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 483 君心
四月底楚王大葬完畢,鄭王仍在被軟禁之中。而沈韓兩家卻開始在預備過大聘。
沈宓現如今對韓稷寬容了許多,翁婿倆偶爾也會在一起下下棋。韓稷一把除去了楚王,攪渾了朝堂這鍋水,沈雁如今對婚事便也沒那么著急了。如果韓稷的目的是讓趙雋上位,那么眼下只需要找個合適的機會把鄭王除了即可。
不過鄭王隱藏那么多年,必然也會在這段時間給自己尋找生機,而現如今鄭王府周圍又全是禁尉軍把守,行刺是根本沒有機會的。
當然,也不可能行刺,因為立場不正,如果未來坐江山的乃是趙雋,那么問題就該由他來處理,楚王好歹是多行不義,鄭王身上所附帶的政治意義卻大過他的品行問題,趙雋若想走出冷宮,總得也做點什么。
所以她認為這個時候韓稷應該正忙于籌劃這些事,而無暇顧及他們的婚禮。
于是她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房里準備她的嫁衣喜服,該玩的時候她倒是一次沒落下。
韓稷這些日子還真是在忙這事。
楚王死訊傳到朝堂,皇帝一病到如今也未曾正經早朝過幾次,魏國公對韓稷犯下的案子表示很平靜。但韓稷卻又覺得平靜得可疑。這日在書房看了半日聘禮單子,看到一半還是放下來道:“這幾個月榮熙堂沒有什么動靜么?”
他忙于與顧至誠等商議接下來的事情,不大在府里。
當夜出事之時,顧至誠不在京師,事后自然也已經知道楚王死于韓稷之手。對此他毫無驚訝之意,反倒是拍著桌子恨恨道:“怎地不索性將鄭王一鼓作氣殺了。到那時皇帝沒辦法,不也得把廢太子拉出來冊立?”
韓稷笑道:“若是鄭王一死,西北遼王必然起兵要挾朝廷,雖然不見得他會得逞,可總歸到時候要分心應付。而那個時候,皇帝不是派我韓家就是派你們幾家過去,到時候若再與遼王聯手設個什么埋伏滅了咱們。再者南邊又有掌管前軍營的魯親王夾擊。咱們可就不死也要被剮身皮了。”
顧至誠冷靜下來一想倒也是,隨后卻又道:“留下鄭王又有什么好處?”
“留著鄭王在,好歹皇后不會同意遼王犯境。”董曼的父親董克禮說道。“當初支持鄭王為儲的人之中多是守舊的士族文人,遼王若起兵,名不正言不順,內部是有權命各地衛所屯營圍剿殲滅的。遼王那點兵力。跟咱們相比可不值一提。”
董克禮雖不知道扶立趙雋的主意乃是出于韓稷,但是以往經顧至誠有意無意的點撥。也認同了這個想法。他們都曾與趙雋熟絡,即便未來的事情大家皆不清楚,但趙雋至少比鄭王楚王來得正派這是事實。
顧至誠被說服。
韓稷卻還補充道:“其實留著鄭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還得防著前軍營的魯親王作亂。魯王府的家眷雖然都在京師。但是牽扯到江山大事,興許他不會顧及這么多。如果他與遼王聯手,那對我們對天下來說都是一個很頭疼的問題。”
魯王乃是皇帝的胞弟。先帝留下的子嗣不多,死的死衰的衰。最后只剩下這兩兄弟。皇帝雖然疑心病重,但在五軍營里已有四個落入了他人手上之時,終究還是留了一個讓魯王管著。這幾年他呆在南邊也叫做平靜無事。
但若是楚王鄭王一朝死亡那又不同了,在廢太子已然被廢的情況下,他這個當皇叔的能不出來幫著已成年的遼王對抗朝中勛貴元老?雖不一定有把握,可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仗著手上還有兵力,總歸是要爭爭的。
“接下來咱們最好是能派人去盯盯前軍營,以及魯王府周圍。魯王若是有這分心思,回京必有動作。同時我想,我們可以開始提出來給陳王平反了。”韓稷道。
顧董二人雖有準備,但真到了落實這步的時候,神色還是不免凝重:“要做就要一步成功。我們得先選個合適的人來上這個奏折。”
“哥哥們說的對。”韓稷微笑了下,說道:“所以我已經有了打算,等過了聘之后我便會行動。”
顧董二人不知他賣什么關子,想到過聘也只有三兩日的事,便就笑罵著說了別的。
之后魏國公上顧家喝酒,席上董克禮也提到他們這番談話,也就是說,魏國公是知道了韓稷有替陳王平反的想法了的,而且韓稷雖然沒有與他正式提過,可在與顧至誠說過之后也并沒有刻意隱瞞他,再加上華家被劫的真正原因,外頭人議論紛紛,魏國公也未曾尋他去打聽什么。
結合這些看來,他的平靜就有些不大尋常了。
辛乙道:“駱威年前出了府,對外說是去了西北,直到上個月回來,卻看不到風沙掃面的痕跡,反倒是他的行李里有著一雙木屐。于是我近來也在懷疑,他根本就不是去了西北,而是去了雨水濕地都多的南邊。”
韓稷手一頓:“他去了南邊?”
