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在紐約 第四章 生命逆流而上

“我一直有個夢想，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完成大一統理論（grand__theut）的研究——即便不能找到一個簡單、美妙的公式來清晰描述和預測宇宙中的每一件事情，至少也能夠描述全部粒子和力的物理性質，完成量子力學和相對論的統一。但是今天布魯斯你給了我很大啟發，熵能的出現讓我明白，世間萬物的玄妙遠超我的所知，還有太多太多的東西是我未曾了解的，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

人類的大腦是基于外界的各種刺激而做出反應的，如果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就會讓他們無所適從。

所以，在探索世界的本質規律時，人們總想找一些實在的概念來對應這些規律，比如自由落體一定是一個東西在落下，熱量傳播一定是一些東西在傳播，引力一定是某些東西在聯系著被吸引的物體。那么，假設能量的本質也是某種微粒子，是非常合乎情理、理所當然的。

但是，李杰并不是人類。

在他悠長的生命歷程之中，熵能的存在就像人間的空氣一樣清晰明瞭、理所當然。這無形無質的本源能量，就是惡魔們予取予求的力量源泉、生命寶庫。

鳥兒天生就會飛翔。游魚在水中暢游嬉戲，變色龍隨環境變幻體色，箭毒蛙吸收食物的毒性轉化為毒液。這些都是鐫刻在物種最深層的本能。就如人類每天呼吸、進食、飲水那樣自然平常、輕松熟稔，它們從來不會考慮為什么，也不具備這樣的思考能力。

曾經的惡魔們也是一樣。

對于惡魔來說，能夠自然運用熵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們只需要不斷地去熟悉，找到更佳的運用方式，卻從沒有想到要去理解這些能量的本質。

李杰嘗試過。但是缺少系統基礎理論的他，始終沒有太大收獲。直到史蒂夫用一連串繁復而精深的理論。孜孜不倦進行深入探討，他才悚然驚覺，即便再熟悉不過的事物，也有著你完全不曾了解的真實一面。

那些靜謐和諧、無形無質的奇異能量。漫布于整個世界之中，原來并不是呆板死寂的，它們如云似霧，卻又閃爍不定、明滅漂移，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玄妙而神奇的變化。盡管史蒂夫并不能解答所有問題，但是他關于微粒子和熵能的闡述，已經比李杰原本所感受和理解到的要成熟、系統得多。

李杰的思感無限延伸，徹底把感知融入到周遭，仿佛在追逐著這一切。完全陷入了一種全新的體悟。

而史蒂夫很快聽到李杰開始發出低沉的聲音：

“量子……粒子……無序……有序……”

他很想問問李杰在思索什么，但卻駭然發現，每當李杰的嘴里冒出一個新的字句。周圍的空氣就變得粘稠一分，并且越來越沉重，令他想要做任何動作都必須付出比往常更加艱辛的努力，甚至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無比。

“布魯斯……”

史蒂夫大驚，努力從嘴里吐出幾個音節。

這些微動靜似乎成功驚動了沉思中的李杰，他的雙目瞬間化作比黑夜還要深重的墨色。向史蒂夫的方向望來，金黃色的瞳仁陡然擴張。恐怖的氣息席卷高漲，讓史蒂夫的身體瞬間定格，所有的感官弧度都被無限拉伸、延長！

眼前的世界變了！

史蒂夫驚訝地發現，身邊的一切都變得明亮起來，周邊無數細碎聲響盡收耳中，連空氣中的塵埃與微粒也纖毫畢現，更開始清楚地看到，李杰臉上浮現出無限痛苦又快意的表情，氣息變得混亂而劇烈，似乎在努力與某種無形的束縛抗爭。

他看到，色彩絢爛的金色光影從李杰的身體里一點一點不斷向外擠出，膨脹、膨脹、再膨脹，散發無盡的光熱，簡直比太陽還要明亮，卻又絲毫不覺得刺眼。這神奇光影的形態也在不斷發生著變化，化作云霧，化作圓環，化作光柱，每秒鐘都在發生著千百次的擴張與收縮。

