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門閨相 第四十章 胥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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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歸向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就見一名個頭略矮,但身形有些富態,穿著大紅曳地長裙,深藍色半臂,頭上梳著高高的隨云髻,珠光寶氣、金光燦燦地帶了滿頭,額間寶相花鈿,頰上半月面靨,唇上絳色點唇的婦人,裊裊娜娜地自樓上走了下來。
陶歸被這富貴氣狠狠地閃了一下眼睛。
這婦人周身上下,無一不是京中最最時興的打扮,自頭到腳,處處都是大雍朝盛世景象的富貴氣,所穿所帶之物,就是陶歸也能看出價值不菲。
縱然是宮中的娘娘,也未必有這等富貴。
陶歸雖然覺得眼前很閃,但心中卻承認,旁人如此富貴穿戴,怕就要俗氣了,偏偏眼前這個女子,那舉止儀態、那笑容模樣,配上這一身非但不俗,反而讓人覺得她就應當如此打扮。
只見那婦人走下樓,笑道:“聽說這位客人帶了好東西來當,奴觍為主家,自然應該好好招待才是。”
陶歸突然覺得一身涼意。
這婦人說話雖然客客氣氣的,面上更是堆滿了笑容,可是話音之中卻帶著凌然的霸氣,竟然將作為內侍衛的她也給壓了下去。
陶歸心中明白,如果她真的跟著人上了樓,只怕就要到京兆府中去說明白這事兒了。
所以陶歸將那絹往懷中一抱,笑道:“我不上去,反正我的這東西就是值五百金,你一定要給我!”
婦人不怒反笑,對著首柜道:“孟爺爺,寫了當票,稱了五百金,給這位客人。”
那被稱作“孟爺爺”的首柜雖然年長,但對著這女子的時候,卻甚為恭敬。如今聽見她這么說,立刻恭敬道:“是。”便立刻寫了當票,名字處卻空著,并五百金,一同著小活計送到了陶歸面前。
陶歸看著那明晃晃的五百金,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沒想到這女子如此爽快,這可如何辦才好了。
就聽那婦人道:“錢我已經給了客人,客人將東西給我吧。”
陶歸咳了一聲,突然道:“我不當了。”說罷,轉身就要走。
卻立刻被兩個彪形大漢攔住了去路。
陶歸笑著回頭,問:“怎么?店家這是要強當?”
婦人卻向著旁邊的椅子上款款而坐,把玩著拇指上的翠玉指環,淺淺笑道:“明明是客人要消遣我永昌當。”
陶歸并不害怕,而是大咧咧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笑道:“臘月歲寒時,檻外骨里香。這位太太想看字可以,但是,我不當了。”
本來笑著的婦人,在聽到陶歸說了這句話之后,面色突然變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陶歸一番,雙唇有些顫抖,語帶激動:“好,不當就不當,只是還請公子將那字借奴一觀。”
此時,陶歸大約也能猜到這婦人是誰家的人了,當下也不怕她不還字,便將那絹遞給了那女子。
那婦人展開絹布,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越看面色越白,最終在看到角落中那迷迷的藏者名章處時,竟然突然落下了淚。
陶歸嚇了一跳,忙道:“店家無需如此難過,這……這是假的。”
“我知道,拿在手里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婦人拿帕子擦了擦淚,哽咽著,“奴年少時有幸,得見此絹真跡。現在不過是懷念起故人罷了。”
婦人說著,指著那絹角落中的一處印章,問道:“客人可知道這里的‘四友之印’,指的是什么?”
陶歸搖搖頭。
那女子的聲音帶著落寞,手輕輕撫著那處印,喃喃道:“竹墨、松音、梅初、蘭佩,想必客人也是聽過的。”
陶歸頓時愣住了。
詹竹墨、詹松音、詹梅初、詹蘭佩,詹家長房友字輩的四個杰出代表。
當年詹家友字輩長子出生時,詹家老宅紫竹正盛,詹家彼時的族長,也就是友字輩的祖父笑道:“我家長子伴竹而生,就叫竹墨吧,恰也暗和了友字。”
所以,長房的孩子都順著詹竹墨的名字,這樣叫了下去。
而這幾個人,確實都沒有負了這名字。
昔年竹、松、蘭三子下場的時候,都是正經的進士及第,長子詹竹墨是欽點的榜眼,次子松音是那一年的第四名,幼子蘭佩更是狀元及第。
一房皆進士,卻個個都掛官歸隱,或教書育人,或隱居山野,都成了一代大儒。
而熟悉當年那段典故的人,自然知道,這三兄弟不肯為官,都是為了詹梅初之故。
陶歸雖然對于這些文人墨客的事兒并不感興趣,但朝中為官,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詹家的事情。
就算開始不留心,認識柳默慎之后,也就留心了。
又聽那女子笑道:“而小婦人本家姓胥,夫君名諱松音。”
陶歸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女子。
不單單因為這個女子是柳默慎的二舅母,更因為這個婦人本家姓胥。
天下富首,儒商胥家,陶歸可算是想明白了堂上那匾額的來歷了。
只是胥家竟然與詹家結親,陶歸卻是萬萬沒想到的。
也難怪,她性子爽朗,從來只知道在宮中當好差,哪里會打聽這些事兒呀?
不過,心中雖然如此想,陶歸還是站起了身,拱手道:“店家說的這些事情,我統統不知道,總之,我現在不當了。”
說罷,抱著絹,飛也似地跑出了永昌當。
胥氏看著她的背影,對著那兩個大漢搖了搖頭。
那兩個大漢接到了胥氏的暗示,便都退到了旁邊,放陶歸出當鋪。
眼瞅著陶歸走了,那首柜走上前,低聲道:“主家,這……可如何才好?”
胥氏的面色卻陰暗急了,手中卻握緊了拳,道:“什么如何是好?我拋頭露面地開了這買賣,不就是為了那檔子事兒嗎?如今終于找到了把柄,倒要看看婆婆還優柔寡斷不?”
說著,胥氏一捶桌子,怒道:“再說,偷龍轉鳳也罷了,不過是錢財,給了他們去又如何?可是用了我們的東西,還敢逼得公侯小姐進當鋪!還忠勇公呢,呸!我這就去給姑爺寫信,就說為妻不賢,到要在京中學著那戲文里唱的,鬧他一場了。”
說罷,胥氏又掃了一眼店內的人,冷笑道:“你們都是我自娘家帶來的人,今日之事,有一個字漏了出去,那幾輩子的情面,我可是不講了。”
說得店中人背后一凜,均垂了頭道:“是,必然不敢說出去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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