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閨 第三一四章 欲擒故縱
第三一四章欲擒故縱
蔣鴻順勢站起來,被祝明銳拉著出了帳蓬,沖在帳蓬外不遠處甩著胳膊來回散步的悅娘使了個眼色。
祝明銳一路拉著蔣鴻進了長安侯的帳蓬。長安侯神情嚴肅一如往常,身形筆直的端坐在巨大的長案后,見蔣鴻進來,抬頭橫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筆不停,寫完了一頁紙,才穩穩的放下筆,抬頭盯著蔣鴻道:巡查的怎么樣?
回大帥,只巡查了幾處,倒還好。
副帥,雁回尋到大帥了,大帥已經有了誘敵之計,雁回,你趕緊仔細說說,大帥準備怎么誘敵,咱們要如何接應!不等蔣鴻說完,祝明銳搶過話急切道,長安侯橫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緊盯蔣鴻,雙手扶著長案站起來,帶著幾分急切問道:這話當真?你快說說!
是!蔣鴻拱手應了,只說是在巡查途中巧遇的武思慎部前哨,將這段簡略說過,看著長安侯道:大帥已經尋到了旺丹藏身之處,我到的前一天又等到了五爺外家黃氏在北庭的大管事,已經議定了計策,由黃氏管事出面誘旺丹到黑水河一帶,我一個書生,跟在大帥身邊也是無用之人,就請了差使,回來跟副帥稟報此事。長安侯眉頭擰成一團,盯著蔣鴻訓斥道:既然是領了這等要緊差使,怎么不先到我這里稟報?
回副帥,蔣鴻微微躬身,神態自若:下官臨行前,大帥交待過,說已經打發諜報將誘敵之事報與副帥,大帥說,副帥是老成持重,能征善戰的老帥,遣下官回來,一是當面再詳細跟副帥說說此事,二來,也是因為下官跟在大帥身邊,不但幫不上忙,倒要讓大帥分心擔憂下官的安危,臨行前,大帥再三交待下官,萬不可借著大帥的吩咐擾了副帥的決定,如何接應等一應戰事都須由副帥一人決定。長安侯臉色微變,祝明銳張嘴想說話,掃了眼父親又咽了回去,長安侯臉色一閃就恢復如常:誘敵之報事關大帥安危,是第一等的機密,你既然從大帥處領了差使回來,這事也不用再瞞你,昨晚上接了線報,我和幾個參贊已經議了大半夜了,一會兒還要再議,你回去吃了飯趕緊過來吧。蔣鴻答應一聲,往后退了兩步才轉身出了帳蓬,長安侯沖兒子使了個眼色,祝明銳忙跟在蔣鴻后面也出了帳蓬。
蔣鴻一出帳蓬就看到悅娘離長安侯大帳一射之地,來回掂著腳尖,不時轉個圈,一幅急的沒辦法團團轉的樣子,見蔣鴻出來,腳尖一點就直竄過去。
祝明銳下意識的往后閃了兩步,緊貼著帳蓬簾子站住,凝神聽悅娘說話。
悅娘的聲音聽起來急切無比:你怎么這么大半天才出來?你再不出來,我一翻眼就這么急死過去了!要緊的不得了不得了的事!京城來信了!
噓!蔣鴻手指壓在唇上,警惕的四下掃了掃,拉著悅娘往前走了幾步,悅娘一把甩開蔣鴻:這事急得很,我們爺遞了信,讓趕緊趕緊跟你說一聲,寧什么府那個姓丁的,就是放水淹了滿縣百姓的那個混蛋貨,已經押到京城,說是交到了三爺手里審,還說什么必要查出幕后原兇以交待什么什么的,我們爺也真是的,這關你什么事?巴巴的讓我跟你說這個干什么?你說……
回去再說!蔣鴻忍無可忍的打斷了悅娘的話,率先大步往回走,悅娘一邊嘀咕抱怨,一邊大步溜星跟在蔣鴻后面回去了。
祝明銳聽的心里一陣寒氣上沖,也顧不得再跟蔣鴻,急忙掀簾又進了帳蓬,將聽到的話急急和長安侯說了:……阿爹,難道官家回京城了?怎么咱們還沒收到消息?您不是說過,那姓丁的……長安侯突然抬手止住祝明銳急切的話語,深吸了口氣訓斥道:我平時怎么教你的?越是緊要危險關頭,越是沉著!你看看你!祝明銳雙腳并立筆直站著垂下了頭。
長安侯一只手放在長案上,手松開又攥緊,攥緊又松開,來來回回松開攥緊十幾回,才翻手重重的拍在光滑無比的長案上,抬頭看著兒子溫聲問道: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阿爹,祝明銳低垂的頭微抬看著父親:這信兒若是真的,那前兒四爺那封密信就能想得通了。
