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砂 第六十九章 等待
雖然開始挖礦了,安哥俾還如同以往那樣,每隔一天會去陪謝柔嘉騎馬,所以邵銘清很快找到了他們兩人。
在后山的河邊趕馬去喝水,謝柔嘉聽了邵銘清的話。
“要安哥去家里?”她驚訝的問道,“去做什么?”
“給大小姐講解礦山和礦上的事。”邵銘清說道,“你不知道嗎?正式成為丹女后,就開始接觸朱砂和砂礦了。”
她真不知道,她以為這些都是母親教的,前世里也沒礦上的人來教她。
不過旋即又曬笑,母親都沒想讓她做丹女,只是為了讓她充個樣子,生個孩子,怎們會安排這個教習。
“那是祖母覺得安哥很厲害?”謝柔嘉問道,帶著幾分歡喜。
能被選中去教習大小姐,一定是千挑萬選的最好最有經驗的人,這是好事啊,代表著大家的認可。
“是惠惠小姐挑的。”邵銘清看著她說道。
謝柔嘉臉上的笑頓時凝固。
她啊……
她怎么看上安哥俾了?
謝柔嘉眼前浮現了當初從礦山里出來,燈火照耀下,謝柔惠站在山下看著她的一幕。
是因為那時候看到安哥俾站在她的身旁,還是因為看到安哥俾得謝老夫人親點護送鳳血石進城?
“是因為要惡心我,還是要討好老夫人?”她問道。
邵銘清看了眼蹲在河邊看著馬的安哥俾。
“這不是一舉兩得的嘛。”他說道。
也是,謝柔嘉笑了。
“不過,單單只是惡心我的話,對安哥俾可能不好,如果還為了討好老夫人。安哥俾的日子會好過點。”她說道。
“那可不一定。”邵銘清說道,“好不好過,是要看自己愿不愿意的。”
他說著招手。
“安哥俾。”
蹲在河邊的安哥俾聞聲起身走過來。
“謝老夫人要你去城里。”邵銘清說道。
他的話沒說完,安哥俾就搖頭。
“我不去。”他說道。
“你不去?”邵銘清翻個白眼,“什么時候輪到你說不了?”
讓你去死都沒得逃。
“老夫人答應過我讓我留在礦山的。”安哥俾說道。
“她沒說讓你離開礦山只是讓你去幫一段忙。”邵銘清說道,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這你沒得說了吧?”
安哥俾看著他一刻垂下頭。
看著安哥俾騎馬離開。謝柔嘉一臉的難過。
“你怎么不跟他說說去了之后的好處。比如能成為大小姐的教習,比如還能跟其他礦山有經驗厲害的人學東西。”她說道,“其實能當教習是多少礦工們夢寐以求的。不是壞事啊。”
“不是壞事就一定會好嗎?”邵銘清瞥了她一眼說道。
是啊,被選為大小姐的教習是人人羨慕的事,而被選為大小姐的夫婿更是天大的喜事,結果呢。看起來那么好,其實內情竟然是如此的不堪。結果還送了命。
這一次姐姐沒有死,也不迫切的需要選一個丈夫來延續后代,本以為安哥俾的命運已經變了,可以安安穩穩的在礦山上。不會再跟謝家過多接觸,沒想到現在還是要進謝家,而且還是在大小姐身邊。雖然此時的這個大小姐不是自己。
但結果會怎么樣?
謝柔嘉皺緊了眉頭。
“哎。”邵銘清撞了撞她,“只顧著說安哥俾。都忘了我了,其實我跟他一樣。”
跟他一樣?
