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玩具 第三百一十五章 工人萬歲
“嗨,我還真是沒想到,原來這個技術還能這么用。”
郭文這個繡西造船廠的軍代表今天也跑到了民船這邊,嘖嘖贊嘆的看著繡西造船廠的工人們,實現一個工程學上的奇跡。
巨型總段造船法總段合攏,這是關系到中國造船業未來命運的一次嘗試。雖然之前繡西就做過一艘船的分段合攏,但那畢竟只是應急建造的兩段合攏,復雜度和現下正在進行的六段、每段五百噸的總段總合攏,難度增加了何止是十倍?
在此之前,誰能想到,建造一艘三萬噸巨輪的船體只需要兩個月的時間。
不過當然,如果換成五千噸的小船,其實這個速度也沒快到哪里去了。現在國內能夠承接分段建造的船廠還不算多,只有中船系統內比較出類拔萃的一批船廠才能達到要求標準。
除此之外,這些船廠還要培訓人員和增添設備。每天的建設進度和施工數據,都需要通過電話網絡傳送到繡西造船廠這個總裝廠。用繡西造船廠的銀河1號仿真機,對各分段造船廠的分段進行模擬檢測,以確定最后合攏的時候精度不會出錯。
也真是多虧了中國已經有了三十多年的工業化進程,家底畢竟還是有些積累。三萬噸級的船舶所用材料,各種材料特性研究的都已經非常清楚。否則單是一個熱脹冷縮導致的精度誤差,放到三萬噸級的船板上,說不定明明建造期的數據都是合格。但合攏的時候卻發現精度誤差會大到讓人無法容忍的程度。
這種“低級”的錯誤。當然不會真的在這第一艘巨型總段造船法建造的輪船上出現。中船各地能夠承接總段建造任務的船廠。無不是業務能力極為精干,全廠上下將這項任務當成是政治任務來做。廠長下工地,總工程師操電焊,工程師徹夜住在工地,食堂和勞保都用最高標準保證工人工作狀態……
國企或許是經濟利益不敏感型,但卻絕對是權力敏感型。當中船上下,將這個工程當做孤注一擲的豪賭的時候,國企的員工們總算是找回了一些當年戰天斗地的豪∨▼∨▼,情壯志和犧牲奉獻精神。
而廠長、工程師們在涉及到自己位置的前提下。也是誰都不敢在技術上打馬虎眼。但凡是還有點追求的管理者,這時候身先士卒都是最基本的要求。上班的時候要站在所有人都看得見的地方,下了班要親自去慰問已經加班許久工人的家屬,然后還要關心后勤供應的問題……
很多船廠,甚至將已經到了退休年齡的老工人、老工程師找了回來,重新拿起當年搞工業會戰的經驗。紅旗展展、彩旗飄飄自不用說,很多船廠甚至自覺的恢復了“兩參一改三結合”的工作模式。
好些場面,甚至看的一些老工人熱淚盈眶。事實證明,兩三一改三結合,和所實行的社會體制并沒有什么關系。而是一種高效的工廠管理方式。當年的鞍鋼能用,資本主義的波音、洛克希德等其他工廠能用。改革開放后的中國工廠一樣能用。
這里的關鍵是實行這套管理方法的人的素質,所以當一個系統發了狠勁,要上下有力一處使的時候,自然也就“復活”了。
中船上下都知道,如今所有人都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如果巨型總段造船法不成功,那從日本貸款的采購、船舶超期建造的賠款,以及中國造船業的國際聲譽,那就是全都毀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可以說中船這個國企,既是權力敏感的——驅動船廠管理層的是上級領導的權威,也是利益敏感型的——中船上下都是明白,不賺錢大家就一起死吧。
在這樣的雙重加持下,中船這個體系還真是有些浴火重生的架勢。
說真的,若非是充分調動了中船上下整個體系的積極性,哪怕有胡文海開掛,爛泥始終還是爛泥,扶不上墻的。
當然,事實證明中船一旦振作起來,班子還是很有戰斗力的。
一艘三萬噸散貨輪在國際市場上算不了什么,然而第一艘通過巨型總段造船法建造的輪船,則是跨越時代的一刻。
在場的除了中船的高級領導們,國內各大造船廠的主要領導也紛紛到期,繡西造船廠的一干領導干部自不用說。然而還有另一群人站在繡西造船廠的船臺上,心情是說不出的復雜。
日本人和中船現在還是合作關系相當緊密的盟友,中船進行技術升級改造的資金,絕大多數倒是都來自于日本財團的貸款。
