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大宋 第589章 兩個蠢貨(下)
王巨對趙大井吩咐了幾句,趙大井離開,一會兒拿來十幾冊賬薄。
“錢中使,你看一看。”
主要是四個用場的賬冊,一是王巨從鹽利中挪用出來,用作修建堡砦的錢帛。
二是重建百姓家園的用費。
三是購買糧草的用度。
四就是戰俘的糧草費用。
但這些用費那個不需要?如果沒有鹽利,朝廷不撥出錢帛修堡砦嗎?那么以后這段橫山如何防守?
如果沒有鹽利,難道官府不撥出錢帛,助百姓興修家園嗎?沒有百姓的堅壁清野,如何打勝這一戰?
王安石因為陜西路儲糧漸空,只好減少對慶州的供給,用之放青苗貸,但這么多軍民不吃不喝?況且當初得到那么多戰馬,在沒有分配好之前,一起養在慶州,它們沒有消耗?
這些戰俘爭議很大,可如果沒有這些戰俘,后方動輸必然動用更多的百姓,百姓又要悲催。如果沒有這些戰俘,前方就要派軍民修建堡砦,環慶延州保安軍四州軍的百姓更苦逼。橫山一段占據,環州慶州許多地區成了后方,如果沒有道路,如何發展?幸好當初手中有了近十萬戰俘。
但這些戰俘要不要吃,要不要喝?那一天沒有消耗?
這幾條錢帛,一起從鹽利里抽出來的。
王巨讓錢東春草草翻完問:“如果非是鹽利,那么就要朝廷支出,一是從鹽利里直接抽調。二是從朝廷支出。有何區別?解鹽之利。難道不上交給朝廷?”
這么一算,就得有兩百多萬貫,得賣出多少解鹽?
王巨又說:“實際沒有這次運鹽,西夏每年也會運來許多私鹽,禁得緊不足十萬石,禁得松,可能達到二十多萬石,甚至三十萬石。具體的無法統計。但平均下來也在十五萬石到二十萬石之間。當然,這些鹽利西夏國庫得之很少。所以當年李元昊與仁宗議和時,才提出每年公開向我朝銷售十萬石青鹽。非是一年只售十萬石青鹽,而是這些青鹽由西夏官府直接交易,那么所得之利,多歸國庫所有。”
“嗯,有理。”
“然而不意味著這些私鹽對西夏沒有幫助作用。別的大臣可能不大清楚,但是我少年就做過一回背騾子,對它比較了解。一般西夏交給宋朝私鹽商人每斤青鹽近二十文,就是扣除一些損耗運費外。每石盈利也近兩貫錢了。這些錢有一部分歸西夏國庫,有一部分散落到民間。還有一部分是在諸商人豪強手中。因為獲利甚大,就連一些婦女都騎馬佩劍爭搶青鹽。但不管這些盈利分散到那一個群體手中,都在壯大著西夏的血液。一年就打算十五石青鹽,那也是三十萬貫的收入。一年三十萬,十年就是三百萬。到了戰爭時,就會轉為武器,丁壯。我相信,至少因有了這個青鹽,這一戰我軍多傷亡近五千人。”
“這么說歲賜……”
“一樣的道理,西夏越窮,凝聚力就越差,只要我朝能防御住,不讓他們抄掠到財富,再讓他們窮到極點,不用打,他們就會四分五裂。”
“這個……”錢東春不敢插話了,它涉及的太多。
“當然,就是有了這批鹽,以后還會有私鹽,然而因為市面上有大量公開銷售的青鹽,市場這幾年內會處于飽和狀態。并且因為他們出慶州的成本只有二十來文。如果是私鹽,私鹽商人必須收買官兵官吏,再加上背騾子的風險。西夏那邊每斤的銷價必會低于十五文,再除去損耗,盈利會削減。也就是有了這批青鹽,在這幾年內等于我朝每年變相地少給了一半歲賜。這個歲賜從何而來?還不是從百姓身上斂來的,現在這些鹽利多散于百姓,有何不可?”
這樣辨就辨通了。
而且王巨與張亢性質不同,張亢當初只是以兵馬總管名義去府州的,掣肘太多。
王巨是陜西路安撫使兼環州路安撫經略招討使的身份來西北的,臨來的時候還刻意說清楚了,敵人太多,得放權給我,包括經濟軍政上所有的權利。
那怕戰后,再將這些權利收回。
大伙全部答應了。
因此不算是犯錯誤。
然而王巨并不想到此結束,繼續說道:“種諤經營羅兀城,王安禮在呂公(呂公弼)面前說,不當支持延州四萬民夫與糧草,因此呂公弼就沒有調集民夫與糧草。可是種諤要用兵,用兵就得糧草,要糧草就得要民夫,于是韓公只好從陜西后方讓大批民夫押著糧草物資去前線。想一想,從河東到羅兀城,或者到麟州,有多遠,一河之隔!但從長安等地將糧草運到前線又有多遠,遠者一千多里路!這會產生多大的損耗?損耗不提,又勞煩了多少百姓?”
