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庭 第一百三十四章 病中
蕭蘭陵病倒了,這個消息在一天之內傳遍了整個長安城。
在公侯如狗,將相滿地走的長安,區區一個男爵生病壓根不算什么事,就是死女人肚皮上了,也不過為酒肆里的閑人們多幾分談資罷了,你要是不夠出名,人家還未必樂意談。
可蕭蘭陵的的確確的與眾不同,一來在民間的風評實在太好,地龍過境的時候不避生死,救命水火,長安縣幾萬人口,不管被沒被他親手救過的,都心存敬佩,二來也是最近他正當紅,罕見的平民封爵,緊跟著搞出來一大堆新鮮的玩意,本就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以往還沒多想,蕭蘭陵這么一出事,我才記起來,咱們這凈水器,就是人家搗鼓出來的吧?”一名武侯在巡邏的間隙,從御賜凈水器里倒了一碗清水,和同僚閑聊道。
身邊那同僚點點頭:“可不是嘛,聽說是終南山的神物,喝了能延年益壽的。人家倒好,一文錢沒要,張嘴就獻給了朝廷,聽說救災的時候還自己貼了錢。”
“好人有好報啊,你瞧瞧蕭家莊子如今的光景,我大姨媽是他家的莊戶,那日子過的,盡享福了,看著我都眼紅,恨不得脫了這身皮去他家種田……”
“好人有好報,那他怎么一病不起了?你說說,這世上好人當真有好報嘛?”之前那武侯有點不確定的問。
“據說蕭蘭陵也應著天上的星宿的,反間怕是沒人能動得了他。不過天上的事,那咱可見不好說了,指不定是神仙打架。”
大姨媽在蘭陵莊子上的武侯大概也沒料到,他的封建迷信思想竟然隱隱的接近了真相。只不過‘打架’的神仙不在天上,而是就活生生的在長安城里,在太極宮中。
“要是蕭蘭陵都病死了,這還真就是老天爺瞎了眼。”那武侯砸吧砸吧嘴,有點不滿的抬頭朝天望了一眼。
魏家坊里。幾個酒客喝了不老少,一邊打嗝,一邊扯淡。
有人就擔心說,這蕭蘭陵若是死了,咱以后是不是就喝不到啤酒了?
雅座里傳來一聲咳嗽,酒肆掌柜的慕成聽到這位爺的聲音,頭嗡的一下就大了。郁悶的一拍額頭,嘆了口氣,然后緊跟著換上一副笑臉掀開簾子走進雅座。
“魏侍郎,有啥吩咐?”
魏華醉眼惺忪:“嗝……你得跟人……嗝……說明白了,那啤酒可不是蕭家的產業,是你們大掌柜的。蕭家不過是……嗝……租了地……這污蔑朝廷官員,罪過可不小……”
“諾!小人這就去說。”慕成趁著魏華還沒有大發感概的時候,趕緊退了出去。
“如此美酒,若隨那蕭蘭陵一同歸去了,從此不存于世,豈非可惜?咦唏噓!得多買它個三五七八十壇子放家備著。”魏華晃晃悠悠的說。
太極宮中,自從登基一來一向以勤勉著稱的皇帝陛下忽然停朝一日。
也沒說是什么緣故。只是有傳聞,當日小翼公爺滿臉急色的入宮面圣,稟告了些什么,就跟著就聽到陛下仰天長嘆一聲:蒼天欲折我翼乎?
第二日一早,陛下便帶著太子和后宮武昭儀、蕭淑妃去大慈恩寺上香祈福。
這一場看似莫名其妙的停朝祈福,落在有心人眼中,很是值得琢磨。
按理說陛下祈福帶著太子,本是應有之意。可太子本是庶出,過繼給王皇后之后,向來不得陛下喜愛,平日顯有露面的機會,雖有太子之榮,卻從無太子之實。這次陛下卻一改常態,非但點名太子隨行。一路上更是三番五次和太子攜手而行,和以往的淡漠大不相同,盡顯舐犢之情。
無論子以母貴,還是母以子貴。太子受寵,王皇后理所當然也該更加尊榮,可王皇后此番卻偏偏沒有隨行,反而點了武昭儀和蕭淑妃。
這又是一樁奇事。
武昭儀入宮之后圣眷隆寵,隱隱有取皇后而代之的趨勢,和太子本該不是一路。陛下卻偏偏把他們兩個都帶上了,也不知道到底圣心如何。
至于蕭淑妃,青春年少姿容萬千,一向是夾在皇后和武昭儀之間。輪出身,武昭儀也就是個商戶之女,遠遠不如蕭淑妃。可論圣心所系,兩人正好相反,蕭淑妃比皇后得寵,卻遠不如武昭儀。
這次陛下點名蕭淑妃隨行,恐怕只有一個理由,她是蘭陵蕭家的人。
于是這場祈福的真正目的已經呼之欲出。那些冷眼旁觀的人,不免的心中有些震驚,陛下和蕭蘭陵之間的君臣之情,竟然已經濃重到這番田地?