中國想要隱瞞自己在造船技術上的突破,到開工之后基本就已經是不可能了。不提正在不斷抵達的日本設備,和日方協助的工程師,就是船東的監理工程師,也不可能對這種新式造船技術不聞不問。
當然,從理論上來說,巨型總段造船法并不會對質量產生不可測的影響。畢竟在巨型總段造船法之前,造船業就已經廣泛的應用了分段造船法,只不過那時候的分段體積沒有這么巨大,對精度的要求也就沒有那么高了。
監理只要確認拼合之后的船舶測試結果通過測試,具體建造方式是無所謂的。造船這個技術,早就已經進化成了搭積木一樣的工作,只要把積木搭起來,并且風吹不倒、水沖不倒、人推不倒,那就算是齊活。
在這方面,只要能通過船級社的驗收和測試,監理是挑不出什么毛病來的。
但另一方面,這些外國船東派來的外國監理,卻沒有為中國人保密的義務。
就像后世中興將自己和朝鮮交易的流程文件竟然開放給公司內的洋大人雇員看,結果人家隨手就舉報給了fbi,中興分分鐘登上了美國的制裁名單不說。那份文件還掛在了美國商務部的網站上鞭尸……
體制問題也好。中興自己作死也罷。除了國內這一等洋大人的軟骨病,也是中國公司對洋人雇員實在沒有什么有效的處理手段。人家舉報完中興,拍拍屁股回國,換個公司繼續賺大錢去了。
而國際船東們的監理,中船就更是沒有約束他們的任何辦法。巨型總段造船法,不僅是中船的人在看,可以說全世界的造船業都在萬眾矚目之中。
作為中船當前最親密的伙伴,日本人更是沒道理不近距離觀看這個技術是否能夠實現。
日本人既希望巨型總段造船法成功。這樣中國人就能更有力的牽制韓國人。而又有些不希望中國人成功,擔心中國人跳出五指山,也有點接受施舍的小弟突然爆種的五味陳雜。
“激光經緯儀就位!”
“頂升液壓系統就位!”
“聯動總控良好!”
“三維調整機自檢完成!”
“總控電腦已經連線!”
胡文海點頭,看向郭文道:“接下來還得拜托軍工方面的專家了,勝敗在此一舉!”
“胡總放心!”郭文看起來胸有成竹:“對你們來說這是第一次,可我們造潛艇的,這些工作可沒少做過啊!”
“嘿,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郭文扶著欄桿,向著旁邊正在等待信號的工程師們點頭。繡西造船廠的軍工方面太過敏感,好在和民船區域相距甚遠。這次專門派出了一個小組,幫助民船方面解決工程問題。
“電纜拖車?”
“電纜拖車供電!”
“液壓泵。頂升動力啟動!”
“頂升臺車電力供應正常!”
郭文豎起大拇指,站在總控臺前的工程師按動按鈕,巨大的船舶總段開始以每分鐘半米的速度行進,縮短它們之間的距離。
這套船舶總段平移的技術,并非是來自日本或者其他國家,而是來自中國自己。
大黑魚的建造技術中,中國早就已經掌握了巨型構件平移的技術。目前這套系統,就是從大黑魚的車間平移技術擴展而來。
與普通船舶的建造方式不同,水面船舶的建造是在船臺進行的,哪怕是航空母艦也一樣要露天建造。
但大黑魚的建造卻一開始就是從車間開始的,核潛艇的建造雖然不是使用的巨型總段造船法,但最后有一步工作卻和巨型總段造船法有異曲同工的作用。
那就是如何將大黑魚從車間里挪出去,如何把它安放到船塢中。
091核潛艇噸位五千噸,比一艘三萬噸散貨輪的一個總段要重的多了。而核潛艇的特殊性,更是對搬運過程中的穩定度和精確度有著極高的要求。把搬運核潛艇的技術拿來做散貨輪的總段合攏,那只能說是殺雞焉用牛刀。
當巨型總段開始靠攏,最終距離逐漸縮小。激光經緯儀開始將自己測到的數據,傳輸給銀河1號擬真機。根據擬真機的計算,將數據傳輸給三維調整機,三維調整機驅動頂升液壓系統調整總段姿態……
這里的難點,是在船舶總段下面布置的頂升模塊壓力必須分布均勻。這其中每一個頂升模塊需要出力多少、船舶姿態的控制程度,涉及到的是相當復雜的計算過程。放到二、三十年后,這些計算只要有一臺筆記本就能搞定。但是在八十年代,它們實現的基礎,則是銀河1號巨型機。
經過最后的調整姿態,總段間的剖面逐漸對齊,互相之間的距離也已經減小到了連人也擠不進去的程度。
終于,總段之間的縫隙越來越小,最終船體合二為一,再也難分彼此。
“嚯!”
