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紀元 第四百一一節 計算
孟奇是一個非常精明的商人。它總是選擇青黃不接的饑荒時節,來到蘇安卡卡瑪村進行交易。村子里能夠拿出來用于交換的貨物很少,最多只是幾張鞣制過的變異人皮膚,或者是牛形變異人的角,狗形變異人牙齒之類的微不足道的東西。對于這個商人,祭司薩拉姆撒阿卡一直抱著極其復雜的感情。因為孟奇的每一次到來,都意味著村子里的青壯男女被帶走一些。可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換取到的食物也足夠村子里的人吃上很久。
盡管不愿意和不想承認,但這種交易的確是公平的。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如此。
也有村民產生過殺人奪貨之類的念頭。薩拉姆撒阿卡自己就不止一次考慮過設伏,把孟奇商隊的所有東西全部搶劫一空,再把包括孟奇在內的所有人全部殺掉,用鹽巴腌上,當做節日時候的美味菜肴。
吃人沒什么不道德的。蘇安卡卡瑪村的很多老人都是被當做食物吃掉。它們對村子已經毫無用處,無法參與戰斗與變異人拼殺,也不可能走出村子外面,到更遠的地方去耕種。以前,每年冬天,蘇安卡卡瑪村都有幾個老人像豬一樣被宰殺后吃掉。這種情況直到幾年前孟奇出現以后,才有所改觀。
不得不承認,孟奇的交易還算是很公平的。它以三百公斤索克塊莖的價格,從祭司手中換取蘇安卡卡瑪村的村民。當然,孟奇只要精壯強悍的年輕男子,或者是孔武有力的健婦。如果用作交換的女人頗為年輕,還有幾分姿色,價格也還要更高一些。四百、四百五十、五百……在薩拉姆撒阿卡記憶中,村子里曾經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少女,被換取了足足兩千公斤索克塊莖。那天的冬天,整個村子都沒有挨餓。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薩拉姆撒阿卡開始注重村民對年輕一代的養育。在它的安排下,孕婦可以得到比平時更多的食物,如果生下面目姣好的女嬰還能得到特殊獎勵。五十公斤索克是一份數量很多的食物,村民們對于后代的男女觀點,也隨著饑餓和貿易不斷發生轉換。在這種奇怪卻又順其自然的外在條件影響下,蘇安卡卡瑪村所有的女人就從未有過能休息的時候。它們總是在不斷懷孕,不斷生育。剛剛誕下嬰兒不到一個月,又在丈夫的連續耕耘下再次受精
這種狀況帶來了極其嚴重、可怕的后果。蘇安卡卡瑪村的情況遠遠不如莫離扎卡村,村民們連日常食物消耗都無法保證,更談不上什么營養。村子里的衛生很糟糕,孕婦產后唯一的止血藥就是草木灰。對女人而言,在這樣的環境下生產,無異于經歷一次從生到死,再艱難重生的過程。然而,并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幸運的生下孩子。它們大多是在生產過程中死去。大出血、難產、呼吸驟停、心血管猝死……幾年下來,無論是上了年紀的老嫗,還是年輕的少婦,不是被孟奇當做貨物換走,就是在生產過程中死亡。以至于現在,整個蘇安卡卡瑪村里,只有三個活著的女人。
