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駙馬 第1006章 了斷
年輕的吐蕃贊普器弩悉弄,在得知薛紹的答復之后,暴跳如雷!
沒有哪個年輕氣盛的高原男子能夠經受得了這樣的挑釁,何況還是一國之君。器弩悉弄踢翻他身前盛放美酒的中原小幾,高高揮起他的佩刀一刀就將它斬成了兩段,滿臉通紅的怒吼:“進攻、進攻!殺光周朝的軍隊,把薛紹給我生擒而來!”
他新任命的大論、小論、都護和將軍們全都急忙來勸,請求贊普息怒。說薛紹這是故意要激怒贊普,讓贊普主動發起攻擊從而破盟食言,授人以柄。這樣的事情,將會極大的損害贊普的威信,也會讓薛紹擁有充分的理由長期霸占青海湖與大非川不放。
“那就打!”器弩悉弄怒吼道,“我三十萬高原鐵騎,還會怕了薛紹那一點人馬?!”
眾皆沉默,面面相覷。
看到大家都這副表情,器弩悉弄反倒是冷靜了許多。他一一的審視了在場諸多重臣,眨了眨眼睛,說道:“你們實話告訴我,如果當真打起來,我們能勝嗎?”
還是沒人說話。
器弩悉弄一手指向悉編掣逋,“你去過薛紹的軍營,你說!”
悉編掣逋被逼得沒辦法了,只好說道:“贊普,事實才是最有力的證據。噶爾欽陵親率十萬精銳出征,只剩了一半人馬敗退而歸。當時薛紹雖有十幾二十萬人馬,但大多數都是臨時在河隴一帶征招的新軍,其戰力是遠遠不能和噶爾欽陵相比的。但是薛紹勝了,噶爾欽陵敗了。后來……”
器弩悉弄的臉繃得緊緊的,“說下去。”
悉編掣逋只得繼續說道:“后來噶爾欽陵憑借麾下的一支殘軍,將我們的十萬先鋒打得潰敗。贊普,那十萬先鋒可是我朝精銳部隊,其戰力理當是不輸噶爾欽陵麾下所部的。但是我們仍舊敗了……”
器弩悉弄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
“后來我軍與噶爾欽陵叛軍連續廝殺,彼此都是元氣大傷。”悉編掣逋說道,“但薛紹乘虛而入拿下了青海,之后一直養精蓄銳坐山觀虎斗。再者,黑齒常之麾下的河源軍戰力非同小可一直都是我朝之勁敵,噶爾欽陵都一直不敢輕視。現在黑齒常之已經歸于薛紹麾下,二者各自占據青海湖與大非川,遙相呼應互為犄角。”
“這兩只人馬,總共有多少兵力?”器弩悉弄問道。
“約在十萬五左右。”悉編掣逋說道,“薛紹和黑齒常之,就是目前周朝最杰出的兩位將帥。薛紹足智多謀運籌帷幕,黑齒常之能征慣戰擅打硬仗,此外還有老道穩重的婁師德和勇冠三軍的薛楚玉。贊普,這一支周朝軍隊遠比當年薛仁貴率領的那一支唐朝軍隊,要難纏很多啊!”
器弩悉弄的眉頭深深皺起,沉默不語。他知道悉編掣逋為了照顧自己這位贊普的面子,也怕漲了敵人威風滅了自己的志氣,因此沒有把話說透。其實悉編掣逋真正想說的是:別看敵人只有我們一半兵馬,真要打起來,我們未必打得過!
這時,大論和小論這些人也都來勸器弩悉弄了。
“我朝正在和周朝和談,此事不宜擅動兵戈,還請贊普三思。”
“青海湖和大非川,只能用外交的手段去向周朝討要。”
“薛紹只是一員將軍,他是勝是敗都只是一己之榮辱存亡。但是贊普,你絕對不能輸!你不該去冒這個險!”
最后這句話讓器弩悉弄渾身一顫,說到點子上了!
器弩悉弄剛剛才好不容易擺平了權傾高原的噶爾家族,將王朝的實權收歸到自己的手上。萬一這時候突然來個慘敗,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但是人畢竟是人,不是只按邏輯來進行運算的機器。器弩悉弄怎么也繞不開心里的那一塊淤血,他說道:“近百年來,我高原鐵騎何時怵怕過中原的軍隊?如今贊普親率三十萬王師在此,竟被薛紹這樣一位中原的將軍劈頭蓋臉的喝斥羞辱。如果不在戰場上贏回一場,我們又有什么臉面去洛陽找周朝的女皇討要領土和罪臣?——到時,所有的中原人都會嘲笑我器弩悉弄,只會跟女人耍嘴皮,卻不敢用拳頭去和男人較量。到時,所有的高原子民也會因為贊普的懦弱和無能,對我們的王朝失去信心!”
“這個損失,又該如何彌補?”器弩悉弄停頓了一下,大聲喝道:“哪怕多年以后我們用盡各種手段收回了大非川和青海湖,但是恥辱已經寫成了歷史,誰能去更改?!”
滿堂寂靜,沒人再接話。
“這一仗,打定了!”器弩悉弄大喝道,“我意已決!從現在開始誰再多言,視同惑亂軍心通敵叛國——斬首,滅族!”
三十萬吐蕃大軍頃刻間拔營起寨,兵分兩路向青海湖和大非川的軍周駐地,氣勢洶涌的殺奔而來。
郭安派出的斥侯,第一時間把情報匯報給了薛紹。
“兵分兩路,騎兵拔寨?”薛紹簡直是無語了,他對麾下眾將笑道,“器弩悉弄這個乳臭未干的贊普,搞搞政斗還是很在行的,噶爾欽陵這樣的梟雄都被他整死了。但要說到打仗,他恐怕連給噶爾欽陵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眾將都笑。
“將令!”薛紹嚯然站起,沉聲大喝。
眾將抖擻精神,衣甲嚯嚯抱拳一拜,“諾!!”
