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大宋 第二十章 講道理
坐在田壟上,王巨揉著手掌。
朱清讓他帶來的仆役割莊稼,便由著朱清。
幾天勞動下來,王巨累得不行。
趙四娘道:“小郎,不就是一點豆粟。”
來的時候看到朱俊吃苦的樣,她有些憤憤然,不過她畏懼朱俊,朱俊讓大家不能輕視王巨,她就不敢輕視。
忍回去的話就有些不大中聽了,這點莊稼能值多少錢哪,兩貫錢罷了,還不夠她哥哥一頓揮霍的。但不敢說出口。
“四娘,我聽說官家連湯都舍不得吃,他是天,富有四海,為何?”
“皇上舍不得喝湯?”趙四娘扭頭看著朱清。
“似乎是啊,聽說不想勞動宮中內侍……”朱清茫然道。
“就算是不想勞動宮中的內侍,但小又聽說一件事,自祖起,到宗,到當今官家,平時穿著多是普通的麻衣,甚至就這種麻衣都破舊不堪,就是真宗陛下除了封禪有所浪費外,生活也不算奢侈,為何?”
價值觀不同!
正是這幾個皇帝帶了一個好頭,宋朝才延綿了近年的良好內治。還有許多窮苦人家,這是無奈,相信景之治時也會有。生產力落后了。
拋卻武功不提,僅提內治,北宋這年漫長的內治可以說是一個奇跡。
隨著這個史上最“仁”的官家去世,宋朝內治也每況愈下了,也許邊荒地區姓生活依然很苦,但未來會更苦!
莊稼的收獲,不在于糧食價值多少,手中沒有了糧食,村民便會救助,世界上最難償還的不是欠賬,而是人情。所以眼下王巨依然在計算著莊稼的收成,未來能養多少頭羊……
趙四娘哪里能懂得這些呢?
幾個仆役幫忙,十來畝豆與高梁全部收割完畢,甚至他們還用竹耙將曬好的黃豆打下來,搬到王巨家里。只有高梁還沒有曬干,繼續放在田中。
這倒不是為了賞識王巨,而且擔心自家二少爺吃很多苦。
“你狠心了,”趙四娘責備道。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為什么要求,雖然真宗陛下說書中自有黃金屋,雖然都知道一朝金榜題名時,天下聞名,富貴隨之而來。可有多少讀書人能夠金榜題名?為什么讀書,其根本還是而致用,了就要用上,這才是讀書的真正目標。然而天下有多少讀書人變成了只會讀死書的呆?”
“小郎中的啊。”朱清嘆道。
自家二少爺可不就讀成了書呆?
居然賞一錠金給乞丐,差一點將大員外活活氣死。
“聞之不見,必謬,聞之不若見之!因此博覽群書后必要進入求知的第二步,出門四處觀察。所以夫曾周游列國,孟讀書多年后也周游各國家,這才是游的來歷。有人說老蘇少年浪蕩,不顧家小,打著游的旗號四處游山玩水,然而若無那段經歷,他能寫出那些雄奇的佳?司馬遷若不是周游天下,又如何寫出《史記》?李白若非遍游五湖四海,又如何寫那樣的詩篇?”
“那叫游。”
“趙四娘,你還沒有聽明白,游的目的不是游,而是游而之。因此游不僅是與互相交流,拜訪名家,更非是游山玩水,而是對各個階層姓的觀察,增加對社會與問的認識。你們是富家弟,我們是生活在最貧困的底層姓。因此朱二郎呆在我家里生活一段時間,不僅讓他知道何為甘苦,更是對另外一個階層的觀察,這才是最高境界的游,我想這才是朱員外讓朱二郎留在王家寨的用意。”
趙四娘哪里能辨過王巨?