嗯,你細說說。長安侯站起來,腳步放的極輕,圍著帳蓬走了一圈凝神聽了動靜,這才示意兒子道,祝明銳微微躬身:四爺那封信與往日氣度不同,顯的過于急躁了,阿爹也想不通,可若和今天這信兒連到一處想,就能想的通了。祝明銳眼睛瑩亮,前幾天四皇子密遞的那封信,一改平日的從容有度,急令他們父子務必于年前‘解了諸人疑惑不定之因由’,這樣急切而明確的讓他們動手解決了壽王,簡直是把他們祝家逼到了懸崖邊上。
五爺這么急著把這信兒遞給蔣鴻,冷明松和蔣鴻是同門同年,遣往寧乾府的欽差徐思海與冷明松、蔣鴻是同門同年,又剛和蔣鴻的妹妹訂了親,看樣子,蔣、徐、冷三家如今連成一氣,這中間少不了五爺的推手,如今丁金經的案子又交到三爺手里,還言明必要查明幕后真相,看樣子,四爺在京城沒爭過五爺。
也許不是他沒本事爭過五爺,而是……長安侯聲音蒼桑的打斷兒子的話接道:這是官家的意思,你翁翁曾經說過,官家是他見過的最絕情的人,也許也是最重情的人,銳兒,你記著,往后不管看什么人什么事,都要多想一步,想到不可能的那一步。祝明銳愕然中帶著絲絲茫然眨了眨眼睛,長安侯接著道:不管是沒爭過五爺,還是官家的意思,如今四爺在京城必定舉步維艱,這才孤注一擲,讓咱們在這里釜底抽薪,殺了壽王也就一了百了,這是官家當年的法子。
最后一句話長安侯說的極低,可祝明銳卻聽的清清楚楚,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看著父親喉嚨發緊道:那咱們……您不是一直教導我,祝家有祖訓……
是!長安侯重重一聲‘是’打斷兒子:祝家的祖訓無論如何不能違背,這是咱們祝家安身立命的根本,無論如何,祝家手上不能沾上皇族的鮮血!
那咱們?妹妹怎么辦?祝明銳想起印象中還是走路不穩、牙牙學語的妹妹祝明艷,心里滑過絲刺痛。
你妹妹沒事,她,不會有事。長安侯的話低而虛飄,無目的的揮了揮手:怪不得四爺要翻臉禁了你太婆和你妹妹,這件事我想了好幾天了,一直想不明白,你妹妹也就罷了,她還小,脾氣沖,少年夫妻一言不合也是難免的事,可你太婆那樣的人,怎么會和四爺翻了臉?這事無論如何說不過去,原來如此,四爺是要尋個由頭禁錮了長安侯府。
這樣咱們就得不到京城的準信兒了。祝明銳輕聲接了句,長安侯沉默半晌,沉沉的嘆了口氣。
我還是沒想明白,剛一頭鉆進蔣鴻的帳蓬,悅娘就滿臉疑惑的問道:你讓我說這幾句話是什么意思?這誰審姓丁的關人家祝家什么事?難道這事是祝家背后支使的?咦,還真是哈,祝家支使姓丁的淹了糧庫,壽王爺糧草不足就建不下大功,然后這大功就是祝家的了,哈哈,肯定是這樣!悅娘對自己越來越聰明的頭腦甚是得意,蔣鴻無語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直直的轉過身,走了幾步彎腰開箱拿他的那幾根草。
我就說,你還是跟我們姑娘差點兒,我們姑娘做事我向來猜不著,你看看你,我一猜就能猜著了!喂,你這么嚇那姓祝的,到底管用不管用啊?要是不管用,我告訴你,那位爺可真得讓人包了餃子了!你別光神道道的,咦?你這是干嘛?這什么草?手感不錯,喂,你要干嘛?
蔣鴻從悅娘手里抽出耆草,斂平心神,抖手將耆草灑到桌子上,睜眼細細看了半晌,臉上露出笑容,長長舒了口氣,一根根仔細的收起耆草。
給誰算命呢?算的不錯?悅娘這回看懂了:你一個大男人,還信這個?還真是有意思,你跟我們姑娘簡直能配成一對,我們姑娘也信這個,不過她不象你這么扔草,一有什么事,她就到寺里抽簽去,抽簽前還得雙手合什閉著眼睛嘀咕好半天,這東西要真那么靈,那就好了,天下沒難事了,她抽根簽你扔把草,好了,全解決了!你們這些讀書人聰明的時候還算聰明,要說傻吧,還真是傻的不透氣……悅娘日夜兼程趕了幾天的路也不嫌累,神彩飛揚的嘮叨的如同八十歲的碎嘴老太。
蔣鴻卻被她一番話說的心神俱傷,怔怔的低頭看著手里的耆草,渾然不知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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