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趣 第四十七章 替身
九王常年帶笑,說話素來溫潤儒雅,本是陸思瓊覺得最悅耳動聽的。
他此時眸帶情意,綿綿細語若似低喃,偏這認真的神色緊凝著她,有種迫人的壓力。
有些事彼此之間心照不宣最為恰當,他竟挑明?
上回見面時相談亦不曾有何逾矩,現兒卻又突然提起,甚至不帶絲毫遮掩,居然還當著外祖母的面表露出來。
“王爺說的,思瓊不明白。”
她語氣淡然,抬眸直視:“您與大表哥、三表哥在我心中一般,親如兄長,小時候對思瓊的愛護不敢有忘。”
她話落福身,便不想再繼續下去,“外祖母還在等我,恕思瓊先行告退。”
方側身,左腕便被人握住。
九王面色微變,隱隱透出焦急,哪怕是被眼前人側眼瞪著,亦沒有將手放開,直說道:“你不是愛逃避的性子,你明白我的意思。”
停頓了片刻,接著又問:“你難道真的要嫁給景凡?”
“王爺,請您自重。”
陸思瓊只得再轉身,輕掙了掙沒掙開,便望向左右,妥協道:“你松開,我與你好好說。”
見她肯留下,九王松手收回,訕訕的解釋:“我怕有些話再不說就晚了。”
“我已經長大了,孩童時的想法當不得真,也請王爺忘了過去的事。”
陸思瓊靜靜的注視著,她確實不愛逃避,但對方想說什么她亦大致明了,是以方更覺得聽不如不聽。
他與母親是表姐弟,是自己的長輩。
年幼無知不懂事時曾為一時私心偏執而枉想獨占犯過錯,可如今怎還能不知其中利害?
且他貴為親王,剛說出那些話已有違身份。
“忘了?”
九王遙望遠處,語氣低沉:“你上回便是這個意思。”
轉過身來,繼續說道:“我從未對一人如此上心。哪怕幼年與我皇姐,也未曾有過這樣。
你牙牙學語時我就識了你,雖長你九載,但以前總想著那層道不盡的親戚關系。提醒自己同希祈希禮不同,待你只是晚輩。
可是瓊兒,你心知我待你有多特別,是與所有人都不同的。”
“王爺是思瓊長輩,思瓊時刻記在心上。”
“你這是在怨我?”
他嘆息,想起多年前眼前人對他的依戀,感慨道:“或許那時候,我真不該娶王妃。”
“王爺王妃琴瑟和鳴,怎的現在后起悔來?”
陸思瓊皺眉,輕冷道:“您娶了王妃。此乃事實。她如今若泉下有知,聽到生前最愛的夫君說出這等之言,該如何自處?
王爺是頂天立地的丈夫,男兒有所為有所不為,今日這話思瓊且當沒聽過。也請王爺回去之后好好想想,往后莫要再做沖動之行。”
“你現在,如何聽我幾句都沒了耐心?”
九王傷感,“正是有了王妃這事,方讓我明白不該遷就而活,否則對她對我均不公平。有些感情,只能給該給之人。”話尾處。又恢復了柔調。
既然應了他要好好交談,陸思瓊便不愿在閃躲,言辭坦然的反問:“王爺話中之情,是對思瓊?”
她亦不知這直白的性子是承了誰的,不過家中爹爹處事多有含蓄,娘親早逝。便自想成了是隨母。
“是。”聞者無驚無訝。
陸思瓊泰然,“王爺懂情,而思瓊不懂,只當這是長者待我的關懷,未曾想過其他。”
“你還是在怨我。”
她這話似在使性子。然九王聞后卻笑了,淡淡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接道:“我多年前一句話,卻成了你今兒的回絕之言?瓊兒,你我都是一樣的人。”
“王爺指的是?”
一樣的人?
陸思瓊還真沒想過自身與他有哪處是相像的。
九王卻不再糾纏這一話題,只重復著先前問話:“你真的要嫁給景凡?你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子,但嫁給景凡,真是你心中所愿?”
“女大當嫁,總是要說親的。”
陸思瓊低了聲,足下輕挪,立在了花壇旁處。
沿邊植了些重瓣牡丹,開得繁艷芬馥,同邊角未凋的白玉蘭相映,彩蝶蹁躚。
她只是不想對方洞察自己情緒。
她曾任性過,那時的他理智守禮,如今怎又表現出一副罔顧一切的模樣來?