薛紹正要宣布他的作戰計劃,薛楚玉突然闖了進來,大踏幾步站到了眾將前列。
大家都驚愕的看著他。
“不是叫你去洮州了嗎?”薛紹問道。
薛楚玉連忙單膝一拜抱拳而道:“末將抗命歸來擅闖帥營,死罪!但求薛帥能在戰后再行發落,讓楚玉能有戴罪立功的機會!”
薛紹皺了皺眉,“究竟怎么回事,起來說話。”
薛楚玉站了起來,說道:“走到半路,論弓仁突然主動要求折返回來。他希望能夠親自參與這一場戰爭,來為噶爾家族和自己前半生,做一個干脆的了斷!”
眾人聽了無不愕然,薛紹也是雙眉緊皺尋思想來。他心想,論弓仁現在的心情一定是復雜萬分。這就像很多最初愛得死去活來的夫妻,會在后來爭吵不休拳腳相加,甚至鬧出殺夫殺妻的慘禍。
愛之深恨之切,莫過如此!
“他人呢?”
“就在外面!”
薛紹點了點頭,“叫他進來。”
薛楚玉親自出去,把論弓仁叫了進來。
論弓仁已經穿上了一身大周將軍專用的明光戰甲,薛紹看了眼熟,那曾經是屬于薛楚玉的,他和薛楚玉的身材較相近。此刻他還沒有穿上兜鍪,他的頭發也已經盤扎束結了起來,臉上的五官和輪廓因此顯得十分清晰明了。
還真是和月奴挺像……薛紹心中暗道。
“罪將論弓仁違抗軍命罪犯不赦,特來薛帥麾下請死!”論弓仁單膝抱拳拜在了薛紹面前。
眾將無不好奇的竟相側目,論弓仁的裝束、儀表和禮節,都已經和一般的中原將軍沒什么兩樣。這是否就意味著,他真的已經發自心底的投效了大周呢?
“論將軍,請起。”這時薛紹說道,“我讓薛楚玉送你去洮州靜養,并非是一道嚴格的軍令,只是出于我的一番心意。現在既然是你自己愿意回來,沒問題,你和薛楚玉都沒有犯罪。”
“謝薛帥!”薛楚玉和論弓仁一同抱拳謝過。
薛楚玉再度上前一步,“薛帥,末將請命和論弓仁一道率領跳蕩軍,充先鋒、打頭陣!”
薛紹沒有急于表態,而且看向論弓仁,“論將軍,你還是想想清楚。對面來的敵人當中,可能會有你的昔日好友、袍澤兄弟甚至是有著血緣關系的親戚。”
“我已經想清楚了。”論弓仁平靜的說道,“這幾天我一直都在回想,我父親那天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想了很久,我終于想明白了。”
“什么話?”
“我父親曾說……”論弓仁猶豫了一下,說道:“世間最大的絕望莫過于,我活著,但是我已經死了。”
眾將不解,面面相覷。
薛紹雙眉微皺,說道:“我能理解令尊,當時的心情。”
論弓仁的表情微微一變,“薛帥是如何理解的?”
薛紹說道:“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一問在場的諸位都有什么愛好嗎?——論弓仁,你先說。”
論弓仁想了一想,說道:“除了練武和打獵,我沒有別的愛好了。”
“那如果有一天你的手筋和腳筋都斷了,你再也無法騎馬拉弓,你當如何?”薛紹問道。
“我寧愿死去!”論弓仁答得毫不猶豫。
薛紹點點頭,又問旁邊的婁師德,“婁公,你呢?”
婁師德拱了一下手,說道:“除了讀書和寫字,婁某好像也沒有別的什么愛好了。”
“那如果有一天,婁公收藏的所有書籍都被人燒了,婁公寫下的文章存下的墨寶也全都被毀了,你當如何?”薛紹問道。
“這……”婁師德眨了眨眼睛,苦笑。
“這僅僅還只是愛好。”薛紹說道,“除了愛好,我們都還有平生追逐的理想和苦心經營的事業。對于一個真正的男人來講,他會把自己畢生的精力和心血,都用來追逐他的理想、經營他的事業。論弓仁,你父親畢生的理想和事業,就是吐蕃這一個國。他為之奉獻了自己的一切,他的生命早已經和吐蕃高原融為了一體。但是有一天,吐蕃突然就和他完全的脫離了關系,甚至還變成了他的敵人。這種生無可戀的絕望真的只能用一句話來表達,我活著,但是我已經死了。”
在場眾人都陷入了沉默。
論弓仁深呼吸了一口,單膝一跪拜了下來,“謝……薛帥!”
“謝我做什么?”
“我謝你,是因為終于有一個人,能夠懂得家父之心。”論弓仁說道,“他在天之靈,不寂寞了!”
薛紹離開帥位走上前來,雙手將論弓仁扶起,雙眉微擰凝視著他,說道:“我沒什么值得你謝的。雖是各位為其主,我也和令尊一樣把我畢生的一切獻給了我的國。所以我才會懂他的驕傲和自信,也懂得他的悲傷和絕望。”
論弓仁的眼圈已經紅了,他低下了頭,輕聲道:“謝謝……”
“前者,讓我擊敗了你父親率領的軍隊。”薛紹拉起了論弓仁的手,高高舉起,“后者,會讓我同意你和薛楚玉一起出戰,去做出一個,你想要的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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