它們都上了年紀,又老又丑,絲毫談不上什么姿色。如果不是因為身為女性,體內有可以誕下嬰兒的子宮,薩拉姆撒阿卡和其它村民早就把這些女人吃掉,省得浪費食物。
平心而論,薩拉姆撒阿卡很希望孟奇能夠像從前那樣,以三百公斤索克塊莖的價格,再買走一批村子里的人。畢竟,無論男女,蘇安卡卡瑪村的村民都很瘦弱,體重大約在五十公斤上下。冬天和雨季是每年最為缺糧的時節。殺掉一部分人用來喂飽另外一部分人,這算不上是罪惡,而是延續種群必不可少的手段。五十公斤的活人不是全部都能吃進嘴里。光是骨頭和血液占據了身體的很大比重。雖然薩拉姆撒阿卡有辦法把人血做成血豆腐,可那種東西只能煮菜或者熬湯,無法吃飽。
索克塊莖就不一樣了。這東西幾乎全部都能吃。尤其是孟奇帶來的索克,都是洗刷得于于凈凈的,幾乎沒有什么丟頭。殺掉一個村民,得到三十來公斤肉,交出一個活人,得到三百公斤索克,這其中的價值比例很明顯。只要不是傻瓜,都會選擇后者。
搶劫孟奇商隊是不可能的。它隨身的那些護衛雖有只有十幾個人,卻都是實力遠遠強于村民,甚至比力量型變異人更強大戰士。薩拉姆撒阿卡雖然不清楚五階強化人與“奴仆”之間的區分標準,但彼此實力高低還是可以輕易判斷出來。孟奇一向很謹慎,與蘇安卡卡瑪村之間的交易總是在當天進行,根本不在村子里過夜,吃食和飲水也都使用自己攜帶的物資。
薩拉姆撒阿卡曾經想法設法想要把商隊留在村子里過夜,計劃卻從未得逞。老祭司派出村子里最珍貴的處女,用最新鮮的野兔和香菜熬湯,讓女人們花盡心思做出盡可能豐盛的菜肴……這些辦法從未產生過作用。孟奇及其隨從只吃自己攜帶的烤肉、面餅,水囊總是灌得滿滿的。至于那些主動送上來的處女,它甚至連看都不多看一眼,只是按部就班的用索克塊莖與薩拉姆撒阿卡交換
除了搶劫一把全村豐收的邪惡念頭之外,老祭司也很想嘗嘗孟奇的肉。
這家伙皮膚很白,看上去質地細嫩,就像昂貴絲滑的緞子。這是常年不事勞作,極其悠閑富翁的最顯著特征。據說,這種人的肉味異常鮮美可口,肉質甚至比剛剛生下來的嬰兒還要嫩滑,根本不是村子那些身形枯瘦如柴,老得根本嚼不動,必須花費大量柴火和時間慢慢燉煮的村民可比。
孟奇不是傻瓜。它這次開出來的交換價碼,是歷年來最低的一次。
八十公斤索克塊莖換一個村民,這價錢幾乎讓薩拉姆撒阿卡感到絕望。
“你,你不能這樣。”
薩拉姆撒阿卡面色慘白,劇烈顫抖的手腳和身體如同在篩糠:“這,這是我們的村子。你幾乎帶走了我們所有的年輕人。現在,你,你,你居然還想要把這里的一切全部納為己有?”
“我再說一遍,這只是正常的貿易交換。”
孟奇對薩拉姆撒阿卡的說法很是不滿。它濃密好看的眉毛朝中間皺起,右手慢慢撫摸著左手上的一枚指環,緩緩地說:“這相當于給了你們一條活路,你們不至于被活活餓死。你自己也很清楚,雨季一旦來臨,你們連走出村子大門都很困難,更不要說是外出尋找食物。退一步說,就算你們勉強可以維持下去,也沒有足夠的體力在附近砍伐柴火。”
薩拉姆撒阿卡的面容扭曲著,呼吸粗重得如同蒸汽火車頭:“你,你這是要把我們全部賣作奴隸。”
“奴隸有什么不好?”
