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趣 第七十六章 誤會
陸思瑾是晚時去錦華堂向嫡母請安時得知的消息,當場腦子一懵,踉蹌著扶頭栽了下去。
她身后的侍女聽雪忙伸手扶她,緊張開言:“姑娘!”
宋氏見狀,微皺了皺眉,還是朝旁邊的綠蓮遞了個眼色;
后者忙過去虛扶,邊服侍對方在凳子上坐下邊安慰道:“四姑娘要節哀順變,這人生老病死都是命,您切莫太過傷心,姨娘泉下有知,也不喜看您這樣的。”
“姨娘、姨娘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縱是再能隱忍深沉,然到底是個十二三歲的姑娘,哪里能抵得住這喪母之痛?
然到底是顧著地方,不敢太過失態,只低首舉著帕子在嚶嚶抹眼淚。
“說是得了急診,是北方那帶慣有的疫病,也不知她說是怎么染上身的,這匆匆一日,還沒挨到第二天就去了。”
宋氏語氣頗是憐憫,和聲勸道:“瑾姐兒你也要看開些。”
看開?怎么看開?
那可是她的親娘!
陸思瑾心有疑惑,卻不敢多問,唯恐就惱了嫡母。
只是,她仍忍不住起身,試探開口:“母親,不知姨娘身前的物事……”
“那都是她病中用過的,已讓人拿去焚了。”
“焚了?”
陸思瑾兩眼睜得大大,這同行的婢子隨姨娘去了,連個遺物都不曾留給自己?
何必這樣狠!
她心有憤懣,卻是敢怒不敢言,只是眸中淚水止不住的往外淌,眼眶瞬時就腫得發紅。
宋氏不知怎么就見不得她這哭哭啼啼的模樣,驟然重聲道:“好了,這府中好事將近,你莫壞了氣氛。”
好事,自然是陸思瓊與龔景凡的定親。
陸思瑾亦是明白的,聞言不得不收住淚水。暗自憋回,袖中雙手則握得緊緊,連指甲陷進掌心都不覺疼痛。
“王姨娘的事,我自會安排人操辦。她生前雖說失品缺德。但怎么說也服侍了侯爺一場,我不會虧待她的。”
宋氏道完,抬眉瞅了眼少女,囑咐道:“不過紅白相沖,大辦是肯定不成了,你也莫要逢人哭三說四的。
說實話,王氏那樣的德行,提起來連累的是你的名聲,瑾姐兒你當知曉閨中女兒最重的便是聲譽。”
“母親教誨,女兒斷不敢忘。”
陸思瑾道謝。接著沒有如常般留此服侍,反而開口道身子不適先行回去。
宋氏又說了番寬慰的話,方允她離開。
只等到了院外,陸思瑾便如泄了渾身力氣般一側,歪靠在近侍身上。喃喃重復道:“聽雪、聽雪,姨娘沒了……她怎么就不多等等呢?”
無聲的流著淚水,萬分悲慟。
聽雪讓其靠在自己身上,輕拍了對方后背柔柔安慰:“姑娘,您節哀。”
“我不信姨娘是得病去的!”
身邊人突然說了這么一句,將聽雪驚得一下,渾身都僵住。“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姨娘身子一向康健,怎么就突然沒了?”
陸思瑾說完站直,直接用手背抹了頰上淚水,咬唇道:“聽雪,你還記得姨娘離府前說的話嗎?她要我努力成為人上人。然后接她回來,她說過要等我的,怎么會失言?
姨娘最疼我,肯定不會騙我,再說那丫頭也沒了。你覺得會沒有蹊蹺?后事處理的這么倉促,連讓我見最后一面的機會都不給我,她們忒得過分!”
“她們?”
聽雪反問,驚訝后忙轉身睨了眼身后的主院,近前低道:“姑娘,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您心里有委屈,咱回去說。”
陸思瑾雖說沖動,但這話還是聽進去的,點了點頭就隨她舉步。
可等到了蘭閣,陸思瑾哪還有前些時日的淡然平靜?進屋直接趕出了所有服侍的人,伸手抓起桌上的茶壺就砸了出去。
她需要發泄。
但聽雪還未喪失理智,忙過去攔住對方拿著茶杯的胳膊,開口匆匆道:“姑娘,好姑娘,您不能砸。咱們這院子里的風吹草動,回頭就傳遍整個侯府,您若是發了脾氣,之前的委屈不都白受了嗎?
要知道,姨娘在大家眼中是名罪婦,便是傳來死訊,可老夫人侯爺等人都不曾過問一句,你若為此大動干戈,失了您的體面,以后的日子可還怎么過?”
話雖說得難聽,卻字字真切。
陸思瑾慢慢的松了手,這委屈憋著,最后直接坐在地上,捂嘴痛哭了起來。
她以后,就真的只剩一個人了!
