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玩具 第三百二十九章 念頭通暢
“這怎么說呢?”胡文海一臉好奇的問道:“剛才門衛大爺不是說,街道開的介紹信就行了嗎?”
“那你也要能開出介紹信來啊!”易木月嘿嘿一笑,搖頭道:“要開介紹信,你要有戶口本吧?有了戶口本,你怎么證明你就是戶口本上的本人?去公安局開證明吧,公安局還可以要調你的檔案。部隊轉業的?武裝部。學校畢業的?教育局。工廠工人?工業局。嘿,提檔案,那手續有多費勁兒就不用我說了吧?真要說把手續補齊了,一個月、倆月的,就在這滿繡城跑去吧。”
胡文海聽著,想了想不由搖了搖頭,恐怕還真就是這么回事。普通人恐懼與政府機構打交道,似乎就是從這個時代開始的。不僅是畏懼公權力的威嚴,更是害怕那根本沒頭沒腦、無所適從的繁文縟節和程序流轉。辦事人員的一句話,往往就意味著普通人無數精力和時間的投入,誰能耗的起?
在這種背景之下,類似駿普公司和易木月這樣的權力掮客,也就有了生存的空間。而他們的存在,更是反推了公共服務的繁瑣程度。
最終的結果自不待言,如同三十年后的東北,公權力和依附于公權力的掮客,成為社會追逐的主流,更成為了其社會地位高人一等的現實基礎。
一旦這種風氣成型,胡文海甚至悲觀的認為,自己就是再投入個幾萬億美元進來,也改變不了未來東北的命運。
易木月帶著胡文海和秦凱、王燁三個人,果然什么手續都沒要,大搖大擺的從商業局的大門口走了進去。
不僅是大門暢通無阻,他幾乎是和每一個遇到的商業局干部都隨意的打著招呼,甚至是互相笑罵調戲上幾句。
那感覺就仿佛是回到了自家的后花園,而不是一個國家單位。
看那些工作人員的表情,顯然也已經熟悉了易木月的存在,有些人的態度看起來甚至有些對他的討好。
易木月輕車熟路的將人帶到了工商管理處,不大的科室里。幾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穿著商業局工作制服的人,正老神在在的喝茶看報。
胡文海見易木月要上前搭話,連忙隱蔽的向著秦凱和王燁兩人搖了搖頭。
秦凱和王燁跟在胡文海身邊這么長時間,早就培養出了一些默契。兩人一左一右。就這么包夾著將易木月攔在了自己身后,然后將科室的大門給堵住了。
“同志,我要辦個開個體戶的手續,請問要怎么做?”
“同志?”
“這位同志。”
胡文海幾乎是點頭哈腰的,在科室里左右轉了一圈。然而這些工作人員。仍然還是看報的看報、喝茶的喝茶。兩個中年婦女坐在窗前交頭接耳,看到他湊過來,甚至還兇歷的瞪了他一眼。
“你這個”
大概是被胡文海煩的不行,一個看起來像是領導的人敲了敲桌子,總算是開口說了話:“你哪來的,到處亂闖什么?出去,出去!”
“我,我來辦手續的啊。這里不是工商管理處么?我想做個體戶,難道不是這里辦手續?”
“工商管理處沒錯,可你誰啊?懂不懂規矩?”領導皺起眉頭。不耐煩的喝道:“出去、出去,你沒看到駿普公司的易經理?找駿普公司的人帶你進來,我們不對普通人辦公!”
胡文海錯愕的愣了一下:“工商管理處不對普通人辦公?只接待駿普公司帶來的人?這不對吧,國家機關什么時候有了這個規定,這不合理啊!”
“合不合理的,嘿,你說了算么?國家是你家開的?我說只辦駿普公司帶來的業務,你來辦事那就得守這個規矩,你是領導還是我是領導?一點規矩都沒有,哪里來的土老帽。再不滾。我就喊人攆你們了!”
“老朱、老朱,我在這呢!”
“嗨,你們擋著我干嘛?沒我,你們能辦成事兒啊?”
易木月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總算從秦凱和王燁兩人的中間鉆了進來。
“嘿,這回死心了吧?沒我駿普公司的牌子,在商業局你們就什么事兒都辦不成!”易木月看起來洋洋得意,顯然是認為胡文海那三百塊錢花的不甘心,不相信離開了駿普公司就一定不行。
這種人易木月見的多了,咋咋呼呼的以為自己有點本事。社會上認識個誰誰誰。或者干脆就是喊的聲音大點,身體壯點、能鬧點,就覺得全世界都大可去得。得個機會,就想要個道理、沾點“便宜”。要他說,純粹就是吃的虧太少!
