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門閨相 第一百四十章 詢問
廖先生默然不語,是的,叢晰說得沒錯。都是他,一時心急,竟然選了那兩個愚蠢的人。
如果不是楊一娘心嫉恨陶歸,每天都那樣囂張,也不會那樣輕易就被人看穿了行跡;如果不是信了陶行當真忠厚,他也不會被他誆騙。
一招之差,滿盤皆輸。
果然是兩個最最愚蠢的人。
叢晰看著廖先生的表情,知道他心不服氣,而且只怕會更加痛恨楊一娘和陶行吧,便笑道:“不過,他們如果不愚蠢,先生會用嗎?”
廖先生聽見這句話,臉色更陰郁了些。叢晰這句話,擺明了就是在罵人。
叢晰見他面色變了一點兒,心情可算也好了點兒,便笑道:“先生向著京城的方向看看吧。”
廖先生一聽,立刻轉頭,看向京城的方向。
就見京城此時,已經起了火光,看方向,正是城西的方向。
廖先生的臉色變得更陰郁了。
叢晰做了個手勢,外面的孟珺看見,立刻指揮了內侍衛上前,將廖先生捆了個結結實實。
如今大勢已去,廖先生也不反抗,任由她們將自己捆了起來。
叢晰因著傷重,難以自己站起身,就對著招金使了個眼色。
招金扶著叢晰站了起來。
叢晰裹緊了身上的衣服,緩步走到了門外身邊,又更加艱難地坐到了臺階之上,靠近了已經被捆綁起來的廖先生耳邊,低聲道:“貴妃娘娘讓我問先生安。經營了多年,一朝毀在你瞧不起的女手里,心情如何?”
廖先生臉上早就沒了血色。他向后靠了靠,看著叢晰慘白的臉,哼了一聲,聲音帶著嘶啞,道:“叢啟澄,你當真以為自己贏了?”
叢晰雖然裹了厚厚的衣服,但是就這么坐在冰冷的臺階之上。依舊有些打寒顫。
到底是傷得太重了點兒。能活著已經算是幸運。
他捂著傷口,笑道:“自然,比先生活得久些。當然算是我贏了。”
廖先生看著叢晰正年輕,又比女還要好看許多的臉龐,譏諷地一笑,道:“活得久。未必就好,叢大人想必還不知道自己的是什么毒吧?”
叢晰覺得廖先生這話問得未免愚蠢。就笑道:“抓了喬唐,不就知道了嗎?”
廖先生原本陰郁的表情,突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他笑道:“那也要大人先抓到他。不是嗎?”
叢晰煞白的臉上,看不出表情的變化,而他心。卻在思考廖先生這句話的意思。
廖先生見他不說話,又說了一句:“待叢大人明白自己費了這樣大的心力。最后卻毀在自己身邊之人的手,又該是什么表情?”廖先生語氣一頓,突然就帶了愉悅,“如今我倒是能體會方才大人抓我時的高興了。”
叢晰臉色面色一直平靜,可是內心卻因為廖先生這句話而有了疑慮。不過只是一瞬之間,他就極力將這份不安拋在了腦后。
廖先生的這句話,是要往他心釘一個釘,讓他對周圍的人產生懷疑。
他絕對不能上這個當。
所以,叢晰微微笑道:“等在下當真經歷過了,再來告訴廖先生吧。”說罷,對孟珺道:“你們所有人的眼睛,都不許離開此人半刻,可明白?”
孟珺立刻抱拳,道:“是。”
叢晰見她們將廖先生帶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對招金道:“通知山下的龍武軍,來壓人回城。”
招金問道:“現在嗎?”
叢晰點點頭:“是,現在。免得夜長夢多,早日將他丟進大牢之,才好安心。”
招金立刻明白了,連忙點燃了隨身帶著傳信火藥。
對面的禪室之內,柳默慎看著在天上炸裂的煙花,笑道:“我真的不懂,妹妹究竟為何這么做?”
屋內,柳默曲面無血色地坐在那兒,一言不發,只是怨毒地看著柳默慎。
柳默慎碰上了她的眼神,雖然不害怕,卻更是感慨了。
幸虧柳默曲是被捆在這里,否則現在柳默曲只怕就要撲過來,將她生吃了。
柳默慎懶洋洋地坐在柳默曲的對面,撥弄了一下油燈里的燈芯兒。燈火輕動,映在柳默曲幾近扭曲的臉上,顯得更可怖了。
柳默慎坐了很久,才幽幽道:“妹妹,是真的挺恨我的……”說著,她再次看向柳默曲,笑道,“我真好奇,妹妹到底恨我什么?”