古代教育呆板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說得好哪。”朱琦搖著紙扇說道。
王巨隱約察覺得朱琦有哪里不對勁,這幾天自覺離朱琦遠遠的。于是說道:“這樣吧,隔段時間,我將家中的事安排好了,要進城買一些過冬生活用,要么我繞一點去延州,到時候與朱二郎一道回去,你們認為朱二郎值不值得留在王家寨,到時候可以細細商議。冬天來了,寨會閑下來,然而那時寨更苦……”
其實朱俊留在王家,對于兩家人來說都是共贏的舉措。
若是他能呆上一年半載,相信或多或少能改掉一些書呆氣,并且王巨一些這時代所未有的見識,也會提高朱俊對經義的進一步理解。
這種交流對王巨也有好處,至少在微言大義上,朱俊仍能做王巨半個老師,人家畢竟是經過系統習,能讓王巨迅速與這時代的氣息接近。
朱俊呆在王家,朱家時不時送來物資,至少在伙食上一家兄妹都有所改善。
但冬天來了,西北很冷的,王家窮得四壁皆空,甚至遮不住風雨,這也是無奈的事,難道指望王巨能在一年內治出多少家業?那豈不是笑話,就是這間棚屋,還是鄉親們與二叔合伙替王巨兄妹蓋的。
朱家到時候會有朱家的顧慮,至少朱母一定會擔心。
因此王巨抱著不強求也不阻攔的態。
留下來更好,朱俊不是一個無事生非的富家,不留下也罷。
天便迅速冷了下去。
二嬸送來了件皮襖,非是裘,就是利用二叔打獵獵到的獸皮,二嬸簡單縫補,做的襖。
棉花未普及之前,北方人過冬十分困難,因此皮毛十分珍貴,幾件襖就是皮也值一些錢。
王巨卻遲疑起來。
最后想了半天,才接下件襖,不過心中在想:“等過幾天進城,買一些禮物給四個堂弟妹,將這份情還掉吧。”
看著二嬸離去的背影,二妞不屑地說道:“市儈。”
這一詞是從王巨嘴中來的。
“二妞,不能這么說,落井下石者多,順水推舟者多,錦上添花者多,而雪中送炭者則少,即便當代大家王黃州(王禹偁)于商州落難之時,伸出援助之手的也不過數人,逼迫著他不得不賣馬謀生,最著名的還有廉頗養的那些門客,自古使然。”
“王黃州是誰哪?”
王巨只好給二妞牛講王禹偁落難商州的典故,實際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若非生在宋朝,換在其他朝代,早不知讓皇帝殺了七回還是八回。
“這就是道理啊。”朱俊說道。
但他也沒有開竊,全然不知道王巨這種教育的可怕。
“呵呵,道理很重要啊。”
朱俊沒有明白。
王巨說道:“何為策論賦?實行就是議論與散。”
“議論與散?”朱俊更茫然了。
“論策的要素便是論證,提出自己的觀點,找出支持這個觀點的論據,然后用字編排起來,或舉例論述,或直接用經義里經典名言論述,或對比論述,或比喻論述,或用多種事實歸納論述,或類比論述,或用因果論述,或引用論述,再修飾字,不離開論點不跑題,便是一篇很好的策論了,只是要注意,切莫為了突出新奇而去強詞奪理,比如歐陽公的《朋黨論》,盡管這篇時寫得無比的精妙,然而前面一出,天下便大嘩。再者論側重于論證事物的對錯,策側重于獻出自己的策略。”
“其實想寫好論策,最好看一看《莊》,里面每一篇章都是很好的策論。賦不同,它是真正的散,要有時間、地點、人物、起因、經過和結果,比如司馬相如的章。不過賦也要有中心思想。論策賦都是章,有開端、發展、、結局四要素,考場上章要求并不多,多是五字與八字為限,因此開端必須鮮明地提出觀點,進入主題,最后一句話束尾,再次圍繞自己的想法,或感慨,或議論,句押韻對偶,一篇美妙的賦便出來了。”
朱俊終于聽明白:“就是講道理。”
“對啊,講道理就是論賦策的靈魂思想。沒有了靈魂,還能有好章么?比如我二嬸對我前后態的反差,發揮一下聯想,對偶押韻,便是好賦。引用一些前人的名句與故事,反復論證,突出自己的觀點,便是一篇好論。引用典故,用此做例證,站在公正的立場,找出讓人會理解的方法,站在反面的立場,添油加醋,找出改變姓道德的辦法,便是一篇好策。”
不僅宋朝的科舉,就是明朝的八股,同樣也脫離不了這些章的要素。
只不過無人歸納,王巨乃是第一次提出來。
朱俊想了一會,忽如醍醐灌頂,樂得手舞足蹈,然后拿筆認真將王巨這幾句話記下。
“哥哥,二嬸才不是什么正面的人。”
“小妹,你又聽人家胡說了,去年冬天若無二叔二嬸救濟,我們能熬得過來嗎?今年替我家蓋房,那個人出力最多,是二叔,若是二嬸一味反對,房能蓋得起來嗎?平時誰送來的糧食最多?別忘記了,你還有四個堂兄妹,也等著養活。”王巨正色說道。
二嬸不是絕對的恩人,但更不是絕對的仇人。有一次自己替弟弟出頭,被村里幾個半大的少年打得頭破血流,還是二嬸潑辣地跑到人家吵,硬是吵得那幾戶人家跑過來陪禮道歉。
看人看到不好的一面,也要看到好的一面。
當然,如果將自己往死里逼了,那還客氣做什么,管他是好的還是壞的,統統要干倒。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二郎,說到這,我再說一事兒。人生最可悲的是失去目標,所以要替自己訂下一個目標。這樣才會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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