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緣 第297章 尷尬
“春兒,你怎又回來了?”
林大猛奇怪地問侄兒,眼光不自覺地往杜鵑那瞄。。
任三禾也疑惑地盯著徒弟。
林春道:“回來有幾天了。”
說著看向杜鵑,難道她沒告訴他們?
杜鵑卻問道:“你還沒走?”
林春分別從大伯和師傅手中接過一部分行囊,然后又來取杜鵑的背簍,一面道:“我告了假。”
杜鵑雖然疑惑,也沒深問。
當下,眾人繼續上路。這一晚,他們在一處半山腰的山洞內歇宿。山洞口有塊大石可做門戶,防止野獸侵襲,不遠處有一眼泉水;山洞內有石鍋和瓦罐,還有木碗筷子以及不少干柴,甚至還有一包干肉。
這是獵人們的一個固定投宿點。
投宿的獵人們享用了前人留下的東西,走時也會留下自己的東西,以方便下一撥人,或者他自己。
杜鵑和林春去泉邊洗刷用具和肉菌,準備晚飯。
她看看沉默的少年,突然問道:“是不是你說的?”
林春被她問得一愣,緊跟著就明白了,點頭道:“是我,。”
他一面麻利地給一只山雞開膛剖肚,扒出內臟,一面解釋道:“昝姑娘常裝扮成書生去元夢齋找我,向我探聽黃元的消息。這次我回去府城,她第二天就過去了。我就告訴她黃元要娶你的事。”
說到這,他似乎有些遲疑,頓了下來。
然終于下定決心,接著道:“我還告訴她,我們兩家從小定的口頭婚約,還有我不肯答應你嫁黃元的事。”
杜鵑聽后恍然。
“懂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因素為自己創造有利形勢,你很聰明!”她很中肯地評價,話鋒一轉,又指出不足。“然兩情相悅的事不同于任何事,不是少一個兩個情敵就能成功的,也不是你努力奮進就能如愿以償的。”
說完不禁笑了。
她這到底是苦中作樂呢,還是自我解嘲?
怎么都好。。就是別哭天喊地,她不喜歡那樣。
一面想,一面將菌子一個個洗凈放入瓦罐,洗得很仔細。
林春停下動作看向她,認真問道:“那要怎么辦?”
杜鵑轉向他,眨眨眼道:“不知道!”
林春聽了一滯,顯然有些不信。
杜鵑見他一副懷疑自己藏私的模樣,嗤笑一聲。
想想不大好,趕緊收了笑,也認真地看向他。看進他眼底,輕聲道:“我真不知道。這沒有一個固定的方法和模式,因人而異。但可以肯定的是:若強求肯定會失敗。對于我來說,有沒有黃元,我對你都是一樣的。”
林春聽后無言。神情似有痛心,還有不甘。
稍后反問道:“他呢,有沒有昝姑娘,對你是不是一樣?”
這回輪到杜鵑一滯。
她沒有回頭,很用心地洗菜,隨口道:“不知道。”
林春卻看出她難受了,問道:“杜鵑。你怪我么?”
杜鵑沒吭聲。
怪么?
有點吧!
但是,也沒那么嚴重。
昝水煙要是不來,林春也不能逼著她來。
可見問題的根源不在林春而在昝水煙。
甚至也不在昝水煙而在黃元。
兩人默默地回去山洞前,生火做食物。
林春用刀片下山雞胸脯肉給杜鵑煮湯,另燒火、烤肉,動作無一不嫻熟。這情形令杜鵑想起黃元笨拙的動作。接著又想起前世李墩的動作。幾番畫面轉換,她便思緒昏昏。
甩甩頭不再想,她用心煮湯。
飯后,幾人坐在火堆前聽杜鵑吹簫。
以往在家,杜鵑家務繁忙,其他書友正在看:。較少練曲。黃元回來后,她的空閑多了,練習也就多了些。這幾日跟著任三禾,只一歇下來,他就悉心指點她吹奏技法,漸漸得心應手。。
林春陪在她身邊,靜靜聽著。
他就喜歡這樣,靜靜地和她坐在一起,聽山風吹過,樹葉簌簌輕響,草叢中蟲兒輕鳴,一切都是天籟,烘托著他和她的存在,是那么的和諧!
杜鵑的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寧靜。
林大猛和任三禾低聲說話也不影響她。
萬法歸心中,她似乎找到了駕馭音色的方法,隨意吹去,無不圓轉自如,仿若鳥鳴樹梢、泉咽危石般的自然音響。
林春立即感覺到不同,無聲輕笑。
任三禾也停住話頭,仔細傾聽。
待杜鵑吹完最后一個尾音,他點點頭道:“有些意味了。善吹者不一定能吹出意趣來。非能感覺身外一切物事的情志,并灌入曲中,不能表現個中滋味。”
杜鵑笑道:“我當然知道,常說給林春聽呢。他對這些總能很快領悟,我就不行了。天賦不同,人比人,氣死人哪!”