沒見過世面的土老帽,剛出社會的愣頭青,舍不得花錢的吝嗇鬼。他易木月既然敢開這個駿普公司,打開大門吃八方,難道會沒點手段收拾這種人?
小子們,你們見的世面還少,還是太幼稚啊!
果不其然,胡文海的臉上陰云密布,皺著眉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們老老實實的守法辦手續,憑什么你們不給我們辦理?全中國,我就沒聽說過,來政府辦事兒要先找私人公司‘掛號’的!”
“你現在不就聽過了?”領導也是一樣的橫眉冷目:“憑什么?我告訴你,就憑這里我說了算!”
“老朱,老朱!”易木月拍著朱姓領導的后背,笑道:“你這人就這個毛病,氣性大!因為這點事,你說這給你自己氣個好歹的,值當么?”
易木月把朱姓領導勸住了,轉頭對胡文海笑道:“小同志,你也別說什么有道理、沒道理的。這社會上,有沒有道理我跟你說都是相對的。啊?知不知道?你既然要個說法,那咱家就給你個說法。”
“你知道這叫什么?這叫承包!承包知不知道?咱國家現在正宣傳這個承包呢,各大報紙、電視臺的,哪有一天不說這個的?報紙上那個馬勝利知道不?承包搞的多紅火啊!咱們繡城與時俱進,商業局連百貨大樓都承包出去啦!這對公業務你們不熟悉流程,不了解內情,不清楚法律法規,商業局的領導是關懷你們個體戶,這才把打交道的事情都承包給了我們駿普公司啊!我給你們服務,你們省了時間、精力。商業局的辦事效率自然也得到了提高,這是個多好的政策!你們要對抗這個政策,那就是對抗政府,這種不配合政府工作的人。商業局自然可以考慮不給你們辦理個體戶手續,明不明白?”
胡文海目瞪口呆,實在沒想到自己讓人承包百貨大樓,竟然都能讓他們拿去說出這么一番歪理來。
這真是官字兩個口,怎么說都有理了。
只不過這個理。嘿,從來都不是看道理本身,而是看有沒有油水。有油水的時候,誰都能代表政府。沒有油水只有義務、或者出了問題查找責任人的時候,找遍了誰也不愿意去代表政府。
胡文海突然想起來穿越前,社會上的一個“小新聞”。深土川政府因為電動車對城市交通造成的不良影響,干脆一刀切的將電動車給禁止了,結果整個城市快遞業全面停擺,甚至有快遞員因此鋃鐺入獄。
反觀深土川的汽車管理,是個靠上邊的單位都想插個手。原因很簡單嘛,開汽車的至少都是有錢人。沒錢的騎電動車,想是管起來也沒有多少油水,于是干脆來個一禁了之。說到底,還不是不愿意干這種吃苦擔責任卻沒油水的業務。
繡城這商業局也是一樣,胡文海給商業局打開了一扇窗,他們自己干脆就踹開了一道門。雖然被迫著讓出了百貨大樓,可轉過頭來卻“發現”了承包這個“好”東西。
隨著胡文海開始布局東風快遞和扶持、鼓勵個體戶,繡城內愿意搞個體戶的人數量猛烈增加。當然,說是“猛烈”增加。那也是相對于過往數量來說的。從百來戶增加到幾百戶,百分比數據很好看,但絕對總量上還是少的可憐。
但就是這樣一點苗頭,也被商業局利用了起來。個體戶的社會地位不高。但收入著實不錯。肯到商業局辦手續的,多是練攤賺到錢的小攤主。嘗到甜頭之后,打算搞的正規點、順便擴大規模。
既然個體戶手上有錢,但又沒有單位肯給他們撐腰出頭,當然是難得的一塊肥肉。駿普公司就此應運而生,總經理易木月據說和老局長季退思有那么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現任商業局局長又是老局長一手提拔起來的。再加上這易木月確實是會做人,為人四海、交游廣闊,這才“承包”了商業局的“業務外包”。
不過別說,能夠花錢免了和商業局這樣的機關單位打交道,很多個體戶反而是喜聞樂見。雖說價格高了點,但竟然也有點生意興隆的感覺。
可是另一方面,一些打算進入個體戶行業的新手,卻恐怕很難負擔這樣的花費。三百塊錢只是走一遍流程,不保證什么時候批準。一千塊錢才能加急到一周拿到手續,這對一個月工資一百多塊、甚至沒有一百塊的普通工人和待業青年來說,無疑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胡文海并不反對這種服務行業的誕生,甚至是樂于看到繡城這座東北城市產生初級的服務意識。但是作為公共權力的使用者,商業局不能自己決定他可以為誰、不為誰“服務”。就好像未來深土川一刀切禁止摩托車、電動車,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的交通安全大義在手。但是每年死亡在四個輪子下面的人命,難道會比電動車、摩托車來的少?可深土川市府卻為何從來不說要干脆把汽車給一刀禁了?
