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長生 第九十五章 和好
映月結界的夜晚,來得特別快。
慕南來到我身邊,和我一樣看著黑暗中,幻美如夢的映月結界,過了一會突然說道:“魏枝,你應該找天君談談。”
“談談?”我詫異地轉過頭看向他。
“對,與他談談。”慕南看著我,神態十分嚴肅,他認真說道:“魏枝,是不是你們自重逢后,就沒有說過幾句話?這樣不好,不管你心里還有沒有他,我覺得你都可以找到他,與他仔細談一談。你也是知道的,這相思就是一種瘤,老是放在那里不去割破,它就會惡化,甚至會腐化全身。就我看來啊,不管天君對你的心意如何,你應該再找他談一次。”
慕南垂下雙眸,輕輕的,誘惑地說道:“我聽人說過,凡間許多癡情的女子,都是與心上人把話說開后,才下定決心遺忘對方的。”
我怔怔地看著慕南,看著他鼓勵的眼神。
……與天君談談?
一時之間,我想起了初初來到天君城,我以為是久別重逢時,天君放出的冷冷的驅趕之言。
光是驅趕,他就做了二次……我還要自取其辱,再找他談談?
見我閉上雙眼,慕南輕輕移開目光,他含著笑望著光芒變化,美得神秘莫測的映月結界,那般安靜地伴著我,在我以為他還會說什么時,他卻是不再提起。
好一會后,我垂了下眸,低聲說道:“我去走走。”說罷,我轉過身,漫無目的地朝著天邊飛去。
與天君交談,我其實已沒了勇氣,也不覺得有那個必要。可是,在明知道他在附近的時候,我的眼光總忍不住要追逐,我的腳步,也在下意識中向有他的地方靠近……這種靠近,這種追逐,是無法用理智克制的。
光是這一個動作,便能讓人死寂的心再次跳動。
因此,過不了一會,隔得遠遠就看到了站在虛空中的天君,已是順理成章的事。我站得遠遠地朝他看了一會,正準備轉頭,卻見與天君說著話的青渙飛了過來,青渙在與我擦肩而過時,低低說了句,“天君要見你。”也不等我回話,青渙二話不說地飛了開去。
站在那里猶豫了一會,我慢慢提步朝著天君走去。看到我過去,天君轉過頭來。
天君在看著我,以一種很久都沒有見過的專注目光,在朝我望來。
我腳尖一點,飄然飛近去。
與天君面對面站著,我唇動了動,想說,其實我與慕南不是那么回事,可這話剛到嘴邊,我便想道,天君根本就不在意,我便是自作多情,也沒有這么個自作多情法。
我又絞盡腦汁地想找個什么話題,與他像個普通路人一樣交談幾句,可那些話到了嘴邊,我依然說不出口。
天君朝我靜靜地看了一會,他撫著身側的天馬,掏出一個酒瓶后,天君低聲說道:“喝酒么?”
我呆了。
楞楞地看了他一會,我傻傻地說道:“呃,好的。”
話音一落,天君便扔了一瓶酒過來,接著,他又扔了一個酒樽過來。
便這般倚著天馬,天君懶洋洋的給自己斟了一盅酒,斟完后,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連忙也給自己倒了一盅酒。
在我低頭看著碧綠碧綠的靈酒發怔時,天君低沉微啞的聲音傳來,“魏枝。”
我扇動著長長的睫毛,許久后,才低聲應道:“誒。”也許是他這一聲喚,從重逢至今,是唯一一次不冷得讓人生寒的,我的眼眶,竟是莫名的一陣酸澀。
天君仰頭飲盡盅中的酒,再慢條斯理給自己倒上一盅后,他垂著眸徐徐說道:“天典上記載,原本咱們這片地方,是沒有天界人間界的稱呼的。十萬年前,天地巨變,群星移位,漸漸的,無邊宇宙中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星隕之地,而我們所在的地方,也分割開來,漸漸的成了獨立的一片宇宙。除非成神,咱們這片宇宙中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也進不來。”
我慢慢坐下,像以往的無數次一樣,安靜地仰望著天君,專注地聽著他說話。
天君又飲下一盅酒后,繼續說道:“后來這三界之地都有了主,主宰天界的是天帝,主宰墮落魔界的是魔帝。然后不知是從哪一年開始,天帝之子,都有了一個畢生要渡的最大關卡——情劫關。”
就在我的心開始收緊,開始一瞬不瞬地等著他說下去時,天君卻是沉默了。
他這一次沉默了很久。
又喝了兩盅靈酒后,倚靠著天馬,低著頭沉默不語的天君,慢慢開了口,這一次,他的聲音十分沙啞,“魏枝。”
他這一聲喚,甚至稱得上溫柔,我連忙側過頭讓風吹干眼中的淚水,非常平靜地回道:“恩。”
天君說道:“我從生到現在,二百余年間,開口說過的話,不超過五萬句,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在與你說話……”
