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二五八章 戰爭還是和平,這是一個問題
第二五八章戰爭還是和平,這是一個問題
拿破侖三世又一次摔碎了一只花樽。
記者們又一次堵了杜伊勒里宮的大門——這一次的陣勢,比“升龍事件”那一次還要大。
可是,整個杜伊勒里宮,沒有一個人曉得,“圓形凱旋門”外的那一百幾十號記者,所為何來?
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兒?俺們怎么不曉得?
皇室新聞官出來了。
記者們七嘴八舌的發問,“政府如何回應《南德意志報》的報道?”“駐普魯士大使是否已經撤回?”“御前會議是否已作出了與普魯士斷交的決定?”“帝國什么時候對普魯士宣戰?”
新聞官一臉的懵逼。
斷交?宣戰?
這都哪兒跟哪兒呀?
“《南德志報》……的報道?”
“是啊!”一個記者揮動著手中的電文,伸到了新聞官的面前。
新聞官接過,只掃了幾眼,臉色就變了。
“各位且稍候吧!”
說完,不再搭理一班記者,轉身匆匆而去。
看過這份電文,拿破侖三世就摔花樽了。
正一地狼藉,近侍來報,“外交部長萊昂內爾請求覲見。”
拿破侖三世咆哮,“叫那只慢吞吞的烏龜給我爬進來!”
不能怪皇帝陛下龍顏震怒,除了電文的內容太過扎心之外,這一回的“埃姆斯密電事件”,仿佛上一回的“升龍事件”,皇帝陛下又成了“最后的那個人”——最后一個曉得相關消息的人。
而且,上一回,相關消息,好歹是從自己的政府那兒收到的,這一回,竟然要麻煩新聞界告訴我!
皇帝陛下最看重的面子,可真是被落的狠了!
其實,外交部的消息,已經算靈通了,動作呢,也算快了,可是,“埃姆斯密電事件”是登在普魯士的報紙上,不是通報給法蘭西駐普魯士大使館,外交官的消息再靈通、動作再快,也不能和新聞界比啊。
好了,不說皇帝陛下如何發外交部長的脾氣了,說說隨后召開的御前會議吧。
出乎拿破侖三世的意料,雖然,每一個與會者——包括最滑頭的國務部長兼財政部長福爾德——都難掩憤怒激越的神色,可是,沒有一個人主動說出“宣戰”二字——包括對普主戰最力的陸軍部長勒伯夫將軍,以及平日里最慷慨激昂的軍事部長郎東元帥。
怪了,還以為會一面倒的叫喊“宣戰!宣戰!”呢。
之前,不是已經有“成論”了嗎?——帝國的力量,足以支持歐洲、亞洲兩個方向,同時開戰?
事實上,“帝國的力量,足以支持歐洲、亞洲兩個方向,同時開戰”,只是“成論”,不是“的論”,雖不能說虛張聲勢,但某種意義上,只是一種便宜話——自個兒給自個兒鼓勁兒。
畢竟,做出該“成論”之時,沒有人覺得,同普魯士的戰爭,已迫在眉睫了。
其實,別說普魯士了,就是中國那邊兒——即便發生了“升龍事件”,也沒有立即就宣戰嘛!
要不然,怎么會搞了一個什么“十二條”出來呢?
能參加御前會議的,就不可能是中二、菜鳥,“兩線作戰”真擺在眼前了,就不是說說便宜話的事兒了,再驕狂,再目空一切,也得實打實的權衡利害。
三位軍人,郎東元帥、勒伯夫將軍,以及海軍及殖民地部長黎峨將軍,都是百戰宿將,身上的功名,都非幸致,都曉得,“兩線作戰”,實乃兵家大忌。
帝國未必沒有“兩線作戰”的力量,可是,無論如何,這是下下之策。
如果目下沒對中國宣戰,勒伯夫將軍一定第一個跳出來,要求立即對普魯士宣戰,郎東元帥會一力支持,黎峨將軍也不會反對,可是——已經對中國宣戰了呀!
而且,援軍方面,陸軍之大部,已經到了西貢,海軍也正在海上漂著,路已經走了一大半兒了,這個,刀已出鞘,箭已離弦,不可能收了回來了呀!
這個道理,莫說軍人,就是三位文職官員——萊昂內爾、福爾德以及總理魯埃,也是清清楚楚的。
進入會議廳之前,幾位重臣,已有默喻:
今天的御前會議,外交部的話,應該多一些,這樣就表示,“埃姆斯密電事件”,尚處在“外交糾紛”的階段。
于是,萊昂內爾第一個開口了:
“陛下,我以為,《南德意志報》之報道,個中情形,頗為詭異,咱們還是要……呃,謀定后動。”
“詭異?”拿破侖三世從鼻子里噴出氣來,“哪兒不對勁兒啊?”
