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三國 第133章 離群孤鴻
裴潛哈哈大笑,轉身就走,面對著黃巾力士手中雪亮的長戟,面不改色。頂點小說
“裴君留步!”一個道人打扮的老者追了出來,攔在裴潛面前,躬身施禮:“裴君留步。”
裴潛停住了腳步,上下打量了道長一番,還了一禮:“道長是……”
“貧道五鹿,大帥帳下聽令。”五鹿笑道:“黃河艱險,往來一趟不易。裴潛渡河而來,可見是有誠意的,何以一言不合,轉身便走,豈不負君王之托?”
裴潛搖搖頭:“使命不成,最多只是某無能,讓陛下受辱于賊,卻是某不敢當之罪。與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談,能談出什么來?”
“話可不能這么說。”五鹿一臉正色的說道:“張大帥與楊大帥并為黑山軍領袖,陛下既然能到楊大帥軍中談判,為何不能到張大帥軍中談判?”
“你搞錯了一件事。”裴潛轉過身,嚴肅的看著五鹿:“陛下到楊鳳營中談判,不是因為楊鳳或者郭泰,而是因為荀攸。敢問道長,你們營中有荀攸一般的人物嗎?如果有,你們馬上就渡河攻擊,到時候別說是陛下入營談判,區區將軍之位,就算是位列九卿也是可能的。”
五鹿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裴潛這句話可是把他們的臉色都撕得干干凈凈,十萬大軍又如何,在裴潛眼中,不及荀攸一人的份量。
“裴君,你似乎太高估了荀攸的力量。”張燕端坐帳中。緩緩開了口。他雖然離裴潛有十余步遠,也沒有見他特意大聲說話,可是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的送到了裴潛的耳中,仿佛就在他面前說話一樣。“世家子弟的確多俊才,可是我黃巾中也頗有賢達,只是家世不顯,你們這些眼高于頂,只重門楣的世家子弟看不上眼罷了。到了戰場上,他們……”
“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大帥就不會出現在這里了。”裴潛很不客氣的打斷了張燕。轉身回到帳中。站在張燕面前:“張大帥,你應該清楚,河內不是黑山,你在河內多呆一天。就會多一分危險。你的敵人不是朝廷。而是袁紹。是河內的世家豪強。”
張燕的眼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裴潛看到了張燕的動搖,也放緩了口氣:“九節杖乃是大賢良師的遺物。陛下讓楊鳳將九節杖轉交給大帥,就是因為大帥是黃巾余部的領袖。他希望大帥能夠擔當起這個重任,領導黃巾余眾,實現大賢良師致太平的遺愿。陛下對大帥寄予厚望,大帥如果不顧大是大非,斤斤計較于這些虛禮,非要陛下親臨大營,大帥覺得陛下會怎么想,他還敢把希望寄托在大帥肩上嗎?百萬黃巾將士還能相信大帥能給他們帶來安定的生活嗎?”
張雷公翻了翻眼睛,大聲道:“這個不用你操心,我黃巾百萬將士緊隨大帥,至死不渝。”
“那你們就死吧。”裴潛反唇相譏:“黃河比清河寬多了,足夠你們十萬大軍投河的。”
“你——”張雷公氣得臉色通紅,卻無言以對。他氣得哇哇大笑,揮舞著手中的戰刀,恨不得一刀劈下裴潛的首級,好讓他閉上這張臭嘴。
張燕的眼中露出痛苦之色,他一拍案幾,低吼道:“雷公,退下!”
廣宗一戰,張梁為皇甫嵩所破,黃巾將士不肯投降,戰死者三萬余人,投河者五萬余人,是黃巾戰史上最慘烈的一戰,也是最讓人痛心的一戰。數萬精銳一戰而沒,至今未能恢復元氣,裴潛提起這件事,還讓他們十萬人一起投黃河,是鄙視他們到了極點,卻也點出了他們的困境。如果不能解決糧草問題,這十萬人只能在河內劫掠為生。劫掠必然會侵犯河內世家豪強的利益,袁紹不會坐視不管,很快就會派人來阻止,甚至會派兵攻擊。
袁紹會為了黃巾軍和河內的世家翻臉?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張燕不敢奢望。
到了那時候,前有黃河,后有袁紹,張燕除了退入黑山,就只有投河一條路了。
“裴潛,你不要欺人太甚。”張燕嘶聲道:“我黃巾將士雖然缺衣少食,卻有一腔熱血。一人必死,十人難當,萬人必死,橫行天下。如果你再出言相侮,休怪我不講規矩。”
裴潛哈哈一笑:“張大帥,你也別嚇我。裴某既然敢渡河,就不惜這條命。你也知道的,家父一直盼著我這個不孝子早死,如果能順便掙一份功勞,得到朝廷旌獎,那也算是為家族做了點貢獻。張大帥,我死不足惜,可是你真忍心帶著這十萬黃巾將士投河,然后再看著他們的父老妻子成為袁紹的俘虜?”