這件事王巨一直不想說的。
不過王安禮與呂公弼既然對付自己了,自己也不客氣了。
“王安禮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想自己治下的百姓更好一點。那么我想我治下的百姓生活得更好一點,難道錯了嗎?況且為了保家衛國,那么多百姓配合著官兵浴血奮戰!他王安禮憑什么裝圣母!”
“圣母?”
“圣人的母親。”
“他是男子。”
“他是男子嗎?象這種陰柔的進讒陷害,不是娘們做的事嗎?”
“這……”錢東春啼笑皆非。
但他在心中認真地想了一下,王巨所說非是虛言,確實因為王安禮的建議,羅兀城一戰至少浪費了一百萬貫。而且他又往深處想了想,如果呂公弼在河東路大力配合,羅兀城會不會最終放棄掉?可想到這里,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然而這才是一個開始。
王巨又說道:“慶歷新政。仁宗最終否決。不僅是因為新政不完美。還有水洛城之爭。為了一個小小的水洛城,君子都內部起戈,況且是國事?可是何謂君子,君子溫潤,溫潤如玉。戾氣如此,豈是君子?由是仁宗五難范仲淹,隨后廢除新政。但是王安石禮與介甫公是什么關系?如果非是介甫公,誰認識王安禮。介甫公為了國富民強。主持變法,絞盡腦汁,雖然同樣也不完美,但總是想著國家強大。可是王安禮卻在后面冷嘲熱諷。他們可是兄弟啊。”
王安禮與王安國在熙寧變法中扮演的角色,就整是一個傻逼!
王安石下去了,這兄弟倆結果什么也不是了。
即便元佑時,王安禮還活著,也沒有那一個人提撥活著的王安禮上位,更沒有提攜他們的子孫后代。
王巨越說越氣憤,又道:“這樣吧。我寫一道奏疏,稟明此事。”
說寫就寫。將剛才的談話全部寫下來,并且寫了一句,蠢貨安禮,被人當賣,替人數錢。
王安禮就是一個蠢材,被人賣了,還主動替人數錢。
錢東春看到這十二字時,冷汗涔涔,心想,陛下還準備重用這個王安禮呢,但這份奏章到了陛下手中,這個王安禮是完蛋了。
王巨寫完,又看了看,修改了幾個字,蓋上官印。
然后對野龍咩勝說道:“你下去替某對慶州所有軍民傳一句話,就說文公曾在陛下面前宣稱,國家是與士大夫治天下,非是與百姓治天下。也就是這個國家是陛下與士大夫的,豪強權貴的,至于普通軍民則是芻狗。所以文公不欲戰,而欲茍和,但我帶著三軍將士大敗西夏,芻狗揚眉吐氣,文公卻不樂也。我又替將士爭功,替民謀利,這讓文公更不樂也。現在文公要對付我了。”
“明公,這與文公無關哪?”
“錢中使,當真與文公無關?”
錢東春不敢答了,王巨的性格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戰爭結束后是爭了一爭,隨后鴉雀無聲,幾乎連一個奏章都看不到了。
為什么王安禮對王巨發難?
王安禮與王巨沒有關系,但與呂公弼有關系。呂公弼與文彥博又是什么關系?
而王巨這段時間,得罪的人只有文彥博一個。
王巨說完,又寫了一篇貼黃(對奏章的補充文字),刻意寫了這個與士大夫治天下,非是與百姓治天下。如果視百姓如芻狗,明天就會有陳勝吳廣帶著一群走投無路的貧困百姓,在你文彥博面前吼出王候將相,寧有種乎。
你文彥博聲聲說祖宗家法,齊民就是祖宗家法,盡管沒有做好,不過宋朝一直在做,所以內治比其他朝代要清明一點。但你現在怎么忘記了這一條重要的祖宗家法?
“明公,那是文公哪,”錢東春臉色嚇得蒼白,心想,奶奶的,咱家不過下來問一問,怎么惹出這個大麻煩出來?
“文公又如何?我不辨解,文公還會唆使人對付我,我還是會貶官離開慶州,但那時我早就聲名狼籍了。那么為什么我現在不將道理講出來,就是離開慶州,最少也能清白地離開慶州。”
不過這時候王巨又要感謝宋朝的制度。
反正大家都是士大夫,賈蕃那么做,也不過就是剝了官服。楊繪不要臉到了那份上,還做了鄭州知州。
不知那個人偽造出來的祖宗家法,刑不上士大夫……真他媽的太好了!
然而想到了楊繪,王巨心中忽然樂了起來,又說:“錢中使,難道你也不認為我說得不對嗎?那么給你看一樣東西。看完后,將它也帶給陛下吧。”
說著又讓王紫川回他家中拿出一份供狀。
“這是我掃蕩橫山叛族時得到的一份口狀,只是當時為士大夫避誨,一直沒有公開,而將一些當事人全部擊殺。然而我欲清靜,某些人卻以為我軟弱可欺。”
你軟弱可欺?錢東春要昏倒了。
不過是什么口狀哉,錢東春也感到好奇,于是接過來觀閱。
這個供狀便是那天晚上楊繪在那群蕃子逼迫下寫的供狀,還有一份欠條呢。
錢東春看完,心想文公未必有事,但楊繪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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