謝柔嘉驚訝的看他。
“你也要去做教習了?”她問道。
“還不如作教習呢,我是要被拉去做女婿了。”邵銘清說道。
謝柔嘉瞪大眼,旋即又噗哧一聲笑了。
“喂,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邵銘清瞪眼說道,“聽了安哥俾的事你就眉頭擰的核桃大,輪到我你就笑。”
“那你想去當女婿嗎?”謝柔嘉繃住笑問道。
“這根本就不是想讓我當女婿的事。”邵銘清撇撇嘴說道,“好歹安哥俾還是老夫人真心想要他去幫幫忙,而讓我去當女婿就一點好心沒有,不是想要籠絡住我就是想要麻痹我。”
謝柔嘉點點頭。
“那你就是不想去了。”她說道。
“當然。”邵銘清說道,“跟人當女婿可是一輩子的事,我可不能為了讓別人安心,就讓自己不舒心。”
謝柔嘉哦了聲。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你那時候沒有當我家的女婿。”她喃喃說道。
“你說什么?”邵銘清問道。
謝柔嘉回過神搖搖頭。
邵銘清前世沒有當謝家的女婿,雖然不知道他那時是愿意還是不愿意,但現在他既然不想當,就肯定有辦法不當。
“那該怎么辦?”她說道。
“我看你一點也不擔心。”邵銘清哼了聲說道,伸手指著她的眉頭,“皺都沒皺。”
謝柔嘉又噗哧笑了,伸下他的手。
“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有辦法。”她笑道,“你啊,要是真遇到難事,才不會跑來我跟前說讓我擔心呢,你只有沒事才會來說。”
邵銘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小孩子挺聰明的嘛。”他說道。
謝柔嘉呸了聲打開他的手。
“不過說真的,你有什么辦法?”她問道。
“拖。”邵銘清說道。
“我也不說不當女婿,當女婿怎么也得讓我看中對方吧,結親又不是結仇,大家都要高高興興才對是不是,所以我不是不當啊,而是得找到自己看中的啊。”邵銘清說道,“你說對不對?”
謝柔嘉點點頭。
“對。”她說道。
“至于安哥俾嘛,反正大小姐現在還不到學的時候。等過了三月三再說。”邵銘清說道,“能拖一天是一天。”
謝柔嘉沉默一刻。
“那能拖到什么時候?”她說道。
一家兩家看不中,三家四家看不中,五家六家還看不中,沒人會是傻子的,而安哥俾這里則時間明確的很,過了三月三就得去。
拖。拖到最后又能如何。
最關鍵的還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連拒絕的可能都沒有。
“也說不定啊,拖一段,說不定我們就有說不的機會了。”邵銘清說道。
有這個機會嗎?
謝柔嘉看著他。
“怎么沒有?你能想到我能有機會跟謝大老爺講條件去京城嗎?你能想到我能有機會在京城里游刃有余的跟那么多人結交嗎?”邵銘清笑道。眼睛亮亮,“你看,我們誰也沒想到,但是這個機會還是來了。”
謝柔嘉笑了。點點頭。
“日子再難也總能過下去。”邵銘清笑道,再次伸手去摸謝柔嘉的頭。“說不定過了不多久,你就又能找到一塊鳳血石,到時候就有資格再跟他們講條件了。”
謝柔嘉笑著躲開。
“別摸我的頭,你這小孩。”她笑道。
“是啊是啊。我是小孩,柔嘉小姐,我們全靠你了。”邵銘清做出惶惶不安的樣子。雙手拉著她的衣袖哀求道,“你一定要保護好我們啊。”
謝柔嘉抬頭挺胸。
“好。”她粗聲粗氣說道。“一切有我呢。”
她說著伸個胡哨,在河水里貪玩的小紅馬立刻顛顛過來了。
邵銘清也翻身上馬,二人一前一后的疾馳而去。
夜幕降下來時,礦工居住的地方變的熱鬧起來。
如今還是如同以前,晚上不用上工,下了工在自己家里和老婆孩子們一起吃飯,或者坐著閑談說笑。
老海木將手里的勺子一扔,拉著安哥俾就進了屋子,草編的簾子遮擋住了外邊的說笑熱鬧。
“你說什么?”他問道,“大丹主要你去給大小姐做教習?”