南邊那么大,就是去了也不能說明什么。可如果沒有貓膩,又為什么要故弄玄虛呢?
他想了想,篤定地道:“這么說來,他必然是去了金陵。他是個不大外露的人,上次我跟他提到鄂氏下毒之后不久駱威就出了門,若不是去金陵又會是去哪里?看來,他是去了調查我,說不定還包括你,你可得小心半夜鬼來敲門。”
說到末尾,他意味深長地望過來。
辛乙揚眉:“我是個醫者,不信神鬼之說。”
韓稷連聲哼哼,將手上的聘禮單子又打開來,說道:“去安排一下,過了大聘之后我要去碧泠宮。”
辛乙頜稱是,出了門來。
走到門廊下他默然站立片刻,才又抬步離去。
雖然說朝上的事很重要,可娶媳婦的事也很重要。
這日下晌看完了好幾遍的聘禮單子,確定沒有什么問題,他便隨同奉魏國公之命拿著單子請沈宓夫婦過目的吳管家同到了沈府。
沈雁跟萱娘在碧水院慢騰騰地繡霞帔,就聽胭脂來報說姑爺來了。
胭脂的眼睛經過辛乙施藥調理,已經好了九成九,跟健康的時候沒有什么分別了,但是被叮囑暫時還不能做針線,所以小姐的嫁衣,她這個貼身丫鬟都沒有辦法幫上什么忙。
萱娘聽說韓稷竟親自來送聘禮單子,遂佯嘆道:“瞧這股熱火勁,我都有些不大待見起他來了,他要是把你娶走了,府里就只剩我一個人,那可多沒趣兒。”
沈雁想想也是,她要是出了嫁,沈瓔也是這兩年的事了。估計她這里出了閣,她就要被接回來。可是陳氏定然不會把她放在府里呆多久,萱娘是府里的表小姐,但比起她這個本家的小姐來還要受歡迎,就她那性子,肯定會按捺不住頻生風波。
沈家可好不容易才有了新氣象,怎么能因為她而再掀波瀾?自然是早早地嫁去杜家是要緊。
而筠姐兒又還小得很,這么想來,萱娘還真是難免無聊了。
她給她出主意:“要不,我去跟三嬸說說,讓她給你也早些尋個人嫁了得了。”
萱娘羞紅了臉,揚起手邊扇子拍向她,“我是這個意思么?你再亂說,我就拿針線把你的嘴縫起來!”
沈雁嘿嘿道:“遲早要嫁的,怕什么。”
萱娘白了她一眼,倒是也沒再往下說。雖是姐妹間玩笑話不會外傳,但終歸是未出閣的女子,糾纏不休倒顯得小家子氣。
她們這里順口說到韓家過聘的事,韓稷則打管家先回去,自己尋到了沈宓。
聘禮什么的都是魏國公與諸閣老一道到沈家當面議過的,后來不過是補了些細目,自然沒有問題。
沈宓在書房里會客,韓稷等了小半個時辰才進屋,看著出去客人的背影說道:“吏部的人尋岳父有何事?”
沈宓微勾著唇,說道:“今年春闈上新科前三甲十來人人都入了翰林院,之前散館的庶吉士有兩個調來了通政司,我查了查他們的底細,竟然是柳亞澤的門生。方才吏部又來尋我說及禮部有缺的事,我估摸著,怕是要把我調出通政司了。”
韓稷凝眉:“皇上這么做,莫不是因為楚王的死遷怒上了岳父?”
“雖不定是遷怒,但華家藏有秘密的事他是肯定了的,既然如此,自不會再放心讓我留在通政司。”沈宓繞出書案來,沉吟踱步道:“但他眼下又還需要我沈家。這屆春闈考生里謝丘兩家也各出了一名進士,都被點入了六部觀政。我估摸著,他往后的重心應會改為提升謝丘兩家的號召力了。”
韓稷沉思道:“謝丘兩家都與沈家有姻親,本是同進退的,本身倒不會構成什么威脅,就是怕皇帝會改為提撥那兩家來疏遠沈家,這樣的話,恐怕就難免墻倒眾人推的局面了。”
那兩家老輩的人都未曾出山,新出來的子弟是在大周的科舉考場一步步走上來的,他們算是大周純正的臣民,如此既不必背負前臣遺臣的尷尬名聲,又容易培養成新的士族力量,比起沈家來好控制得多,皇帝這算盤打的不可謂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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