陸思瓊心中犯愁。
“與沒有感情的人說親,又有什么好?”九王心有感觸,“日久生情之說,也是要對人的。”
話落跟著繞道對方身前,細凝了再道:“你長大后,顧忌得多了,過去不會說這種話。你的性子我了解,其實不是寡斷之人,諸多說辭終究是對我的心態變了,其實上次見面,我就知曉。
只是,不親口說一次,沒親耳聽你的回話,難以說服自個罷了。”
見她不接話,無奈又道:“這幾年母后總讓我選妃,京中世家小姐亦不是沒說過,我總以時機不到而推辭。
瓊兒,終是我的錯,總覺得等上一等并無大礙,實則卻已物是人非,你早不是當年的那個你了。”
“人總是要變的。”
陸思瓊受他感染,心煩意亂了道:“以前王爺也不是這樣想的,過幾年說不定就會有新看法了。”
“原來你是信不過我。”
九王理解之后,若承諾的開口:“這幾年在外,身自漂浮,京中惦念的。除了母后,便也只一個你。”
“王爺誤會了,思瓊不是信不過你。”
陸思瓊解釋:“只是想告訴王爺,您現在聽聞思瓊定親,許是同當年思瓊聽到您要娶妃時的心情一般,并非是……”
非是男女之情。
她抿了抿唇,續道:“周府里這么多姑娘,從小王爺便對思瓊好,難道是事出無因?”
說著福身,身姿交錯時,她又添道:“思瓊不做旁人的替身。”
九王滯在原地。
他這回沒有阻攔。陸思瓊拐入灌叢旁的小徑,剛抬頭便撞上一人。
三姑娘周嘉樂正雙眼發愣的看著她,許是過度震驚,雙方都沒有喊出來。反倒是相對無言了。
陸思瓊暗道糟糕,心責自己疏忽,居然在三表哥院外就同九王說起那些話。
見三表姐似仍未回神,不由余光回望留意了下那抹高大身影,繼而方眼神示意了眼前表姐同自己前去。
九王便站在牡丹壇處,望遠方凝思。
自是未留意到,不遠處的一叢枝杈,無風自動……
周嘉樂本是來外院探視堂兄的,沒成想會在門口碰上眼前人與九王。
聽了對話,她等走遠些拉了對方就問:“瓊表妹。你與九王爺是怎么回事?你倆竟然、”或許尋不到合適的言辭,最后只皺眉道:“他可是長輩!”
強調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但說完之后,卻又不等陸思瓊接話,復開口:“既是如此,你同景凡表哥說親作甚?如此。待他亦不公平,何況你心有所屬,不如去祖母那坦白,把親事推去?”
周嘉樂心思轉得極快,這什么人倫常理她并非是最為關心。
表妹與龔二爺親事不成,才是她喜而樂見的。
她拽著陸思瓊的手就要往靜頤堂去。
后者揮了揮胳膊,抽出自己的手。不慌不躁的說道:“三表姐,您是故意站那偷聽的。”
其身后沒有婢仆,想來早被打發了下去,如此便表明,這場竊聽實乃有意。
陸思瓊不知對方聽見了多少,不過這種事關系不小。又牽扯親王,想必她再沖動亦不會往外道。
“我是想去瞧三堂兄,怎知你倆竟在光天之下談情說愛?這外院里人來人往,表妹也不多注意些,這若是有客來訪。聽著了豈非連累我周家名聲,你可是在國公府里長大的。”
周嘉樂私心不掩,厲色說完繼續追問:“你莫不是既要同景凡表哥定親,又想同九王爺牽扯不清?”
這話,說得便嚴重了。
陸思瓊不答反問:“表姐何來此言?我剛的哪句話,讓你想成了同九王牽扯不明?還是說,姐姐是這般想王爺的?”
她亦不是愚蠢之人,大舅母積怨在心與她發泄,自己顧著對方長輩又恐有因方不言不語。
然三表姐,她的目的昭然若揭。
可雖明白她對龔景凡之意,但長輩替他做主的婚事,無必要緣由,為何要輕易更改決定?
何況,今兒若是真退讓了,眼前人怕是自以為手持了她之把柄,往后會更得寸進尺。
“你還狡辯?”
周嘉樂自上次聽說了那門親事,總想找機會勸眼前人放棄,這好不容易等到她過府,又被自己瞧見了剛剛那一幕,如何都覺得她會聽話就范,誰知如此頑固。
“祖母這般疼你,你卻背著她與九王交往,被我撞上了還不見絲毫悔意。”
說者容色嚴肅,添道:“表妹,你可莫要不知羞。府中雖然寵你,卻也不會縱容你這等大逆不道的行徑。你要想若是祖父知曉,對你該有多失望,又會怎么罰你?”
“外祖父外祖母那邊,我會自己交代,不勞表姐費心。”
陸思瓊心知三表姐的轉變是因為龔景凡,但原則問題,她不受不該得的,亦不會將屬于自己的拱手相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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