選擇性執法,只是因為開汽車的有錢,騎摩托車、電動車的人相對更窮罷了。商業局也是一樣,說到底不過是欺負個體戶并沒有能夠依靠的組織力量。
對,胡文海猛然意識到,其實這并不是商業局或者駿普公司自己的問題,而是整個八十年代繡城政府執政模式的問題。
雖然嘴里還在喊著“為人民服務”,但實際上,社會正在不可避免的出現新的階級劃分。不是西方國家無產、中產、小資、資產階級這樣的劃分,而是特權階級和非特權階級的出現。八十年代,人們開始有了這種意識,直到九十年代形成實際的兩個層次。
也正是伴隨著這樣的過程,中國完成了從革命黨向執政黨的轉變。
想了太多理論上的東西。胡文海突然搖頭失笑。嘿,我管你是什么性質、什么動機、什么體制,我tm只需要知道你擋了我的路,這不就行了?
胡文海骨子里還是個喜歡自己動手、喜歡理科思維的工程師而已。與其在思想上改造世界,他更喜歡用無可匹敵的工業般的偉力,將一切障礙和威脅都碾個粉碎。
“我明不明白?”胡文海伸手指著易木月的鼻子,冷笑道:“抱歉,我剛才確實是沒想明白。我忘了,跟你們這些官僚和權力的寄生蟲,根本沒有什么道理好講。你們唯一能聽得懂的語言,只有這個!”
胡文海晃了晃自己砂鍋大的拳頭,奮力的揮動手臂,照著易木月的臉上就是一拳!
“這一拳,是替被你狗仗人勢趕走的新人打的!”
易木月原本還在洋洋得意,一個剛剛走入社會,什么也不懂的大頭兵,竟然還想和自己講理?呵呵。什么是理?這個社會,權力就是道理嘛。我可以咬你,你不能咬我。咬我,我就請我的狗主人季退思出來,讓你知道什么叫做有理說不清!
一個小小的大頭兵,想繞過我的權勢去,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我今天能讓你跪下唱征服,自然一輩子都能把你吃的死死的。像這種什么社會潛規則都不懂的大頭兵,永遠都不會有出頭之日。
然而,這個世界。正應了那句話。狗的眼睛里看誰都是狗,他永遠不知道人是怎么活著的!
你不過是和我一樣的狗,怎么能站起來活著呢?
在這些官僚們看來,也許這個世界只有級別、只有權力。卻從來不知道。他們掌握的那些可笑的權力,在真正有能力的人面前,是多么的脆弱!
“這一拳,是告訴你,你的權力和關系,不過就是可憐的一層紙。離開了這個環節。這些就是一灘狗/屎。”
“這一拳,為你這種到處秀優越感的混蛋,補上尊重別人的基本教養!”
“這一拳……我tm就是想揍你啊!”
在工商管理處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短暫時間里,胡文海痛快利落的打出了一套組合拳,直接將之前還趾高氣昂的易木月踩在了腳底下。
鼻青臉腫的易木月,從始至終,完全沒有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么。
他在社會上混了這么久,像胡文海這樣稍微一言不合就直接揮拳的,竟然還從來沒有見過。他以為的“軟柿子”,好說話的“子弟兵”,怎么能不講“道理”呢?講理他自然是不怕的,可為什么胡文海不和他講理呢!為什么呢!
“呸!”
胡文海露胳膊、挽袖子,嘿然笑道:“老子奮斗了兩年,取得了今天的成績。為的是什么?沒別的,就是想揍人的時候揍人,想罵人的時候罵人!今天我就求一個沙發果斷、念頭通暢,教你們一個乖!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
“秦哥、王燁,給我動手,砸了這個不干人事的官僚機構!”