柳默曲冷哼一聲,道:“愿賭服輸,我一時心急輸給了姐姐,那二姐姐要打要殺就隨意好了。”
這話說得,也不知道是賭了什么,又輸了什么。
對于這種理解不了的事情,柳默慎從來不會多費一點兒心思思量,所以,她只是坐了一會兒,才點點頭,似乎恍然大悟:“哦,原來妹妹你不服氣呀。”
柳默曲表情帶著些孤傲,仿佛自己是失敗的英雄一樣,閉上了眼睛,不說話。
柳默慎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如今看柳默曲不說話,那她也不說話,只是坐在她之前,看著柳默曲的樣。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因著屋太過安靜,所以甚至以為柳默慎已經離開的柳默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就看見柳默慎依舊坐在她的對面,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如此直接迎上了她的眼神的柳默曲,突然顫抖了一下。
就在這一刻,柳默曲突然覺得理解了母親為什么說柳默慎看人的眼神很可怕。
明明與自己同齡,眼神之卻帶著她永遠也不懂的老辣和滄桑。
她脫口而出:“憑什么,憑什么!”
柳默慎依舊笑著,點點頭,道:“是呀,我也想知道憑什么。”說著,她提起身邊的茶壺,緩緩地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問道,“沒了母親的人是我;被曾祖母和父親不喜的是我;背了克母敗家名聲的是我;差點兒被人下毒害死的是我;差點兒被人燒死在無相庵的人,還是我。所以,做姐姐的我確實不懂,怎么妹妹倒這么恨我呢。”
柳默曲提著唇角,陰冷地一笑,眼角的朱砂痣更紅了些。
“是呀,這樣的你憑什么還能好好地活在這世上?你和你那個病怏怏的姐姐,為什么不跟著你那短命的娘一起死了,這樣才好呢。”
柳默慎更聽不明白了,便問了一句:“原來,妹妹這樣恨我,是因為我的母親?”
柳默曲看著柳默慎的表情,突然想起來母親說過——柳默慎很像詹氏。
有那么一瞬間,柳默曲突然覺得自己面對的就是她素未謀面的詹氏。
她的語氣突然尖利起來,大聲道:“是!就是因為你!憑什么你都死了,還要在我母親的前面!就因為你!害我被人嘲笑!還母親被人譏諷!都是因為這個短命的人!才害得我這樣凄慘!”
柳默慎難得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竟然……還真是因為自己的母親?柳默曲做了這么多,就因為自己的母親在她的母親之前嫁入了柳家?
這又是什么不知所謂的理由。
柳默慎面色沉了下來,問道:“妹妹這話,是夫人教你的?”
柳默曲也只是那一瞬間的失態,如今喊出了心的話,倒讓她淡然了許多。她平靜地笑了笑,道:“我母親那樣溫柔善良的人,又哪里知道這些?哈,母親受了委屈就只能吞在肚里,自己默默哭罷了。”
柳默慎噎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才好——而且這話不管接不接,柳默慎都只想笑。
想著,柳默慎的語氣溫柔,了一些,笑道:“所以妹妹覺得,夫人如今的處境,都是我母親的錯?”
柳默曲鄙夷道:“哈哈,姐姐這話問得,倒不像你了。何止是我母親如今的處境?就是姐姐的處境,又何嘗不是因為你那不知禮的母親?你以為父親真的是討厭你?不,他只是討厭你的這張臉,看見你,他就會想起你母親做過的事情。”
柳默慎聽見柳默曲話如此貶損母親,語氣便有些不善了,冷著聲音,道:“妹妹慎言。”
柳默曲看著柳默慎的表情,心更得意了,笑道:“姐姐是不是真以為你那母親是什么‘公’,才貌無雙?哈哈哈,不過是一個出嫁之前就和人私相授受的人罷了,說起來,姐姐這一點和令堂真像。”
柳默曲說著,越過柳默慎的肩頭,看向外面,笑道:“真沒想到,那個喬揚攔車都沒能引到姐姐,倒是那叢晰,莫名就和姐姐勾搭在了一起。”
柳默慎的眉頭輕輕揚起。她今年說是十三歲,但內里卻是個快三十歲的婦人,心智自然與柳默曲不同。
但即使這樣,這樣刻毒的話,柳默慎也難說出口。
柳默曲再怎么心地不好,也不過十三歲,又是從哪兒學的這些難聽的話?
因著自身的經歷,柳默慎甚至開始懷疑柳默曲也是重生的了。
是以,她不疾不徐,只是又撥弄了一下燭火,問:“妹妹知道《十罪書》嗎?”
《十罪書》是前世太征討昭王時,寫下的昭王十大罪狀,天下聞名。
可是柳默曲面上卻現出了茫然,道:“什么《十罪書》?”
那表情,絕非作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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