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兩千年 第八十三章 江山不可復識矣
東京的希爾頓酒店,從檔次上來說甚至高過海山的希爾頓酒店。其實希爾頓酒店只是希爾頓家族名下酒店的統稱而已,如果認真計較起來,還是有分別的。有一般的五星級希爾頓酒店,稍好一點希爾頓逸林酒店,還有超五星級的康拉德酒店華而道夫酒店。
位于東京都新宿區的這家是希爾頓逸林酒店,而端木賜和危月住的是里面的國王城堡希爾頓套房,享受的是王室級待遇。房間里四時瓜果不絕,有不少是從東南亞特地空運來的,房間里的酒柜里擺放的免費酒水足以讓挑剔的名酒收藏家們收藏,這也讓端木賜很不理解希爾頓家族明明不缺酒,可是阿斯蘭這家伙為什么老是偏偏喜歡喝自己的酒?
莫非是因為只有從別人那里順來的東西才吃得香?
這么說來阿斯蘭還真是有些犯賤啊,希爾頓家族的家教很堪憂啊......端木賜從酒柜里取出一支香檳,心里默默地想。
“端木君,不要喝那個,把它放回去。”危月慵懶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這里是日本啊,為什么要喝歐洲的酒呢?我上次在海山,端木君不是請我喝的汾酒嗎?如今既然來的東京,我也想要讓端木君嘗嘗我們日本的酒。”
端木賜聞言毫不猶豫地把香檳原路放了回去,關上酒柜,然后轉身前往大玻璃窗下,在那里喝酒可以欣賞到東京的夜景,俯視十數公里。
大玻璃窗前有一方幾案,危月坐在幾案前,面前擺放了兩瓶酒,酒質清澈透明,像是礦泉水一樣,這便是著名的清酒了。
危月見端木賜來了,先行斟滿酒杯,“這杯酒的來歷可不是尋常的便利店而已啊,它的釀酒師來自于巖手的南部杜氏,不同于白鶴、大關、菊正宗這些流水線生產的清酒品牌,巖手杜氏的釀酒師至今還保留著江戶時代的古風,堅持純手工的技藝,實在是不可多得啊!”
“這么厲害?”端木賜走過來跪坐下去,“看起來是個釀酒世家啊,我倒要好好地品一品味道了,看看能不能喝出江戶時代的風韻。”
危月聞言淡淡一笑,“古書中常說可以從音樂中觀察出一個國家的興亡,所謂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聽起來很有道理,只是這已經是上古的事了,久遠不可考。”
“不過酒可不一樣,其實從酒也可以看出一個時代的變化啊。二戰的時候日本酒商往常常清酒中兌食用酒精,以增加釀酒量牟取暴利,使清酒所具有的獨特風味黯然失色,老人們常稱之為亂世之酒,”,而贊譽原來純正的日本清酒為“太平之酒”,這實在是很有道理啊!”
危月的家族是反戰的。
端木賜只是一笑,危月所說的“由音律而觀國政”,在他的那個年代里,是士人們的普遍論調,所謂“鄭聲”,所以鄭國的政治不清明,當然,那也是個禮崩樂壞的時代,音樂早已不是宮廷獨占的事物了,所以也未必能看出什么東西來。
他有些走神,手上不自覺地端起酒杯往唇間遞,輕輕含了一口,頓覺清爽。
日本清酒的原料極少,單純到只用米和水,但卻可以產生出令人難以忘懷的好滋味,所以有人將它形容成“用米做成的不可思議液體”。難怪有些日本人宣稱“清酒是神對日本的恩賜”。
“真是好酒啊!”端木賜放下酒杯,說實在話,這清酒清冽的滋味,比之歐洲的香檳和葡萄酒,更適宜于他的口味。
“你是怎么弄到的?”端木賜問,“這可不容易。”
“給酒店經理打聲招呼可以了啊。”危月說道,“托阿斯蘭少爺的福,我們現在可是頂級的貴賓。”
他喝了一口清酒,閉著眼睛回味了一下,微微嘆道,“真是漂亮的滋味啊!我上次喝到這么純正的清酒還是在去年京都的梅之宮神社的秋之祭的典禮上,梅之宮神社是祭祀木花咲耶姬的神社,傳說他用大米釀制甜酒,我在去年參拜過一次之后逃到了中國,也沒有機會再喝到了。”
端木賜微笑,“有客無酒,有酒無肴,雨聲綴綴,如此良夜何?”
危月笑道,“如今與端木君對坐飲酒,俯視雨景,不亞于東坡游赤壁之樂也!”
兩人舉杯而笑。
危月以為端木賜說的只不過是蘇軾在《后赤壁賦》所描寫的場景而已,殊不知兩篇《赤壁賦》中所寫的“客”是端木賜!當年蘇軾貶謫外郡,端木賜前去看望他,蘇軾和李白一樣,是個有浪漫情懷的人,于是邀他兩次共游赤壁。
他們之間的對話也隨著這篇千古妙文流傳到了后世。
端木賜在漢末的時候已經來過赤壁了,親眼目睹過那一場改變了歷史進程的大火,如今故地重游,卻已物是人非,周公瑾、諸葛孔明、曹孟德這些聲名赫赫的故人都不在了,曾經的戰場也一片寧靜,孤鶴掠舟而西飛,他心境略悲。
然而在端木賜眼中生命短如“朝生暮死”的蜉蝣的蘇軾,卻是豁達得超乎想象而且,他還反倒開解了一番長生不死的端木賜,雖然他無法無法體會長生者的悲涼,但他作為千古文豪所具備的獨特的情懷,也確實對端木賜起到了一些作用。
他微微一嘆,“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
這才過了多久的歲月啊,當年的江山景色再也認不得了。
危月雖然不知端木賜此嘆從何而來,但他卻聽出了寂寥。
他靜靜地給面前的人斟滿了酒,“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端木君何故長嘆。”
端木賜靜默半晌,“你說得對。”
氣氛好了許多。
危月問道,“端木君的武道修為實在是深不可測,不知是師從的哪一家?”他只說武道,而沒有說劍道,因為他知道端木賜不僅僅只會劍道而已。
“哪一家?”端木賜一愣。
這要他怎么答?
端木賜又靜默了半響,“很多家。”這是實話。
“哦。”危月點點頭,表示接受了這個解釋,因為端木賜所學駁雜,不可能只師從了一家,先前所問,只不過是順口而已。
“你問這個干什么?”端木賜問。
“我最近想去拜訪一位前輩,不知端木君有沒有興趣?”
“哪位前輩?”
“劍道大師,寺島守義。”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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