“回陛下,”萊昂內爾說道,“第一,貝內代蒂在電報中——剛剛收到的——反復強調,埃姆斯溫泉會談,威廉一世雖然回絕了陛下的‘面諭’——‘普魯士永遠不再要求這種已經放棄了的候選人資格’,可是,措辭委婉,態度謙和,并有‘未盡事宜,貴我雙方,盡可從長計議’之說,絕非《南德意志報》所說的‘斷然回絕,拂袖而去’。”
拿破侖三世“哼”了一聲。
“更加重要的是,”萊昂內爾繼續說道,“嗣后,貝內代蒂根本沒有收到值星武官轉致的威廉一世的所謂‘通知’——什么‘貴國的要求,非但逾格非分,根本癡人說夢,國王陛下再也沒有什么好和貴使談的了’,以及,‘以后,貴使再有求見,國王陛下一律予以拒絕——貴使如果愿意在門廳‘坐等’,盡請自便’,云云。”
頓一頓,“這些話,根本就不曉得,是怎么冒出來的?”
“你的意思,”拿破侖三世用譏嘲的語氣說道,“這些話,都是《南德意志報》自個兒編出來的嘍?”
“陛下,”萊昂內爾說道,“這些話,是否盡數為《南德意志報》捏造,我不好遽下定論,不過,無論如何,我們不能不相信貝內代蒂的話——不相信自己的大使的話,倒去相信敵國——呃,‘準敵國’——的報紙的話,這個……似乎說不大過去呀!”
拿破侖三世不說話。
“其實,”萊昂內爾說道,“就是《南德意志報》捏造了這些話,也不算多么稀奇,陛下曉得的,現在的報紙,為了增加銷量,那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貝內代蒂的話,”拿破侖三世冷冷的打斷了萊昂內爾的話,“單是我們幾個相信,有什么用?——得外頭那班記者相信才行!更得他們的讀者也相信才行!”
萊昂內爾滯了一滯,張了張嘴,沒說出啥來。
皇帝陛下的這個訓諭,還真是“切中肯綮”呢。
“還有,”拿破侖三世微微的搖了搖頭,“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頓了頓,“報紙夸大事實、添油加醋,那是尋常之事,可是,‘埃姆斯密電’何等樣事?——這是足以引發法、普兩國之間的戰爭的!這樣的事情,若沒有一點兒憑據,報紙如何敢信口開河、無中生有?”
總理魯埃開口了,“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威廉一世屈服于我們的壓力,答應巴伐利亞退出西班牙王位之爭,一定為國內的強硬派——譬如,俾斯麥、毛奇——所不喜,于是,他為了在一定程度上減輕自己的責任,不給臣下留下過分軟弱的形象,在事后給政府的電文中,就夸大了自己在會談中的強硬態度?”
這——
聽起來,似乎有些可能,不過,誰曉得呢?——這個揣測,既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啊!
“即便如此,”拿破侖三世恨恨的說道,“普魯士人的無禮,也不可容忍!不可原諒!”
福爾德開口了,“又或者,會談結束之后,威廉一世確實說了些……呃,這個,感情色彩比較濃烈的話——不過,僅僅是發牢騷,并不是真要怎么樣,因此,值星武官既沒有當真,也就沒有轉致貝內代蒂。”
頓了頓,“不過,負責會談紀要的人,不管真假,都記錄了下來,威廉一世也沒有詳細審閱,給政府發電報的時候,就一股腦兒的發了出去?”
咦,這種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沒有一個人想得到,這個“埃姆斯密電”,確實是“信口開河、無眾生有”,只是“信口開河、無眾生有”的那位,不是《南德意志報》,而是“準敵國”的首相大人。
而其始作俑者,則是另一位首相大人——中國的首相大人。
這個就是正經的“敵國”了,咳咳。
“不管這個‘埃姆斯密電’是怎么出來的,”拿破侖三世顏色略霽,“它到底已經出來了——”
頓一頓,“現在要討論的是——咱們該如何應對呢?”
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
“先生們!”拿破侖三世語氣冰冷,“外頭的記者,一個一個,都像嗅到了血腥味兒的鯊魚,等著我的‘斷交’和‘宣戰’的決定呢!”
萊昂內爾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陛下,我以為,我們應該——呃,做戰爭的準備,但是,不放棄最后的和平的努力。”
“做戰爭的準備”于前,“不放棄最后的和平的努力”于后,這個話,還是比較中聽的。
“不放棄最后的和平的努力?”拿破侖三世說道,“怎么個努力法兒啊?”
“第一,”萊昂內爾說道,“普魯士政府要發表聲明,‘埃姆斯密電’純為子虛烏有之事,或純為杜撰,或純為誤會,對于由此造成的后果——特別是對法蘭西帝國的尊嚴的冒瀆——深感遺憾,鄭重道歉。”
頓一頓,“第二,追求相關人員和機構的責任——如果是《南德意志報》的杜撰,就要逮捕、起訴編輯、記者,并查封報社!”
逮捕、起訴編輯、記者,查封報社?
我靠。
“如果是什么‘誤會’的話——”萊昂內爾繼續說道,“就要有相關的政府官員為此負責——或者免職,或者引咎辭職!”
頓一頓,“而且,負責的官員的級別,要足夠的高!——至少得是一個內閣部長!”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