安哥俾點點頭。
“邵少爺是這樣說的,我不……”他說道,話沒說完就被老海木噗通跪在地上叩頭打斷了。
“多謝大丹主,多謝先祖保佑。”他叩頭哽咽說道。
“可是爹,我不想去。”安哥俾說道。
老海木站起來瞪眼。
“你不想去?哪里輪到你想不想?”他喝道,“況且這不是沒讓你離開礦山嗎?就是讓你教大小姐熟悉礦山呢,你還想怎么樣?”
“我不會教。”安哥俾說道。
“會不會的是人家判斷的,你只需要聽話就行了,你教不好,自然會讓你回來的。”老海木說道,“但現在你還沒去就說自己不行,你是想說大丹主識人不清嗎?”
安哥俾垂下頭。
“那父親你……”他說道。
“別我我的,離了你我就不能活了嗎?難道非要我死了,你才能做自己的事去嗎?”老海木沒好氣的喝道,伸手向外一指,“別說廢話了,做飯去!”
安哥俾低著頭走了出去。
“真是不知好歹!”老海木憤憤說道,臉上又浮現笑意,長處一口氣,“雖然再也做不了巫師了,但將來能做個礦上的大管事,也是不負先祖了。”
夜色沉沉,江鈴邁進室內拉上門,看那邊水英已經睡得微微打鼾了,再看謝柔嘉這邊還亮著燈。
“小姐,你怎么還不睡?”她走過來低聲問道。
謝柔嘉坐在上抱膝似乎在出神,聞聲抬起頭。
“我再看會兒書。”她說道。
看書?
江鈴瞪眼看著,謝柔嘉手里身邊一張紙都沒有。
“在腦子里記著呢。”謝柔嘉笑道,一面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
“要不讓表少爺幫忙買些書來。”江鈴說道。
小姐一個人整日里除了山就是山,也是該買些書來看,總好過還要回憶以前看的書來解悶。
“不,不,我看的不是那種書。”謝柔嘉說道。“我也不是為了解悶。”
“那是為了什么?”江鈴問道。
謝柔嘉松開了膝頭,手撐在上看著外邊的夜色。
“為了,能得到更多的機會吧。”她說道,“能夠跟別人談條件,而不是任人擺布的機會。”
江鈴雖然聽不懂,但還是點點頭。
“對,做人就要勇敢一些。”她說道。“小姐我給你點亮燈。”
用腦子看書要什么燈。謝柔嘉笑了。
“為了提神啊,沒了燈你困怎么辦?”江鈴笑道。
也對,謝柔嘉笑著點頭。
門窗拉緊。從窗子里透出的小小燈光,在這深山的夜色里,好似天上的星星一般,小小的亮亮的閃爍著。
天色大亮的時候。謝家大宅最闊朗的大廳前站滿了人。
院落里搭起了高高的平臺,四面擺著大鼓。兩邊站在的人也舉著牛角長號。
三月三祭祀的第一次演習就要開始了。
謝家族中老老小小上上下下幾乎所有人都來了,努力的營造出真正三月三那一天的人山人海。
與前幾次人前跳舞不同,這一次女孩子們都換上了正式的禮服,此時都站在不遠處的一個抱廈里。
“我好緊張。”
有女孩子忍不住說道。
“緊張什么啊。”有人說道。“這可都是家里人,等三月三觀禮的可就是很多外人了。”
這話說的女孩子更緊張了。
“別緊張。”謝柔惠回頭笑道,“就跟咱們平時跳一樣。就當那些人不存在。”
女孩子們都點點頭。
門外響起了牛角號聲,沉悶的鼓聲也隨之而起。大家的呼吸頓時一停。
唰啦一聲響,掛在抱廈前的紅簾子被掀開,兩個一身紅束著黑腰帶的小廝單膝下跪施禮。
“請丹女移步。”他們朗聲喊道。
謝柔惠一口氣吐出來,端正身子抬腳邁了出去,待她邁出五步之后,身后排好的女孩子們便跟上來。
甬道上鋪設大紅地毯,一直延綿到祭臺前,兩邊站立著小廝充作依仗,隨著那位身披大紅長袍,頭戴金銀珠寶大冠的女孩子一步步走來而依次單膝下跪高呼。