張燕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眼神痛苦,雙手緊緊的捏成拳頭,關節慘白。他沉默良久,才啞聲道:“裴君何以教我?”
“張燕兵力雖眾,裝備太差,如果與袁紹的主力相遇,基本上沒什么勝算。”裴潛喝了一口水,平復了一下喘息:“他的消耗太大,支撐不了太久,于今之計,必須攻破河內世家的塢堡,搶劫他們囤積的糧食,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劉辯打量著裴潛,暗自心驚。這家伙果然是個不循常理的偏才,身為世家子弟,居然會想出這么歹毒的主意。他就不怕河內世家恨他?
“黃巾軍沒有攻城器械,攻城經驗又不足,河內塢堡堅固,沒有人指點,他們很難于短時間內得手。”裴潛拱了拱手:“陛下,臣愿意留在張燕軍中,為張燕出謀劃策,為陛下爭取時間。”
劉辯把目光轉向荀攸。荀攸點了點頭,嘴角的笑容卻有些苦澀。
“既然如此,那朕就把河內交給文行了。”
裴潛慷然道:“臣不敢多說,一個月之內,臣敢保孟津無憂,洛陽無憂。”
荀攸嘆了一口氣:“裴文行,河內雖然未有勤王者,可是畢竟未曾附賊,你不要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為陛下多樹一敵。河內毗臨京師,動蕩不得。”
裴潛嘴角一挑,笑了笑:“多謝公達提醒,潛理會得。”他頓了頓,又道:“河內之功,潛就搶先一步了。轘轅關就看公達的本事,可不能比河內打得難看啊。要不然,我會很失望的。”
荀攸翻了個白眼,沒接他的話頭。
安排妥當,劉辯隨即帶著羽林騎趕往轘轅關。當天晚上,夜宿鴻池。
忙碌了一陣,劉辯稍微吃了點東西,就在大帳里打坐。沒有龍形導引圖譜,他明悟了合格也無法提升修為,只好用靜坐來代替,同時輔以六字大明咒。砥柱觀濤之后,他感應到了龍卵的脈動,信心大增,修習得更加用心,不管多苦多累,他每天都要堅持靜坐。
這樣的事情,在他身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一世的他渾渾噩噩,當然談不到用功。上一世的他同樣是得過且過,怨天尤人,寧可將大量的空余時間用來刷網頁、打游戲、,也沒想過用心鉆研業務,提升自己的能力。現在不同了,他面對著生死危機,面對著擁有鳳卵,一心想率領儒門推翻大漢的袁紹,不敢有絲毫怠慢,必須全力以赴,才有一絲生存的希望。
也只有如此,他才慢慢的摸到了門檻,踏進了一個玄妙的境界。
恍惚間,他仿佛與天地同呼吸,與眾生共命運。
鴻池邊,荀攸靜靜的看著波瀾不驚的鴻池水,心頭卻一點也不平靜。
他想到了田橫。
四百年前,田橫從東海歸來,準備前往洛陽拜見劉邦,向劉邦稱臣,行至鴻池,在舍生取義和忍辱偷生之間選擇了前者。聞其死訊,他留在海島上的五百部屬全部自盡,誓死追隨,被稱為義士。
荀攸同樣仰慕田橫,可是他知道,舍義取義固然難,忍辱負重卻更不易。
如果沒有一次次的忍辱負重,儒門早就和墨門一樣滅亡了,哪里會有今天的機會。
可是,這次能成功嗎?荀攸不知道。他只知道,從他們到達酸棗的那一刻起,荀彧就對袁紹產生了懷疑,這才重新部署,讓他重返朝廷,為荀家留一條后路。
荀攸不知道荀彧的計劃究竟是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儒門的計劃是什么,他告訴劉辯的那些都是荀彧告訴他的,為他取信于天子而透露的秘密。荀攸清楚這肯定不是全部,甚至未必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只有荀彧知道。
天子不信任他,防著他,賈詡、裴潛都可以單獨行動,甚至鐘繇都可以留在洛陽,脫離天子的視線,負責斟別謀反者家屬的重任,他卻只能在天子身邊做個侍從之臣,每一句話都要三思而后行,生怕引起天子的猜忌。
他活得太累。他很想像田橫一樣一死了之。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如果袁紹不足以成大事,儒門被迫再一次蟄伏,他就承載著荀氏生存的重任,甚至有可能是儒門的希望。
他有一種感覺,袁紹不是儒門真正的核心,荀彧知道的可能比袁紹還要多。
看著遠處的御帳,看著那些繞帳郎中挺直的身影,荀攸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鴻池清冷的水氣在他身邊縈繞,荀攸耳邊仿佛聽見了一聲孤鴻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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