肯定不去,做子女的要有主見,不能什么都依他……”
“對對對,不能依他,我們明天就送他去。”
“這還差不多。”
王叔提起酒哼著小曲走了,胡英送出門外四處看了看,確認沒人盯梢才回到店里問:“先生想買什么酒?”
“駱駝的。”
“先生真會開玩笑,小店只有駱駝香煙,沒駱駝酒。”
有問必答,全對上了,吳英確認眼前這位是自己今后的直接領導,一邊示意他去庫房,一邊低聲道:“張先生,您終于到了,最近風聲緊,真擔心您在路上出事。”
“運氣不錯,一路上還算比較順利。”
他們在里面聊,街對面一間房子里,幾個人正在監聽。
要不是張俟文出現在這里,誰也不敢相信名單上比較靠前的胡英真是越盟分子,她才十幾歲,沒念幾年書,平時跟那些左派人士沒什么交集,監聽小組盯了大半年什么都沒發現,差點把她的名字從名單上劃掉。
組長欣喜若狂,驀地起身道:“小李,記錄好他們的每一句話,不能有任何遺漏。小陳,立即向老板匯報,請老板再派一組人過來,從現在開始24小時監視這丫頭的一舉一動。”
“是!”
結果證明他們比想象中更謹慎,在庫房里沒說什么,張俟文呆了不到十分鐘就走了。第二組人員剛剛趕到,就見吳英去街口叫了一輛板車,把一筐筐雜貨往車上搬,看樣子打算送貨。
放長線釣大魚的時候到了,前面后面全是情報科的人,從第六郡跟到第十一郡,從第十一郡跟上一條不起眼的漁船,想盡辦法一直跟到城外的一家小雜貨店。
晚上8點45分,戒嚴即將開始前的15分鐘,李為民接到一個電話,只聽見桂青山在電話里不無興奮地說:“李先生,根據您提供的名單,我們終于摸到黎筍老巢了,他就在我們眼皮底下,他才是真正的大魚。”
如果沒記錯,黎筍就是胡英護送到北越的,盡管他對華人很不滿,但他現在只能信任“華運”的人。
越盟的大人物,干掉很容易,不用自己動手,只要給吳廷瑈打一個電話。但干掉一個黎筍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第四個黎筍。
黎筍不可怕,可怕的是對未來一無所知。
李為民權衡了一番,毅然道:“不動他,就當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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