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崛起 第三百零二章驚濤拍岸(下)
每一發鏈彈,都能輕易的收取百余生命,簇擁在一起的人潮,根本就沒有躲的空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鏈彈炸中自己,然后失去意識到底。
遠遠的一個山坡上,盧象升帶著他的衛隊和楊廷麟一道,注視著這個戰場。手里的單筒望眼鏡,還是從京師商人手里購入的。這時候幫助他看清楚戰場上的一切。看清楚潮水一般的流民臉上的狂熱和麻木,看清楚他們的腳,破爛的衣裳。
盧象升痛苦的閉上眼睛,這些流民都是天子的子民啊。奈何蒼天要降罪于大明,作為大明的忠臣,他不得不指揮部下,去剿滅這些流民。
楊廷麟接過望遠鏡,他觀察的目標則是山上的登州營。嚴整的陣型,如同山石巍然屹立。轟隆隆的炮聲,每一次的間隔都不會太久。這種火炮,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射速太快了,大明裝備的火炮,只有弗朗機炮能跟比射速。但是弗朗機能打多遠?200米就是頂了吧?
“建斗,你說我們做的是不是過分了?”楊廷麟看著有條不紊的殺戮,心里除了驚悚之外,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看看那些登州兵,他都覺得毛骨悚然,威嚴的隊形一動不動,哪怕是面對刀山火海,也能站立如山。
“談不上過人,藩鎮的危害之大,不要我說你也知道。武將,必須受到制約。登州營這一仗打下來,我不會貪他們的戰功,也不指望他們繼續作為先鋒去賣命了。打完這一仗。讓他們往后撤吧,去河南跟著元默好了。”盧象升一番話,把楊廷麟說傻了,怎么能放任這一支軍隊離開呢?稍稍一想,他就明白了。盧象升不需要一支無法完全掌控的軍隊在麾下。
作為老朋友。楊廷麟很想勸他不要放棄,但還是沒有開這個口,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戰場上。一片一片又一片,一朵一朵又一朵。一片是倒下的人群,一朵是人群倒下時綻放的血花。楊廷麟驚悚的發現,自己居然在戰場上找到了美感。
沒錯。就是美感。這些登州營的士兵,打仗都能打出一種暴力的美感。這是什么回事?
近了,近了,人潮近了。不知道為什么,楊廷麟對這些登州兵充滿了信心。知道他們一定能頂住這幾萬人的三面攻擊。果不其然。人潮如同浪濤,那一個一個的方陣就是巖石。
火光一閃,硝煙一片,被鐵絲網和壕溝阻擋的人潮,如同被大風刮倒了一片,生生的切掉了一大塊。連綿不絕的慘叫聲,轟鳴的槍炮聲,有序的口令和前后調度的隊形。
一切看起來就是那么的美妙。不慌不忙,不緊不慢,井然有序的殺戮。
如果說楊廷麟看見了美感。盧象升看見的就是一種無法遏制的擔憂。這是怎樣的一支軍隊啊?裝備可以說武裝到牙齒,區區不足三千人的隊伍,面對的是十余萬流寇的重重包圍,他們絲毫不亂,他們巍然不動。
盧象升發現自己無法找到一個能夠解決這個擔憂的辦法時,眉頭皺成川字。印象中那個登州的青年人。似乎一直很忠于大明,他在面對異族的戰場上。武功赫赫。這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劍,但是劍柄不在文臣的手里。甚至不在陛下的手里。
登州營不用朝廷一兩銀子的事情,滿朝皆知。所有人都知道,孫元化在登州就是個擺設,他手下的那些兵,在陳燮的軍隊面前,可能都撐不了一個回合。
越看越發愁,越看越覺得現實殘酷。盧象升的心底已經涌起一個念頭,回去就上奏本,請陛下一定要正視陳燮的存在,要用一切手段分化瓦解登州營。否則在不遠的將來,這股力量壯大到一定的程度,可能就是另外一次黃袍加身。忠心這個東西,從來都不是什么靠得住的觀念,尤其是在面對陳燮這種有兵有錢的藩鎮面前。
眼前的這支登州營,不過是一支偏師,就規模而言,已經超出了大明任何一個總兵的麾下兵馬。就戰斗力而言,能橫掃大明任何一支軍隊。
狂風!狂風!真的是一陣狂風!一百米的距離,霰彈射擊,真的就是一陣狂風,席卷一切生命的狂風!一股狂風之后,尸體填滿了壕溝,掛滿了鐵絲網。尸體實在是太多了,壓垮了遭到不斷沖擊的鐵絲網。
