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寧 第293章 汪的報恩
屋外漫天飛雪,天寒日短,冷風不止。
這天,是愈發的冷了。冬陽偶爾從厚厚的云層后露出半張臉來,沒等晴上一會,便又躲了回去,天色便只能繼續陰著。
成國公府里的臘梅盡數開遍時,汪仁已進了惠州城。
從吩咐小潤子隱去他的行蹤,將肅方帝伺候妥當休要尋他,到策馬離開京都,他只花了半個時辰。自京都到惠州,快馬加鞭亦要五日光景,他這一回,卻硬是將路上所需的時間又給縮短了一半,生生跑死了兩匹馬。
上等的西域馬,可日行千里。
一匹可換西越本地的馬數十匹,卻在這趟行程中,累得癱倒在地,再無力奔馳。
由此可知,馬背上的人,亦是倦極。
汪仁一行人入城之際,已是夜半時分,城門已閉,守門的官兵拄著長槍昏昏欲睡。
他勒馬停步,算了算時辰,眉頭微蹙,吩咐隨行的扈從上前去叩門。
他等不到明日天明之后開了城門再入城去,今天夜里,他就必須進城。
天上月明星稀,黑沉沉的云層低低浮在頭頂上方,地上卻沒有雪。惠州比京都天暖,終年也見不到一兩場大雪,何況如今尚還不是隆冬之時。但夜里的風呼嘯而來,仍凍人的很。
汪仁穿著灰鼠皮的大氅,坐在高高的馬背上,迎著夜風眉頭忍不住蹙得更緊了些。
他遠目望去,耳旁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
高墻之上,有人在說話。
他攥著韁繩,依舊未動。
過得片刻,兩扇厚重的門扇自內緩緩被打開來,露出中間恰好可容納一馬通行的寬度。
汪仁揚手,朝身后比了個走的走勢,隨即身子往下一伏,揚鞭策馬。一陣風似地掠過了城門,進了惠州城。
另有兩匹馬在他身后,緊緊相隨。
駿馬揚塵而去,倏忽間便沒入黑暗不見身影。
城門重新閉門。守門的官兵一邊一個,心驚膽戰地悄聲交談起來:“方才那個,是誰?關了的城門,竟也能叫大人說開便開?”另一人也是一頭霧水,只悄悄指了指城樓上的上司,壓低了聲音道:“那貪財鬼興許是收了銀子也說不準,見了錢連娘老子也不認的人,開個城門又能如何。”
然而誰也不知,此刻城樓上的人,正貼著墻根戰戰兢兢地哆嗦著。連舌頭都麻了。
——東廠的督主,竟親自來了惠州城!
貪財之輩,向來最是明白如何觀看風向,這會,他明明白白感覺到。惠州城的天要變了。
一路策馬自京都而來的東廠督主,渾身猶自帶著北地的風雪,刺骨冰冷的寒意,一直將惠州城里的水流,都凍到了一塊。
臨近子時,多年不曾落過雪的惠州城,竟慢慢飄起了雪花。
謝宅正房里。謝元茂正在發脾氣摔了茶盞,斥罵丫鬟:“沒用的東西,連盞茶也不會泡,這般燙,是想燙死我不成?”
碎瓷片飛濺而起,不偏不倚扎在了丫鬟的手上。當著謝元茂的面她不敢哭強忍著討饒告罪。
謝元茂卻看也不看她一眼,立即便揚聲讓人進來,要拉她下去責打。
大半夜的,謝宅角落里哀哀響著嗚咽聲,像有只野貓在凄厲地叫喚著。
丫鬟被布堵住了嘴。挨了一頓打,被丟進了柴房去。
人人都道,六爺傷著了腿,今后再不能好,知曉自己殘了廢了,太太又被賊人擄了去,心中郁郁難消,脾氣就變得壞了。
眾人就都并不覺得他太壞,反而還對他頗多了幾分同情。
這事若叫遠在京都的謝姝寧知道了,只怕是要氣得吐血。
好在她眼下并不知。
那日汪仁離京,是她親自送到城外的。
在東廠地牢里,汪仁告訴她,他要親自去一趟惠州。謝姝寧并不當真,汪仁的身份,豈是說離京就可以隨隨便便離京的,所以打從一開始,她就只是盼著汪仁能提供一星半點的線索,至多也不過是派幾個人襄助一把。
誰曾想,汪仁竟是真的要親自去。
謝姝寧這才有些被震住,面對著汪仁久久不知如何言語。
母親不過是昔年救了他一次,且時日久遠,母親早已忘得一干二凈,汪仁,竟能為母親做到這般地步!