林大猛哈哈大笑起來。
說笑一陣,幾人和衣睡去。
就在杜鵑濾凈身心,覺得自己能坦然面對昝水煙私奔一事的時候,一行人回到泉水村。踏入黃家小院的那一瞬間,她之前的平靜就被打破了。
院子里,昝水煙和紅靈坐在小竹椅上,黃鸝坐個小板凳擠在他們膝前,三人頭碰頭,正對黃鸝手上的繡繃說著什么;黃大娘在旁湊趣,不住口地贊嘆;另一邊,馮氏正用一把竹刷子將大曬簸里的山芋粉往一塊攏,偶爾抬頭微笑著朝她們看。
這情形,像極了和睦的一家人。
杜鵑呆呆地看著,挪不動腳步。
她覺得自己像外人,進退不得,似乎一去就要破壞這和睦,令彼此尷尬。
林春站在她身邊,也沒來由地跟著生氣。
他大聲喊“黃鸝,來幫你姐拿東西。”
黃鸝聽了轉頭,見杜鵑回來了,急忙將繡繃擱在腳下針線籃子里,起身跑過來,驚喜地叫道:“二姐姐你回來了?”
昝水煙等人也都抬頭朝她看來。
生性燦爛的杜鵑首次覺得,擺個笑臉是那么的難。
擺不出來。索性不擺!
她點點頭,隨手將兩只野雞遞給黃鸝,自己依舊背著背簍走進院子。
馮氏也過來問候她累不累,一面小心地看她臉色。
昝水煙含笑叫“杜鵑。”
杜鵑忽然就展開了笑臉。問“你手腳都好了?”
昝水煙點頭道:“好多了。虧得嬸子和大姐小妹照應。”
杜鵑尚未接話,黃大娘大聲道:“我說杜鵑,你別總往山上跑,跟個野丫頭一樣。你要學學昝姑娘,人家又斯文又能干,知書識禮,天天教黃鸝彈琴繡花呢……”
杜鵑笑嘻嘻打斷她的話:“奶奶,這話你早幾年怎不說?我不像個野丫頭一樣上山下河,怎么回回有野雞兔子和魚燒了孝敬你?我也教黃鸝識字讀書的,也教小順的,。黃元沒回來的時候。他們可都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我雖不會繡花,年年衣裳也幫你做一套,鞋也做兩雙,你身上這件衣裳還是我縫的呢。”
一面說,一面將背簍卸下來。
對于杜鵑的直言不諱。黃大娘早習慣了,從來就拿她沒法子。可今天當著昝水煙,她覺得大跌臉面。
她氣道:“長輩說一句,你頂十句嘴,就跟你娘一個樣——”馮氏聽了臉色十分難看——“我還不能說你了?早幾年是早幾年,那時候窮;現在好些了,你還滿山跑。你弟弟那天射的鹿肉還沒吃完呢。你又弄些野雞兔子,吃不完還費鹽腌……”
才說到這,就見杜鵑“呼啦”一下,將竹簍里的東西都倒了出來,頓時說不出話來:好幾只大靈芝滾出來,還有卷成一卷的狐皮。以及黃連首烏等上好藥材。
杜鵑不理目瞪口呆的老婆子,對黃鸝吩咐道:“把這收拾了!我要去洗澡。”
黃鸝急忙道:“噯!二姐你先去找衣裳,我幫你燒水。”
不知為何,小女娃覺得今兒二姐姐不能惹,一貫會看人眼色的她便十分乖巧聽話。殷切討好的很。
杜鵑也不多話,自回房去準備衣物。
稍后,她去廚房打水,見昝水煙主仆已經不在院里了。等回房,卻沒見她們,便問黃鸝。黃鸝說,昝姐姐搬去哥哥屋子去了,哥哥搬進東廂去了……
她說著說著,覺得杜鵑臉色不好,聲音就低了下來。
杜鵑心中大痛!
兩輩子加起來,她也沒體會過這種心痛。
哪怕是當年和李墩分手時,也是互相祝福的,心中有淡淡不舍,面上一派灑脫;哪怕是當年在結婚前夕墜崖,那種疼痛是徹骨思念,因為他們兩心一體。
都不像現在這樣徹骨撕裂的疼痛!
黃鸝見杜鵑神色不對,嚇得叫道:“二姐姐,你別生氣!昝姐姐說不想擠一塊,怕你不習慣;哥哥說,咱們女孩子住隔壁比較好。昝姐姐天天夸你……”
“我要洗澡了!”杜鵑對黃鸝道,“你出去吧!”
黃鸝“哦”了一聲,忐忑地掩門出去了。
杜鵑等小妹子走后,將自己泡進大木桶,讓溫水淹沒身軀。她木然靠在桶壁上,想那看不清的未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外面響起敲門聲。
黃雀兒問道:“杜鵑,要不要添熱水?”
杜鵑深吸一口氣,高聲道:“不用。我洗好了。”
一面站起身,另用備好的水洗頭。洗完后,從靠墻的竹竿上扯了干手巾擦拭頭發和身體。
一切收拾妥后,她打開房門,卻見黃元站在外面,凝視著她,目光有思念,有痛苦,有忐忑……還帶著一絲堅定,很是復雜。
杜鵑禁不住就笑了,側身讓開道:“進來吧。”
說著轉身走向羅漢床坐下,褪去鞋子,縮到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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