孟奇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臉上露出譏諷的嘲笑:“至少你們可以吃飽,再也不用為食物和衣服冷暖操心。你們的主人會負責這一切。當然,前提是你們必須老老實實聽我的話。我會把你們好好養上幾個星期,等到身上多長出一些肉,看起來較為壯實和肥胖的時候,再弄到奴隸市場上出售。全身都是骨頭的瘦鬼可賣不上價錢,我這是為你們著想。”
薩拉姆撒阿卡很想撲過去撕爛孟奇那張丑陋的臉,可它無法做到,也無法反駁,只能默默地盯著孟奇。良久,才沉重地搖了搖頭,說:“這不可能。”
“隨便你”
孟奇從椅子上站起,很是無聊地搓著雙手,在原地來回踱著步,兩片輕薄的嘴唇不斷釋放出又狠又毒辣的字句:“我只是開出一個條件,接受與否是你們的自由。我從不強迫別人做任何事情。但我得提醒你,一旦我決定離開,你就再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要么成為奴隸,要么被活活餓死。看在我們已經是老相識的份上,我給你和你的村民十分鐘好好考慮一下。”
薩拉姆撒阿卡“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用額頭不斷撞擊地面,連哭帶喊的苦苦哀求:“難道你就不能發發慈悲嗎?就按照以前交易的價格,我們愿意換給你十個人。”
“十個人?”
孟奇故作驚訝地轉過身,指了指站在木屋里那些神情呆板,目光呆滯,幾乎和皮包骨頭沒什么兩樣的村民,說:“你覺得它們還能換到三百公斤索克嗎?你覺得這樣的奴隸在市場上有人愿意買嗎?八十公斤已經是我能夠開出來的最高價碼。就算你們愿意接受,我還得繼續花費更多的東西在你們身上進行投資。讓你們吃飽,把身子養得肥胖,哪一樣不要錢?至于你說的慈悲,難道我這不算是慈悲嗎?”
薩拉姆撒阿卡跪在地上呆立了幾秒,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凄苦的表情。它抬起頭,遠遠看著木屋外面殘破不堪的金字塔,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自語:“不,我們不會離開。這里是主神賜予我們的繁衍之地,我們得守護它,寸步不離。”
“主神?”
孟奇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也只有你這種老不死的家伙才會相信什么見鬼的主神。我在拉邦卡從小呆到現在,從未見過什么該死的神。所謂的傳說,也就是用來哄騙你這種冥頑不靈老家伙的笑話。”
“不不準你侮辱神靈。”
薩拉姆撒阿卡猛然轉過頭,用兇狠憤怒的目光死死盯住孟奇,唇邊的胡須因為暴怒而劇烈抖動著:“主神無時無刻不在庇佑著我們。拉邦卡的每一個人都沐浴在神的光輝下。所有人都是它最忠實的信徒。你這是褻瀆,你最好立刻就剛才那些話進行懺悔,否則……”
“否則怎么樣?”
孟奇一邊冷笑,一邊懶洋洋的活動著身體,漫不經心地說:“主神要殺了我?還是想要把我當做點心吃掉?那個該死的混蛋連長什么樣兒都不讓別人知道,也從未在公開場合出現過。說到虔誠,也只有你們這些生活在山脈邊緣的守護部族才是真正的信徒。薩拉姆撒阿卡,不是我說你,清醒些吧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什么所謂的主神。一切都是被編造出來的傳說。如果真有神靈,它就應該保佑你們豐衣足食,讓你們每個人都能吃飽穿暖,讓山里那些該死的變異人全部消失。可是現在呢?蘇安卡卡瑪村再也不是從前那種繁榮的景象。你們只剩下幾十個人,如果不是我現在趕過來,說不定村子今天晚上就會被變異人攻破,或者再過幾天全村人都要活活餓死。”