謝姝寧很感激,極其感激。
汪仁卻只是勸慰她,不必多想,也不必隨他一道出發,路上時間緊張,她是受不住的,只在家中打點準備起來,靜候他們歸來便可。
他說話時的語氣溫柔沉穩,說的話細致妥帖,謝姝寧聽著,莫名就覺得自己胸腔里那顆慌亂的心沉靜了下來。
曾幾何時,她見了汪仁便慌,如今見了他,卻覺得安心。
謝姝寧亦有自知之明,知曉自己跟著去惠州只會給他們添麻煩,故而從未動過這個心思。舒硯那倒是已收拾妥當,也準備南下惠州去。汪仁未允,人多事雜,倒不如他輕裝上陣,只帶兩名心腹手下早去早回。
舒硯同他不熟,并不敢輕信于他,仍執拗地要一道同行。
可汪仁是何許人?他焉會看不出舒硯的心思。
他只同謝姝寧道:“你們信不信我都無妨,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依舊還是會南下去將你娘帶回京都來。可你若是信我,想必這幾日心中也能好受些,不至終日惶惶擔心受怕。一直以來,我可以欠旁人的,旁人卻不可以去欠我的,但你娘,是個例外。當年風雪漫天之時,她朝我伸出了援手,今時便是輪也該輪到我了。我欠你娘一條命。”
彼時天已經陰暗了,雪沫玉屑似地在空中旋舞。
披著灰鼠皮大氅的汪仁牽著馬站在天光之下,面上從容。
這一瞬間,似乎萬籟俱寂。
白茫茫的冬雪里,謝姝寧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塊石頭,打磨光滑后仍頑固地殘留著一角粗棱的石頭。
這塊石頭是黑的,可他卻仿佛是這漫天冬寒里,卻溫暖的一抹顏色。
六道輪回,老天爺自有其安排。
謝姝寧送他上馬。站在邊上仰頭看他,喚了一聲“印公”,道:“我信您!”
她莫名地信了他,從沒有哪一刻如同此刻這般。如此地信任一個人。
她真的,信他。
只因他那句——“當年風雪漫天之時,她朝我伸出了援手,今時便是輪也該輪到我了”,她便無法不信他。
汪仁聞言微怔,坐在馬上回首看她,忽而彎眉微笑,頷首后揚鞭遠去。
這一去,便是幾日。
惠州城中夜色正濃,更夫敲著梆子行走在大街小巷。
三匹駿馬疾馳過長街。消失于街尾的拐角處。
更夫三步兩步跑到墻根處揚著脖子看了會,拍下大腿,駭然道:“這怎么就沒影了?莫不是撞見了陰兵借道?”
他怕極,聲音都顫了,匆匆跑遠。
最近惠州城里不大太平。人人都知曉,他這夜間做活的更夫,就更不會不知道。
天上細雪紛飛,似漸漸有變大的趨勢。
人說瑞雪兆豐年,更夫卻覺得,這雪下得不大妙。
你瞧,好好的天。驟然變得這般冷,哪像什么好兆頭?沒得今年冬上,還得凍死個把人。
到那時,這城里夜間游蕩的陰魂,只怕就更多了……
街上雖有巡視的官兵,更夫仍覺得自己方才無意中撞見的那一幕。叫人心驚肉跳。
鐵掌踏在地上,在暗夜里發出清脆又響亮的“噠噠”聲。
馬其實已經跑得累,前行的速度亦比往常慢上了很多,馬背上的人也是如此。
饒是汪仁,面色依舊也不大好看。
不分晝夜。不分雨雪晴天,一路疾行,任憑誰,都會受不住。
但汪仁的眼神還是清醒的,行至十字路口,他掏出地圖,就著火折子上的微亮光線,仔細看了起來。
惠州城說來并不大,但恰恰也正是如此,惠州的角角落落,皆能藏得很深。
他收了地圖,直接往北而去。
小五是西廠的探子,這回接了他的命令南下來找宋氏。宋氏不在府呢,他自然也就不會在謝宅附近多加逗留。
汪仁心中倒隱隱期盼著,傷了謝元茂帶走宋氏的人,正是小五。
然而眼下還沒有證據……
很快,汪仁一行人到了一處宅子近旁。
這間宅院,赫然便是謝元茂在惠州的住所。
小五出身西廠,所用聯絡手法,皆有規矩,若是出了意外,他一定在附近留下了堪用的線索。
汪仁打馬而行,四處觀望,忽然下了馬,大步往一棵樹而去。
到了樹下,他一個縱身躍上樹,伸手往枝椏間一掏,竟拔出一把寒光熠熠的飛刀來。刀柄上陰刻著一個五字。
刀尖扎著一塊布,攤開來,上頭沒有字,卻畫著一條魚。
汪仁一看這圖便知,定然出自小五的手。
小五是個很特別的探子,他不寫字,只畫畫。
因而汪仁才會特地派了他來惠州,為的是能從小五的畫上看到宋氏的音容笑貌。
他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地之時悄無聲息,將從樹上找到的東西擱好,上馬吩咐道:“走!”
與此同時,寂寂黑夜下的小漁村里,小五正守在宋氏門外捧著一把糙米一粒粒往手邊碗中丟,口中道:“來了,沒來,來了,沒來……”
原來章節被審核是因為感言里面有雙y出現審核制度太嚴格了!所以名字里有雙y的親們以后俺會默默刪掉一個y的不要驚訝o(n_n)o這章看到標題乃們明白為毛印公要姓汪了咩因為他是忠犬男啊晚上還有更新的,不過我速度慢,親們睡前來刷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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