我楞楞地看著他。
天君這時已抬起了頭,他看著我……良久后,他低聲道:“魏枝,過來點。”
我傻傻地看著他,楞楞地向他走去。
我在走到他身前只有半臂遠時,停下了腳步……這么多年了,他這是第一次用這么溫柔的語氣跟我說話,他也是第一次允許我靠他這么近。
……所以,明明知道不該,明明知道自己應該保持驕傲,我還是向他走近了,我走得很近,這么半臂遠的距離,足夠我聞到他的體息,感覺到他的身體的溫熱。
我筆直筆直地站住,也沒有看他,而是側過頭看著左側的天際。我只是安靜的,不動聲色地聞著屬于他的氣息,感受著他的心跳。
……滄海桑田,日月輪回,我曾經以為,我此生此世,永遠也不會有這么一天的。沒有想到這一天還是來臨了,真是幸福啊。
在我轉過頭望著遠方時,天君在看我。
他看著我,過了一會,他慢慢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了我的臉。
天君的手指微涼,動作更是輕柔,可他的手指撫過時,我卻無法自抑的顫栗起來。
我不停的顫栗著,明明我站得筆直筆直的,明明我望著遠方的姿勢驕傲而隨意,明明我的心那么平靜,可我怎么顫得這么厲害?
天君的手指微涼,他撫得緩慢,這般慢慢劃過我的眉,劃過我的眼,然后,那手指輕輕按在我的唇上。
就在我忍不住轉頭向他看去時,天君突然傾身,他輕輕捧著我的臉,把他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
當真是天崩地裂般!
就在我顫栗成了一團時,那覆在我唇上的薄唇,陡然離了開去。
轉眼間,天君退后兩步,讓我們之間,恢復了正常的距離。
雖是退后,雖是不再觸手可及,天君卻還在看著我。
這一刻,他的目光溫柔如水。
望著我,天君低低地說道:“魏枝,我的情劫可能才渡一半,我想與你再試一試,你愿意么?”
依然如以往的無數次一樣,這個男人,磊落得讓人心涼!
他說,他的情劫才渡一半。
他說,他只是想與我再試一試。
這么說來,等他的情劫完全渡過,我還是會被拋棄?
這么說來,這一試的后果,與以前依然沒有區別?
我牙齒叩叩作響,我拼盡全力咬住舌尖,不讓自己說出那個“好”字。
我咬得太重,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唇角已經滲血,我哆嗦著轉過頭,也沒有回話,便這般跌跌撞撞地跑開了。
我一邊跑一邊跌倒,然后又爬起身來,繼續跑著跌倒著。
也不在在外面晃蕩了多久,我回到了房中。站在黑暗的房間中一動不動的慕南看到我進來,連忙迎了上來。他正準備開口詢問,見我臉色不好,便又閉上了嘴。
在我坐在那里怔怔地發呆時,慕南忙來忙去,不一會功夫,我的房中便清香裊裊,靈酒微溫。
又過了一會,一盅溫熱的靈酒遞到了我的手上,把我的手指合攏,讓我握緊這盅酒后,慕南溫柔的聲音輕輕傳來,“阿枝,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去問天君的。阿枝,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
我抬起了頭。
看著慕南,我唇動了動,最后在他憐憫溫柔的目光中低低說道:“他……他說要與我再試一試……”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隨著我的話音落下,慕南的臉色嗖地黑沉下來,他僵了一會,沉沉問道:“他這次沒有趕你?”
我扇了扇長長的睫毛,過了一會才低聲回道:“……是。他喝了點酒,對我說話時,語氣還挺溫柔的。”
我說到這里,久久不見慕南說話,便抬起頭來。一眼看到慕南那難看至極的臉色,我不由問道:“阿南,你怎么啦?”
慕南抬起頭來,他勉強扯了扯唇,低聲道:“我沒事。”過了一會,他問道:“天君想與你和好?”
我垂下眸來,低著頭,我雙手不停地絞動著,小小聲地說道:“阿南,我,我……”
這時,慕南低沉的聲音傳了來,“姐姐,你先不忙著歡喜。”慕南墨黑的眼盯著窗外,表情有點冷,“你剛才說了,天君喝了點酒。不如,你且等到明日,看他清醒時如何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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