桌椅、紙張、托盤天平、儀器架……

整個實驗室之中，所有的物體都仿佛擺脫了地心引力的束縛，開始輕盈地離開原本所在的位置，飛了起來！

就連史蒂夫自己的身體也不例外，慢慢地漂浮在空中。在他的身后，是輕輕旋轉的椅子，拐杖在頭頂翻飛，資料散落開來，一頁一頁翩翩起舞。

但史蒂夫已經顧不得為這些驚訝，他已經完全進入一種玄之又玄、難以言喻的旁觀者模式，能夠洞察周遭發生的一切，思維卻緩慢得近乎停滯，就像把一秒鐘分成了無數段間隔，足以讓自己慢條斯理地度過，清晰明瞭、從容不迫。

這變化越來越奇妙，他的思維跟隨著意識不斷游走，“看”到了無數平常從未察覺的動人景致，“看”見了自己體內蘊藏著明亮躍動的光華，雖然輕盈小巧，卻充滿歡快而盎然的生命力，令人心情舒暢。

然后是更遠一些的，各種各樣形態各異難以形容的光彩遍布空間之中，閃爍不定、如夢似幻，沒有邊界的概念，相互融合又涇渭分明。

他“看”到了李杰的身體內，成百上千種顏色匯聚而成的燦爛噴薄而出，就像宇宙深處流動的星河，足以勝過任何言語描繪的奇境，只可能是大自然的造物恩賜，生命奇跡！

這玄奇奧妙的視角再度轉換，拉升到無垠的高空，史蒂夫駭然驚覺原來自己的意識已經離開軀體。因為他能夠清晰地看到，下方自己的身軀和所有物事都在實驗室內漫無目的飄蕩，唯有一個高大身影不受影響端坐椅上。那便是李杰了。

在他的頭頂，那絢爛瑰麗充滿勃勃生機的金色光影就像無垠宇宙中唯一的太陽，終于結束了不知道幾千萬次的形態轉化，逐漸凝聚成一個高大的人影，雖然分辨不清面貌，卻能夠震蕩虛空，激起無數光彩奪目的漣漪。

沒有任何來由的。他似乎這光影的心情，因為重獲新生而充滿歡快與愉悅。

正當史蒂夫想要努力再看清楚一點的時候。一股大力涌來將他急速向下拉扯！

“啊！”

就像瞬間經歷了無數光年，史蒂夫發出一聲近乎的感嘆，騰地站起身來，才發覺自己仍舊腳踏實地。而實驗室里的所有物體全都回到了原位，分毫不差，就像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讓他簡直分辨不清那是現實還是夢境。

“剛才發生了什么……”

他迷茫地轉動目光，望向李杰，只覺得對方外表看來沒有半點變化，給人的感覺卻分外真實、細膩、生動，光輝而神圣，忍不住想要頂禮膜拜。

“為了表達對你精彩理論的謝意。我分享了自己的一部分感知。剛才你所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你我體內的就是各自生命磁場，光影就是被我轉化到極致的熵能。所有物品的失重也是因為我干擾了磁場引力。”

李杰臉上顯露出溫和的笑意，史蒂夫絕對不會想到，僅僅是一次談話，就讓他進一步理解了自身力量的來源。

他終于明白，熵能是世界的本質能量，代表著無序。也就是隨機運動。而生命是自然的異類，總是保持著一種高度有序的狀態。從內部各個器官各個細胞的運作，到日常一切運動，都有意識的干涉，代表著有序，也就是指向性運動。

因此，熵能轉化的實質，就是將無序的本源能量抽取出來，納入生命有序的自我掌控之中。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然而在此刻的李杰眼中，已經全然不同，他能夠感知到熵能，能夠看到轉化的結果，更開始逐步理解這一深層機理。

而這嶄新的體悟，居然成功幫助自己這具軀體突破桎梏，晉升了一個階位，距離前身原本的實力，只差最后一個層次了。哪怕這一個層次就代表著天差地別，也已經算得上非常了不起的突破了。