深深地吸了口氣,孟奇臉上再次露出冷酷威嚴的表情。它轉向站在木屋里的其它村民,雙手平平伸開,做出將所有一切摟抱在懷里的動作,用神棍特有的表演式神秘語調大聲宣稱:“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神靈存在,那么毫無疑問就是我。很簡單,只有跟著我你們才能活下去,只有我才可以⊥你們吃飽。放棄那些毫無作用的幻想吧實際點兒,八十公斤索克塊莖,可以⊥你和你的家人好好飽餐一段時間。然后,我會給你們找幾個口碑不錯的好主人。難道你們不想離開山脈邊緣,永遠離開這兒?外面的世界很大,遠遠超出你們的想象。
薩拉姆撒阿卡已經從地上站起來,眼睛里滿是悲苦。它一直看著遠處破舊的金字塔:“主神說過,這是神靈賜予我們的豐穰之地。通道里會出現戰士。它們會成為新的保護神,新的護衛使者。”
“你他媽的是在做夢吧”
孟奇“格格格格”地冷笑著,連聲譏諷:“戰士?戰他媽個逼什么見鬼的通道,就是一堵黑漆媽烏的墻。老子又不是沒有進去過,那種地方連只老鼠都鉆不進去,更不要說是有人會從里面出來。沒錯,通道里會有戰士出現,這個故事在拉邦卡流傳了好幾百年,也許更久。從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就開始不斷有人講述關于戰士的神話,但誰也沒有見過它們。老家伙,我在山脈周邊轉悠的時間也算是很長,除了蘇安卡卡瑪村,我還去過更遠的其它村落。我見過比你更加冥頑不靈的崇信者,還見過寧愿死也不愿意離開的守舊老鬼。我是個和善的商人,我不會強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既然你愿意留在這里堅持所謂的信仰,那就隨便。不過……”
孟奇轉過身,用熱切的目光從每一個村民身上掃過,渾身上下充滿了正義者的氣勢:“你無法替它們做出選擇。離開還是留下,這是它們的自由。重復一遍,我決不強迫。”
這時,兩名身穿麻布短褂的商隊護衛各自扛著一只口袋,走進木屋中央。解開栓系袋口的麻繩,露出一個個拳頭大小的索克塊莖。這些塊莖全都被烤熟,表面帶有黑色的煙灰。看上去就像品質粗劣,夾雜著很多白色、灰色石塊土壤的煤炭,卻散發出一股令饑餓者難以抗拒的濃香。
作為一名奴隸商人,孟奇很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管用的誘惑效果。它從麻袋里拿起一塊索克,用力掰成兩半,將雙手伸開,使握在手里的食物距離村民們更近,語言和聲音也充滿憐憫和勸慰:“我曾經和你們一樣,都是神靈的崇拜者。但我什么也沒有得到。堅持自己信念的人都值得尊敬。你們已經幾代人都在這里堅守通道,等待所謂的戰士出現。你們已經做得夠多了。現在,你們應該多想想自己和家人的未來,而不是繼續相信虛無縹緲的主神。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手里這些香噴噴的索克塊莖。這比他媽的任何信念都要現實。主神讓你們去死,而我卻能給你們食物。別再被亂七八糟的執念困擾,想吃就自己過來拿。只要伸手,這一切都是你們的”
沒有人應聲。可是看得出來,村民們都在進行最激烈的心理掙扎。這與以前的交易不同,不是用幾個人去換取食物,讓其它人活下來那么簡單,孟奇需要的是村子里剩余的全部村民。一旦接受條件離開,這里將徹底荒廢。
薩拉姆撒阿卡徹底陷入了沉默。它連連后退幾步,貼著墻壁慢慢癱軟在地上。勸阻和哀求已經夠多了。孟奇說得對,現在到了個人選擇未來命運的時候。即便自己出言阻止,恐怕也沒人愿意聽從。
一個身材健壯的男人分開人群,走了過來。他拿起孟奇左手上的半塊索克,頗具玩味地握在手里,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這是一個極富魅力的男人。他的上身,下面是一條手工粗劣的皮制短褲。雙腿站立成頗為隨意的姿勢,身體卻略微傾斜成頗具美感的角度。胸口和胳膊上的肌肉異常結實,在光線照耀下釋放出金屬般的冷硬光澤。他的相貌英俊,堅硬的線條如同石頭刻成的雕塑,目光卻如流水般清澈見底,黑色眼眸閃爍著極其神秘,帶有幾分調侃意味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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