坐在高臺上居高臨下看到這一幕的謝大夫人神情難掩幾分激動。
果然是人靠衣裳,這身丹女大禮的禮服一穿上,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走得很穩。”謝存禮滿意的點頭說道。
“身無外物,全神貫注,又灑脫自然。”另一個老人含笑說道。
“其他的巫女們也不錯。”
他們紛紛低聲交談,獨有謝老夫人一語不發看著場中。
甬路已經走到了盡頭,鼓聲號聲停下來,謝柔惠登上了祭臺,巫女們也隨之而上。
祭祀的巫舞雖然早已經不是先前那般跳一天,但也有分兩場,第一場由丹女與巫女們在祭臺上共舞,第二場巫女們退在臺下伴舞,由丹女臺上獨舞,巫舞結束后,便是由丹女吟唱祝禱對神靈敬酒獻祭才為禮成。
高臺上謝柔惠站立正中,余下的女孩子們則散布站開。
沒有鼓聲沒有號聲,漸漸的嘈嘈雜雜的人群也變的安靜下來。
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在高臺上,看著其上端正而立的女孩子,頭上的大冠,身上的長長的披衫已經解下,大紅黑邊長袖寬腰的裙子隨著風微微的晃動,裙角繡著的金絲銀線如同水紋一般閃閃。
女孩子端正而立,伸手慢慢的舉高過頭頂。
看著這場面,整個演習場中鴉雀無聲,所有人的心都被提了起來。
似乎是突然間一聲長號悠長而起,只有這一個長號聲隨著風聲回蕩在空中,高臺上的女孩子依舊舉著手向天不動,長號聲越來越急,圍觀的人覺得自己都要無法呼吸的時候,一聲鼓響,原本端正不動的謝柔惠揮出長袖,人也如同風吹拂柳一般搖動了起來。
觀看的諸人的心里喊出一聲好。
這看似輕松的搖晃卻需要穩健的禹步,強有力的腰肢,看到這一幕,一直默不作聲的謝老夫人也微微的點了點頭。
鼓聲號聲響亮,隨著謝柔惠的舞動,其他的巫女們也開始了隨之而動,高臺上如同天降火云一般,一眼看去很是震撼。
“我還記得這一步。”謝大夫人跟身邊的老人低聲說道,看著高臺上的女孩子們,“我當初常常在這里出錯,練了好久。”
旁邊的老人哈哈笑了。
“是啊,我還記得,當初為此你還哭了好幾次呢。”他笑道,“不過后來你也練好了,看,還把惠惠教的這么好……。”
二人說笑著視線沒有離開過臺上,看著那女孩子飛躍而起,滑出一道美麗的弧線,但下一刻,那女孩子卻沒有穩穩的落在臺上再次旋轉,而是剛落下轉了一步人就跟一個巫女撞在一起,那巫女踉蹌一步站住了,而謝柔惠則撲倒在臺上。
撲倒了……
鼓聲號聲還在繼續,四周伴舞的巫女們還按著節奏旋動,隨著旋動轉開,那倒在地上的女孩子赫然呈現在眾人面前。
謝大夫人猛地站起來,一臉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的可不是她一個,臺下的人也紛紛瞪大了眼,漸漸的臺上的女孩子也發現了,一個停下來,兩個停下來……
出什么事了?
鼓聲長號聲也跟著停了下來。
滿場鴉雀無聲,似乎凝固。
咯咯的笑聲陡然響起,這是一個孩童的笑聲,但此時此刻這小小的孩童笑聲卻格外的響亮,傳到了每個人的耳內。
“摔倒了……”隨著笑,孩童還奶聲奶氣的說道。
第二卷結束,第三卷爭生開始。
加更在晚上十一點左右,(__)嘻嘻……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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