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一三零 詩才(求月票)
;“你說玩什么?”徐元春滿面春風問道,絲毫不怪人無禮。
“莫若玩個新花樣,乃是我從閩中所聞,因為太難,那邊也沒什么人玩。”此人笑道。
其他人哄然大笑:“南風就別在這兒說了,震亨看不慣那些。”
南風的本意是閩南之風,源自北宋時福建人出仕頗多,帶來與中原風俗不同的習俗風氣。入明之后,這南風的含義就變了,及至如今竟成了“男風”的意思。
徐元春并不惱火,也是沒心沒肺地跟著笑,只道:“尚未開席,莫要敗了胃口。”
“且聽我說。”那人起身,卻也是身高體長,一表人才。他道:“我舉個例子,便以‘太白樓’的‘白’‘樓’為字眼做一聯句,上下比中卻不可帶出字眼,又要有字的意思。譬如,我作句:蒹葭蒼蒼霜與露,鉤月沉沉誰共言。”
另一人問道:“必要用古人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是《詩經》句子,鉤月句顯然是化用了“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故而由此一問。
徐元佐聽了倒是輕松許多。他從小啟蒙就是背誦古典詩詞歌賦,見多識廣。雖然沒有詩才天資,但玩這樣的文字游戲還有些困難。
“倒也未必,這上便隨意了,就連言數都可自便,只是要工整。”那人道。
“這個有點意思。”徐元春笑道:“今日我做東,便從我來。”說罷,徐元春起身先飲了一盞,脫口吟道:“瓊林飛觴我扛鼎,西指九邊齊浮云。”
徐元佐尚在思考,已經有人撫掌贊道:“瓊林宴上,飛觴舉白,好志向;西指九邊卻錯了,只能指到七邊。”
時人所謂的九邊是遼東、薊州、宣府、大同、山西、延綏、寧夏、固原、甘肅九鎮。照徐元春的詩意,從瓊林宴上西指。是指不到遼東和薊州兩鎮的,因為這兩鎮在北京的東面。
徐元春道:“我便知道你要挑我刺,誰說我不能從朝鮮西指呢?”
那人大笑道:“震亨這是強詞奪理了,你如何會去朝鮮?”
“做庶吉士。討個行人,豈不正好去朝鮮冊封傳旨么?”徐元春笑道。
那人只是笑著搖頭。
徐元春又道:“這酒令倒也不難,莫若這樣。咱們只能用古人句子。且傳到下一人,必要說出上一人的出典,否則加倍罰酒。如何?”
徐元佐聽了頭大:真不該寫《幼學抄記》刺激這個學霸的……
“正好下一個是我。”徐元佐猛然站了起來。笑吟吟道:“上比是左思的《吳都賦》。”
里宴巷飲,飛觴舉白,已經有人喊出來了,自然是知道的。
“下比是‘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徐元佐道。
之前提議玩這酒令的生員道:“你說的倒是沒錯,不過……你們的習慣是倒著輪?”
徐元佐這不是要搶占有利題目么,誰知道下一個會引用什么稀奇古怪冷門生僻的典故。
“無妨無妨,快對句。”徐元春催道。
徐元佐腦中飛速一轉,清了清喉嚨,道:“天上仙人撫我頂。玉京城中受長生。”
眾人轟然笑道:“好討巧,這個不算。”
徐元佐道:“諸位先輩兄長,喝酒我沒問題,但是規矩可不能破啊。我這符合酒令。”
徐元春笑道:“酒令有難有易,叫人討了巧有甚說的?你又不規定,說不定待會兒《三百千》還要出來呢。”
眾人道:“若是用這等爛熟的句子,就沒意思了。”
徐元佐終究是個高傲之人,暗道: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蠢萌貓?詩詞哥哥我又不是沒玩過,真道我怕了你們?
“既然是我壞了諸位兄長興致。小弟愿自罰一杯!”徐元佐站起身,不顧元春攔阻,盡飲一杯。
“豪爽!”
“不似震亨!”
眾狐朋狗友一并起哄。
徐元佐放下杯子,取了帕巾按了按嘴唇。道:“這令不熟,莫若大家還是玩個熟悉的,若是怕無聊,只撿難些的玩便是。”他不等眾人發表意見,當即道:“莫若用古人詩句拼成一首,要對仗工整。意境貫通。若有杜撰者,加倍罰酒。”
這便是將游戲規則控制在自己的長處上,只說自己記得的東西便不會出錯。若是被人考校典故,哪怕真書淫再世,也有擋不住的時候。
“這個不錯,倒是考校詩才。”徐元春首先贊同道。
“怕你兄弟有所準備,還是得定個題目。”徐元春對首那生員道:“太白樓,就定個白字。或雪或梅,不可逾越,如何?”
徐元佐背負雙手,微微挺胸,長吟道:“六龍寒急光徘徊,風卷汀沙玉作堆。即此神仙對瓊圃,空吟溪樹覓寒梅。不知明月為誰好,且免飛蝗入境來。欲作一詩撩謝女,風流不是出群才。”
席上登時鴉雀無聲。
過了良久,之前那定題目的生員站起身,作揖道:“在下上海康彭祖,草字萇生,平日以詩詞自負,今日得見高手,請賜教。”說罷,他也不管座次,手持一支木筷,凝眉輕敲席面,吟道:
“霏霏奕奕滿長空,一色山川望眼中。彩筆遍題詩滿卷,石泉凍合夜無風。更無塵土當軒起,長與耕耘致歲豐。也欲訪梅湖上去,凍泥晴滴阻西東。”
徐元佐那一首用的是都是熟悉的典故,而康彭祖集句一出,席間就有人面露迷茫:“‘彩筆遍題詩滿卷’是誰的詩?”
過了良久,徐元春也不得不望向康彭祖。
康彭祖微微一笑:“賢弟可知道?”
“正巧見過。”徐元佐回以一笑:“元四家的虞集。”
康彭祖手中木筷敲得明顯快了兩拍,頜首道:“不愧是我云間神童。”
徐元佐笑道:“我又有了。”
眾人這回聽了,不是肅然起敬,而是駭然色變了!
集句雖然看似用的都是別人寫好的現成貨,但是要在短時間里尋到韻,再組合情境恰當的句子,恐怕比自己寫一首出來更難。
“況自難逢值臘中,霏霏有韻舞微風。閑聽不寐詩魂爽,對遠方知色界空。何遜能詩意無限,袁安僵臥道非窮。逡巡好上高樓看,幻出瑤臺第一宮。”徐元佐已經吟誦而出。
這下就連康彭祖都變色了,因為徐元佐給自己加碼,更上一層難度——與他那首同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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