同時李杰也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對熵能內在規律和本質理解的越透徹，越有助于熵能的運用與轉化。

他當然要感謝對方。

“真實的，真實的……”

這次輪到史蒂夫陷入喃喃自語的狀態，他再三確認自己已經無法看到那些奇妙的光影，顯得有些失落和戀戀不舍。

李杰用力鼓了鼓掌，打斷對方，也為這位人類物理學家給自己提供的幫助表示鼓勵，接著說道：“不必失落，史蒂夫，將來你自己也會觸摸到這樣的境界，還有許多時間去慢慢研究。那么，在親身體驗之后，拋開對于熵能的感知不談，你認為為什么在轉化為光、熱、力這些更進一步的能量之后，我已經能夠用肉眼看到，而人類卻依舊無法察覺呢？僅僅是因為生理構造的不同？”

史蒂夫定了定神道：“很有可能，其實我們也不是完全看不到，剛才那支鉛筆被你的熵能轉化高溫燒成灰燼的時候，我就看到了能量和電子躍遷到了極致的表現——火光。應該這樣理解，就像空氣一樣，我們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我的猜測是，雖然同為生物有機體，但是人類的感官遠比你們要遲鈍的多。所謂的看，原本就是一個相對概念，物體本身并沒有顏色，是人類自身進化產生的視覺反應，是代表著光的電磁波，通過我們視覺系統的外周感覺器官，也就是眼睛（注1），接受外界環境中一定波長范圍內的電磁波刺激，經中樞有關部分進行編碼加工和分析后獲得的主觀感覺（注2）。”

他生怕李杰沒有理解自己表述的意思，特意用手指點著自己的眼睛示范：“電磁波通過折光系統在視網膜上成像，經視神經傳入到我們的大腦視覺中樞，就可以分辨所看到的物體色澤及亮度，進一步看清視覺范圍內的發光或反光物體的輪廓、形狀、大小、顏色、遠近和表面細節等情況。而電磁波包括但不限于光，還有無線電波、微波、紅外線、x射線和伽馬射線等等。所有的電磁波都有其特定頻率，但人眼只能接受到波長大約為380至780納米的電磁波，這些也就是所謂的可見光。”

“簡而言之，人類只能看到這些光，而其他生物——”史蒂夫說到這里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顯然怕刺激到李杰，直到對方示意沒關系才繼續說下去。“則根據所能接受到的電磁波頻率范圍不同，能夠看到不同的電磁波。如果你所控制的熵能，散發出的電磁波在人眼能夠接受的范圍之外，那人類就看不到。”

李杰專注地聽完，然后點了點頭，他運轉目力，清晰看到各種奇異形態、難以描述的光彩在視線范圍之內，包括自己和史蒂夫身體，無一例外都散發不同的光彩，然后他問道：“我能夠看到各種奇異的光彩，這些都是你所說的電磁波？”

史蒂夫給出肯定回答：“理論上來說，只要是本身溫度大于絕對零度的物體，都可以發射電磁波，而世界上并不存在溫度等于或低于絕對零度的物體。”

李杰原本只是嘗試與史蒂夫交流，但卻沒有想到自己的收獲遠大于預計，他滿意地站起身來：“謝謝你，史蒂夫，你能把我們今天交流的內容整理成資料給我一份嗎？我想仔細看看。”

史蒂夫面上顯露出渴望與神往：“當然沒問題。其實我應該謝謝你，布魯斯。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生物有機體的感官竟然能夠達到你們這樣的程度。真希望能夠再次親身體驗到那種感覺，原來這才是更加本質、純粹和生動的真實世界。”

李杰露出微笑：“會有機會的，史蒂夫，我保證。事實上，在接受了人造基因組置換之后，你已經走在和我們同樣的道路上了，我同樣期待當你看到更多熵能的表現和電磁波之后，在這項偉大的研究上更進一步。”

李杰已經決定無論如何要讓史蒂夫成為同類的一員，因為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總有一天，會需要對方幫助自己踏出關鍵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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