這個時候,潮水一般的流寇面前,是一片坦途了。站在登州營面前的,還有不下萬人。這些人的勇氣雖然不在了,但是身后的督戰隊,絲毫不手軟的砍翻了一個又一個要跑的人,逼著他們繼續向前。
戰斗,似乎到了最后的時刻,就在這最后的時刻,一桿紅旗出現在最前方,高高舉起的戰刀,指引著黑色的鐵墻發起了反沖鋒。
“登州營!進攻!”四百十字槍兵,組成了一個嚴密的方陣,放棄了后退到下一道防線的機會,一面紅旗的指揮下,克服了一切疲倦和乏力,舉起了手里的十字槍。
槍林在往前移動,十字槍頭在陽光下閃動著詭譎的光芒。移動的方陣后面,是端著上了步槍的士兵,刺刀已經上好,槍膛內裝了一發子彈。
“前排刺殺!前排下蹲!”王賁親自發出口令,刺出十字槍的士兵,一排一排的往下蹲,手緊緊的壓住槍的尾部,抵在地上。叮叮當當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什么武器打在板甲上,有丟出來的石頭,有射出來的弓箭,這些人就像是魔鬼,根本就殺不死。
“開火!”步槍兵就在20米的距離之外,依靠前方十字槍兵的掩護,獲得了一次安全射擊的機會。猛烈的排槍,掀翻了一片一片人群,兩輪排槍之后,十字槍兵站起,再次麻木的往前沖。
最后一絲勇氣,在這一次的反擊面前徹底耗盡了,在這些殺不起的魔鬼面前,哪怕是意志最堅定的戰士,都無法鼓起勇氣繼續戰斗了。就不用說這些流民了。
丟下武器,掉頭就跑,成為了每一個人的選擇。往回跑的人潮,輕易的沖破了督戰隊的阻攔,直接將他們給沖垮了。
王賁看的清楚,舉起軍刀高呼:“登州營,追擊!”
這一次發起追擊的是全體登州營,哪怕是那些工兵,也都舉著長刀在追殺。
人數多固然有優勢,但是缺點也很明顯。缺乏有效的指揮,缺乏組織能力。一旦潰敗,必然一瀉千里,不可收拾。更不要說戰斗了這么久,乜家溝方向出現了王賁期盼已久的紅旗。
“殺!”馬背上的常時仁舉起了戰刀,五百騎兵如洪水一般往敵后席卷而來。長槍兵在道路上擺出了方陣,步槍兵跟在后面,滾滾向前的隊伍,直接碾壓過去。
前后夾擊之態勢形成了,跑了六個時辰的路,常時仁和他的部下淤積的怒火都發泄在這一刻。就算是那些天雄軍的騎兵,也都跟打了雞血似得,跟著一起往前沖。
一瀉千里的流賊,完全組織不起像樣的阻擊。馬回回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跑,不顧一切的跑。造反多年,如果要說戰斗力,提高的不多,如果要說跑路,那他絕對是一個好手。
三千馬隊不顧一切的往戰場的空檔跑,沖出去就能保住一條命。但是他絲毫沒注意到,在一片樹林中,在下路的邊上,12門3磅炮的炮口,正對著這條小路。
炮聲轟鳴之后,風卷殘云!狹窄的小路,瞬間被堵上了。戰馬和騎士的尸體,在一個眨眼的時間內,倒下來小三百米,前方的路上全是尸體。
沖在最前面的馬回回,意外的躲過了這一劫,等他回頭望去時,驚悚的感覺讓他魂飛魄散。要說他也是大膽的,但是就這個幾百米長的殺戮場,卻把他嚇的魂不附體,瞬間失禁。這就是從鬼門關爬回來的感覺,一點都沒帶虛構的。
跑!跑!跑!所有人都是這個念頭,登州營這三個字,從此成為第一夢魘。
漫山遍野都是人在跑,不顧一切的跑。一些跑不動的人,只能躺在地上等死的時候,意外的發現殺戮并沒有到來。官兵根本就不管他們,而是繼續在追,只有那些敢于抵抗的人,才會受到無情的打擊。
一場大勝成為了必然,但是就在尾聲之時,不和諧的一幕發生了。
天雄軍的主力出現了,沖在最前面的是川軍總兵鄧玘。如果他是來搶首級的,大概就沒啥沖突可發生了,王賁不打算用這些流民的首級來為自己添加軍功。但是他們做的事情卻是追上那些登州營放過的投降的流民,狂笑著用戰刀砍下他們的腦袋,綁在腰間。
王賁怒不可遏,戰旗陡然搖動,山坡上的軍號響了,集結號!軍旗就是集結地,正在追殺的登州營,立刻掉頭集合,在戰旗之下匯聚成一股。
手里拎著戰刀,搶過號手腰間的喇叭,王賁大步向前,站在高處迎著山風高呼:“天雄軍的人給我聽好了,停止追殺投降者,否則,你們將遭到最無情的攻擊。再重復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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