敢想這種事,能想明白這種事的人,整個大唐加在一起不超過二十個,于是一夜之間,不知幾家歡喜幾家愁,而蕭蘭陵這場病,似乎也要隱隱的影響著朝廷的局勢。
緊跟著又出了樁不大不小的事,左衛將軍喜聞縣子裴行儉帶著幾個親衛闖入長安縣衙,氣勢洶洶的要見長安縣令,長安縣令長孫詮見狀不妙,毫不猶豫的從后院翻墻而出,一路策馬狂奔躲進了趙國公府。
眾人正覺不解,這前后兩任長安令之間到底生出了怎樣的齟齬,竟然讓一向脾氣極好的裴喜聞打上門去?緊跟著裴喜聞就上書朝廷自罪,坦誠那日酒后失態,沖撞縣府,自請處罰。
這就沒的說了,人家都自己上書認了罪,又沒真把長孫詮怎么著,無非就是酒喝多了砸了長安縣的大門,還能怎么樣?最后罰了裴喜聞一年的俸祿了事。
新近進了官的李義府和許敬宗哥兩倒是挺樂呵,再蕭蘭陵病了之后,時常來往走動,也不知道兩個家伙在琢磨什么東西,或許和蕭蘭陵的病有關也未可知?
外面不說,蕭家莊子上這兩天簡直亂成了一團。
這個亂。倒不是指蕭家自己亂。
相反,蕭蘭陵病倒之后,蕭家的內事由牛管家操持著,幾個作坊由木匠管事宋大頭代為照管,從長安縣接下的任務也有蕭守道看著,更遠些的長安城里和關內道的買賣,有慕一寬照看著也不會出事。眾人雖有些惴惴不安的。倒是沒出什么亂子,事事都還算井井有條。
亂的是上門來探病的。
裴家老夫人帶了七八個侍女上門,進門就把熊二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老太太說話烈性的狠,什么養個兒子不如養頭豬,他老裴家男人都是不長心的東西。怎么就舍得把個小丫頭用繩子捆起來?打個人都打不到的蠢貨,就知道為難小丫頭。
還有熊護衛你也不是個東西,白白長了這么大個子,瞧著自家小姐給綁著居然不吭聲,那些米肉還不如喂了狗。
一邊罵,一邊派人去請蕭淑慎。蕭淑慎身上的繩索早就解開了,熊二有破天大膽也不敢總綁著蕭淑慎。只是牛老漢生怕這丫頭有什么閃失,無論吃飯睡覺甚至上茅房,都有七八個丫頭跟著。
小丫頭一出現,后面跟了兩排侍女,那排場比裴老夫人還大。蕭淑慎很是乖巧的上去叫了聲‘阿奶’,老太太樂的摟在懷里一通心肝肉兒的叫,最后留下一句話:修齊沒醒過來之前,這丫頭我帶回府上作伴去了。
這下搞得蕭淑慎就算想死都死不成了。總不能濺人家老太太一臉血,把人家裴家搞成兇宅不是。
宋國公蕭銳來了一次,更是搞得雞飛狗跳。沒別的原因,老頭子不是孤身前來的,把老婆也帶來了。
襄城公主,大唐天字第一號的長公主,連李治看見都要陪著笑叫一聲阿姊的更年期婦女。那一套儀仗不是開玩笑的,老遠就鐘鼓齊鳴,上百人的隊伍蜿蜒而來,講是來探病的。卻絲毫不考慮蕭家的接待能力。
蕭庭還沒醒過來,蕭家沒誰有資格去對等接待,最后還是在工地上監工的蕭守道灰頭土臉的跑過來迎接。看著蕭守道給曬的黢黑的皮膚,襄城公主眼眶子就有點發紅,帶著哭聲笑罵了一句,這蕭蘭陵還真把三郎當牛做馬啊,本想探他的,可瞧見你這樣子,我恨不得給他兩鞭子。
蕭守道笑呵呵的說,修齊說了,玉不琢不成器,兒子就是一塊璞玉,需得多打磨打磨。
更年期婦女的情緒實在令人難以琢磨,襄城公主聽這話像是吃了蜜餞似得,頓時破涕為笑,咱家三郎可不就是璞玉嘛,還是蕭蘭陵這孩子有眼光,等他病好了,一定得請到府上來,為娘的親自陪他吃幾杯酒。
蕭守道捂臉無語。
蕭銳還是笑呵呵的,一副不是親爹的模樣,撫著神仙一般的花白長須,很是滿意道也就修齊能管得住這小子,好好好,你小子總算有了點人樣子。
這父子長得本來就帥破天際的,并排站在一塊笑呵呵的,怎么看怎么覺得有點嚇人。事后熊二交代,當時他隔著老遠,就覺得看到了一雙大小狐貍精。
最后襄城公主留下了一大堆保平安的吉祥物,玉如意金瓜白佛手什么的,件件來歷不凡,要么是皇帝賜的,要么就是皇帝他爸爸賜的,要么就是皇帝的爸爸的爸爸賜的……
都是些害人的玩意!隨便一件摔了打了就是個大不敬的罪過,這不是坑人嘛。得,蕭家還得專門騰出來一件上等庫房,打掃干凈特意放這些玩意。
這幫子人哪是來探病的,純粹來折騰人。
更嚇人的還在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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