“成功了!”
“太棒了,我們成功了!”
“巨型總段造船法萬歲!”
“中船萬歲!”
“我們成功了!成功了!”
就在那一瞬間,整個船臺化成了一片歡呼雀躍的海洋。所有人都忘乎所以的在歡呼著、嚎叫著,忘我的去擁抱,去吶喊。去把手上所有的東西都扔出去。仿佛不如此都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激動心情。
就連胡文海自己都有些按捺不住。不經意間就濕潤了眼睛,悄然緊緊的握住了雙手。他的目光注視著龐然大物似的船體,卻發現自己張了張嘴,最后只喊出了一句話——
“中國工人萬歲!”
單獨看,這句話似乎只是一句口號和標語。但唯獨在這一刻,它是充滿了驕傲的感情。胡文海突然明白了,這些“口號標語”誕生時候的魔力。為了這樣一句話,真的有讓人拋頭顱、灑熱血的力量。
“中國工人萬歲——”
“中國工人萬歲——萬歲——”
“萬歲——萬歲——萬歲——萬歲——”
漸漸地。船臺上除了萬歲聲,再也沒有了其他的聲音。
“好,好啊!”
柴老竟然也有些熱淚盈眶,憑欄遠眺,目光所及之處,到處是歡呼的人群。
這樣的場面,柴老已經快十年沒有見過了吧。
“到了今天,我也能安心的退下去了。”柴老握著胡文海的手,掩息長嘆:“世界今后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柴老說的哪里話,中國造船業可不能缺了您的支持!”
胡文海說的這話發自肺腑。不是站在他這個高度,很難知道如今中船的轉變。柴老起了多大的作用。沒有他的鎮壓,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不服他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屁孩”,想著要把他吃干抹凈。
當然,真要有這種事情發生,胡文海保證分分鐘教這些人什么叫做資本的力量。
可話說回來,如果陷入到這種低水平的斗爭之中,那很多事情也就無法落實的這么順利了。
捋順中船這個體系,是只有柴老才能做到的事情。而柴老多坐鎮一天,就能有力的支持胡文海將中國造船業變成自己的基本盤。從造船業這個基地出發,接下來還有無數成就等著他去刷,未來中國的大國重器,向著帝國重器的邁進,就要從造船開始。
“柴老,就是您想退休,至少也要先聽聽我的打算吧?”
胡文海湊到他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原本已經一臉欣慰笑容的柴老,竟然愕然了起來。
船舶總段合攏,接下來就是焊接工作了。工人們慶祝了一陣之后,就以更加百倍的熱情,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不用領導干部督促,也不用別人監督,所有工人們的臉上,浮現的是一種失落已久的全神貫注的神采。
榮譽的激勵,并不亞于財富的激勵。實際上,正是榮譽激勵失去了榮譽本身,改開后的中國工廠才更加注重使用財富激勵。
可是和財富激勵比起來,榮譽帶來的責任感,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有這一口氣吊著,胡文海相信焊接和下水舾裝這些后續工作,肯定能夠順利完成。
等到合攏工程全部完成,周圍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之后,柴老竟然以遠不似老年人的身手,抓住了胡文海。
“我說小胡同志,咱們的話可還沒說完。”柴老臉上的神色哪還有要急流勇退的樣子,容光煥發的瞪著目光:“你可得好好給我說說,你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胡文海掙了掙,發現自己竟然掙不脫一個老人的手腕,只好苦笑的說道:“柴老您放心,我今天哪也不去,一定把事情給您說清楚。不過這里不方便說話,總要找個能坐下的地方吧?”
“成,咱們去你的辦公室!”