聽雪忙整理碎片,撿起來拿到屋外遞給廊下張頭探腦的小丫頭,只道是不小心打碎的。
等回了內室,見自家主子這副脆弱的模樣,知此刻相勸徒勞,索性就背身出去,又讓人送了水與巾帕過來。
陸思瑾精疲之刻,她便拿了濕帕子上去替其擦面。
這再多安慰話,也于對方無用啊。
“聽雪,你說姨娘不在了,誰最高興?”陸思瑾的嗓音有些微啞,表情則是冷冷的。
哪怕是這樣的主仆關系,聞者也不敢暗猜府里的主子,便搖了搖頭。
“是二姐!”
陸思瑾的聲音卻分外肯定,“她本就不喜歡我與姨娘,過去亦總不待見。我知道,她娘親去的早,便覺得是我被我姨娘給害的,人前表現的道貌岸然,可心中豈能不恨?
說什么姐妹情深,因為我的緣故過去才沒苛待姨娘,可現實呢?這才出府沒多少日子,姨娘便連性命都失了,能說不是她下的手?”
“姑娘,二姑娘不似是那等性子的人吧?她若是想對付姨娘,過去在侯府就可以。”
陸思瑾卻不贊同這種說法,反問道:“怎么能一樣?她在府里動手,若是被查出來,這好孫女好女兒好姑娘的形象可就什么都沒了,也就是姨娘到了莊子上,她才沒這么多計較。
紅白相沖?呵,好一個紅白相沖啊,她貴女錦繡前程,姨娘身死潦倒……”這諷刺到最后,竟是笑了。
聽雪被她這模樣著實給嚇到了,“姑娘,您沒事吧?這都只是揣測,若是冤枉了二姑娘呢?”
“冤枉?我怎么會冤枉她?你又不是不知,她前陣子派人日夜盯著我這院子動靜,能說有把我當姐妹的?”
話音剛落,想起那事,聽雪眸底立馬浮出心虛。
她見主子沉浸在思緒里,擔心對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來,再次開口道:“可奴婢剛瞧著,大夫人如今與過去亦變了許多,您瞧她剛剛的冷漠,都沒了往日的和藹,說起姨娘的死時渾不在意。
姑娘,會不會不是二姑娘,而是夫人?”
她是個細心的婢子,在錦華堂內便留意到宋氏的反常了。
“是她還是二姐,又有什么區別?一個要做慈母,一個要做孝女,你可見過誰家的繼母女能好成這個樣子的?”
想起好幾回去晨昏定省時遇見的溫馨畫面,陸思瑾內心的嫉妒之火便越發濃烈。
“都一樣!”她咬牙,目光陰鷙。
接著不等身邊人有所回應,自個就進了內室。
從床底取出個精巧的小匣子,打開,擺在里面的是串白珠手串。
其上的珠子顆顆大小相等,豐盈飽滿,教人一眼望去便覺是上好的珍珠。
但細看了方知,這就是白玉所雕的珠子,瑩白如潔,觸手溫潤,是上上佳品。
其中的兩顆玉珠上,刻了“思瓊”二字。
聽雪跟著進去,就見主子正拿著此事在發呆,不由喊道:“姑娘?”
這是要做什么?
這玉珠手串縱然是好,但雕了二姑娘的閨名,根本帶不出去。
陸思瑾卻在圓桌前坐下,將手串放在福字的紅色桌布上,吩咐道:“聽雪,去備筆墨。”
后者似乎料到了某種可能,呆愣著竟是原地不動。
“快去啊!”
陸思瑾不耐催促,心底下了某種決心。
自己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聽雪很快就拿了文房四寶進來,擺好之后在那邊研磨,陸思瑾凝視著白紙,一言不發。
磨墨的動作并不快,似是刻意放緩。
就在陸思瑾執起毫筆之際,聽雪實在沒有忍住,開口問道:“姑娘,您真的要?”
“又有何不可?”將筆毛染濕,認真執著懸于紙上。
一滴濃黑的墨汁滴落,暈開,染污了信紙。
聽雪伸手抽出。
陸思瑾閉眼,再睜眼時落得干脆,行文迅速,不帶絲毫猶豫。
聽雪站在旁邊看著,滿臉糾結。
四姑娘,臨摹得一手好字。
臨的,便是二姑娘的。
字跡可混真。
頃刻,陸思瑾落筆,待墨跡干涸之后,便放入旁邊的信封內,又將手串放于其中,一并封上。
她將東西遞給身邊人,鄭重開口:“聽雪,你知道怎么做的。”
聽雪伸手接過。
“院子外或許還有人盯著,你便是出府,也可能有人看著,所以,用那個人的法子,可懂?”
聽雪不敢有違,重重點頭。
心中卻無奈道:姑娘,您陷的越來越深了……
陸思瑾卻根本不顧這些,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她已經毫無所謂。
何況,那件事,不已經授人話柄了嗎?
她早就沒了回頭路。
既然這樣,何不拉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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