秦凱和王燁雖然也是看的目瞪口呆,不過到底是軍人出身,服從命令是幾乎下意識的行為。胡文海話音剛落,兩個中南海保鏢級別的高手就已經沖了出去。
姓朱的領導和工商管理處的一眾辦公人員,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易木月,再看看如狼似虎的秦凱和王燁,果斷的沒有出手阻攔。之前還在嗑瓜子聊天的兩個中年婦女,干脆發出能震碎玻璃的喊聲,沖出了管理處的辦公室。
“打人啦打人啦快來人哪”
“你們,你們這樣是要負責任的,外面已經有人報警了!”朱姓領導氣急敗壞。
胡文海連正眼都沒有看他一眼,秦凱和王燁兩個簡直就是人型挖掘機,沒過多久就將好好的一個辦公室,拆成了宛如臺風過境之后的垃圾場。
朱姓領導氣的渾身哆嗦,卻根本不敢上前阻止。易木月呻吟了兩聲,胡文海腳下加力,感受著快意恩仇之后心頭的暢快。
是的,他這兩年做了這么多事情。如果做了這么多努力。卻連想揮拳的時候都不敢揮拳,那還有什么意義?
往大了說,胡文海要向這個世界,帶著中國人快意恩仇。往小了說。胡文海要向這個社會,帶著自己身邊的人快意恩仇。
區區一個買辦和官僚,揍了、砸了、罵了,又能傷了他一根毫毛嗎?嘿,正好讓他們自己也嘗試一下。那些被權力欺壓的人的感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胡文海今天就要讓他們也知道什么叫做憋屈、絕望和無奈。
過不多時,走廊里傳來一片雜亂的腳步聲。門外一群穿著商業局制服的人擠了進來,為首一人看起來年紀不小,但卻穿了一身普通中山裝,看起來似乎并不是商業局系統內的人。不過看他周圍人的態度,顯然是個很有身份的人。
“季主任!”
看到當先那人,趴在地上的易木月不由喜出望外,眼中幾乎透出淚光來。
“這是怎么回事!”季主任看到地上的易木月,和已經化為廢墟的工商管理處。不由勃然大怒。
“這是什么人,敢在國家機關鬧事?同志們,給我把他抓起來,送到派出所去!”
季主任身邊圍了一群商業局的男性工作人員,聞言不由躍躍欲試。從季主任身后咋咋呼呼的沖了過來,眼看著就要對胡文海動手。
然而兩個人影從胡文海身后同樣沖了出來,不過是轉瞬之間,不大的辦公室里突然響起了密集而且頗為凄慘的痛苦喊聲。
“我的手!”
“腿、腿!哎呀!”
“松手,啊松手,快松手!”
五六個穿著商業局的男性工作人員。瞬間就和易木月一樣,躺滿了一地。秦凱松開手上的人,然后用腳送了一程,冷哼一聲。兩個人。當真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概。
“當兵的?”季主任并沒有對秦凱和王燁表現出來的戰斗力感到恐懼。反而是輕蔑的哼了一聲,咬牙道:“你們是哪個部隊的,我告訴你們,這個事情大了!部隊也保不住你們!我是繡城人大主任,我要向你們組織上反應你們的問題!警察馬上就來,有本事你們就把警察也一起打了!把我季退思也一起打了!”
“人大主任?”胡文海略愣了一下。下意識說道:“繡城人大主任,我記得不是宋文明么?”
“宋老的名字是你隨便叫的?”季退思皺眉,似乎了然了什么,鼻孔里呼出一口氣:“哼,你們認識宋文明也沒用,他已經換屆退休了!”
“哦,你就是季退思。”胡文海點頭。
“怎么,你想連我也打了?打啊,你往這里打!”季退思見到胡文海的目光陰冷的掃視過來,心里毛了一下,卻嘴上絲毫沒有放松,反而更加囂張起來。
胡文海攥攥拳頭,像是心里正在天人交戰。打了一個易木月和砸了工商管理處的辦公室,這和打一個堂堂地級市的人大主任,那性質可是完全不同。
名義上,人大可是繡城市四套班子里的立法機構。雖說目前的政治現實是黨管一切,人大也就是負責舉舉手。不過人大主任畢竟地位特殊,權力可能不大,但往往是市里某些領導退二線之前的過渡職位,影響力卻是不小。
季退思在繡城商業系統很有資歷,平反之后做了沒多久的副市長,卻不得不面臨退居二線。現在這個人大主任,多少算是補償他之前受的委屈。
就在季退思露出得意微笑的時候,突然門外響起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
“胡總,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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