胡文海的在繡西造船廠還真有個辦公室,原來繡西造船廠的廠長辦公室,現在改成了閱覽室。而他則重新選了辦公樓一樓的一間小辦公室,簡單的裝修之后做了他在繡西造船廠的落腳點。
在這繡西造船廠里,柴老似乎比胡文海對地形還熟。不等他前面帶路,自己就找到了他的辦公室。
胡文海的辦公室里陳設倒是簡單,原木辦公桌和原木沙發再加上原木地板,辦公室被他弄成了加拿大的那種原木風格,倒也有點意思。
這種能讓后世小資羨慕的流口水的裝修,放到如今的柴老身上,卻一點他的注意力都沒吸引到。
柴老推開門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迫不及待的就喊道:“好了。現在你總可以說了吧?”
胡文海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進了辦公室。熟門熟路的先泡了兩杯茶放到茶幾上——就算柴老不喝,他估計一會兒自己也要講的口干舌燥。咱們胡總,在這方面是從來不會委屈自己的。
“好吧,那我就簡單說說。”
胡文海清清嗓子,點頭道:“我先說一點我的意見,柴老您自己判斷。以現在的趨勢來說,東北的經濟,將在改革開放的過程中不可避免衰落下去。我是個東北人。您要說我有私心也好,站在我的角度,很難眼睜睜的看著這個過程發生。”
“東北會衰落?”柴老若有所思,他這個層次的人,已經可以看出幾分國家發展的大趨勢了。
“東北很難不衰落,國企活力降低,資源枯竭,人的意識停留在計劃經濟時代。然而更大的問題是,東北商業環境太糟糕,企業的生產成本無法與南方競爭。淘汰東北的低效率產能。在關內重新進行一次工業化過程,這是大勢所趨。”
胡文海誠懇的說道:“也就是說。當前東北的經濟或許還能維持,但未來必然會出問題,而且是大問題。我的計劃要求不高,請給我們一個機會,至少讓我們能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重新跑一次吧?”
“這個課題太大,我恐怕無能為力……”
“不,柴老的支持非常重要!”胡文海說的斬釘截鐵:“如果我的計劃實行起來,恐怕壓力并不會小了。沒有您來坐鎮,就怕會功虧一簣啊。”
中船如今是胡文海最可靠的基本盤,他無論如何不會這么輕易的就放手。中船的未來離不開他,而他的未來,何嘗不是離不開中船的支持。
“好了,我先來說說我的計劃。鄂爾多斯準格爾旗的烏素露天煤礦,這里的煤炭儲量豐富,品質高、開采容易。如果能夠建設一條鐵路,將烏素煤礦的煤直接運到渤海省,一部分用于出口,另一部分則留下來用于發電和礦冶,這對渤海省的經濟會有一個非常大的推動作用。我的計劃是,這部分產能不走計劃,而是敞開了向集體經濟和鄉鎮企業供貨。但是有一個問題,鋼鐵產量不足。”
如今別說渤海省的鋼鐵產量不足了,全中國的鋼鐵都是求大于供。誰手上有計劃外的鋼鐵,那是要顧客求著才會賣出去的。
有煤,只是解決了能源問題。鋼鐵廠的原料呢?未來的鞍鋼礦粉都是從澳大利亞和巴西等國際上進口,自身的鐵礦產量完全供應不上生產的需求。
“那你的意思是?”柴老點頭,像是同意和胡文海的想法。
“拆船。”
胡文海正色道:“咱們不僅要造船,為了鋼鐵產量,還得要經營拆船。拆下來的鋼鐵,可以回爐重新冶煉。除此以外,中船以后肯定也不會缺少外匯,可能會請中船幫忙進口鐵礦礦粉。這樣一來,鐵道部提供鐵路,烏素煤礦提供動力,中船提供鐵礦和鋼材,或者還可以把鞍鋼拉進來,最后我來提供資金和外匯。我正謀求在國內成立一家投資銀行運作這個項目——中國建設鐵路投資銀行,簡稱中建鐵投。”
中建鐵投,這才是胡文海的真正目標。不僅是他說的這個鋼鐵產能項目,還有海軍的對蘇貿易,或許會有的打飛機項目,九十年代后加速東北的私營經濟發展,規范化東北的商業環境。很多他使不上力氣的項目,有了這個平臺之后,他就有了參與的資格。
柴老聽的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說道:“你打算在國內成立一家銀行?”
“投資銀行,不對大眾吸收存款的投資銀行。和美國的高盛有些類似,但金融色彩要淡的多,主要是定向吸收投資,然后向一些商業項目提供貸款或者融資和投資。”
柴老緊皺眉頭:“這也不太容易吧?”
胡文海點頭:“很難,或者說,非常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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