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七十六章 過氣兒的皇太后?錯!
第七十六章過氣兒的皇太后?錯!
關卓凡目光微微一跳,接過稟帖,拆了開來,取出內文,只看了兩眼,目光又是微微一跳。
看過了,抬起頭來,眉頭微蹙,目光落在樂壽堂宮門前的“水木自親”碼頭上,那兒,高大的“探海燈桿”巍然佇立。
徐用儀不敢說話,屏息以待。
過了片刻,關卓凡收回目光,將內文折好,欲塞進封套,可是,湖邊起了風,紙張單薄,為風所迫,容易塞不進去,關卓凡試了兩次,皆不成功,無可奈何的一笑,將稟帖遞給了徐用儀,“筱云,幫個忙吧。”
徐用儀趕緊接過,背過身,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風,將稟帖的內文小心翼翼的塞進了封套。
不夠,這個小插曲,倒是消解了些許沉重緊張的氣氛。
“這樣”關卓凡說道,“今兒個呢,我回城,一定是比較晚些的,李福思想戌初就過朝內北小街,我這兒未必趕得及,你叫外務部跟普魯士公使館說,這個時間……定在晚上九點鐘吧!”
“是!”
“在此之前,”關卓凡說道,“你叫錢鼎銘到我府上一趟戌正吧!”
“是!”
徐用儀走后,關卓凡又在湖邊站了片刻,緩緩吐出一口長氣,這才轉過身,走回玉瀾堂“后庭”。
他一出現,女人們的目光立即轉了過來。
慈安、慈禧和皇帝,都想在他臉上看出點兒什么來,可是,什么也看不出來皇夫面帶微笑,從容閑適,一如之前。
“如果有緊要公務,”慈安說道,“你就去辦好了,我們姐兒倆這兒,有皇帝陪著,盡夠了。”
“陪侍兩位皇太后,”關卓凡說道,“也是臣的責任再沒有比這個更加緊要的‘公務’了。”
慈安一笑,“好吧,隨你。”
但是,三個女人的心,并沒有放下來。
因為,如果徐用儀送來的是好消息的話,關卓凡一定會有所透露的就像大年初二寧壽宮“曲宴”的那一次,“心泉貝子”奕謨正將一套《鳳鸞儔》唱的百轉千回,也是軍機章京過來送信兒,打斷了奕謨的“子弟書”,關卓凡抱歉之余,有所譬解,“歐洲那邊兒有些子熱鬧,并不關咱們的事兒,不過,對咱們來說,倒是件好事兒。”
“不過呢,”關卓凡說道,“倒是要請兩位皇太后的示,眼見快到傳午膳的點兒了,咱們是先在玉瀾堂傳了午膳,再過樂壽堂那邊兒呢,還是……嗯,一鼓作氣的逛下去呢?”
慈安躊躇了一下,轉向慈禧,“妹妹,你說呢?”
“我倒是不餓,”慈禧說道,“姐姐你呢?”
“我也不餓。”
“那就讓他定吧!”
慈禧轉向關卓凡,“今兒個你是‘導游’,怎么個安排法兒,都聽你的好了。”
大伙兒都以為,既然兩位皇太后都說“不餓”,輔政王一定會說“那就一鼓作氣”什么的,孰知
“不餓歸不餓,”關卓凡笑道,“不過,錯過了飯點兒,對腸胃可不大好兩位皇太后的鳳體要緊!嗯,既然兩位皇太后‘授權’了,臣就大膽,先安排傳午膳了這一歇了下來,說不定就覺出餓了呢!”
兩位皇太后都有些意外,慈禧更是眼中波光一閃。
事實上,慈禧“授權”關卓凡,是想試探一下,徐用儀呈稟的“緊要公務”,到底“緊要”到一個什么地步?
如果真的十分緊要,關卓凡自然會選擇“一鼓作氣”“陪侍”過了兩宮皇太后,他好回去辦事兒嘛!
現在,居然好整以暇的安排傳午膳,難道,方才的“緊要公務”,并不如何緊要?
慈安卻念不及此,只是笑著說道,“你說的也對一直提著興頭,看這兒也新鮮,看那兒也新鮮,也就不覺得累,不覺得餓了!等歇了下來了,說不定,真就覺出餓來了呢!”
在兩宮皇太后、主要是母后皇太后的一再催促之下,大約申正下午四點鐘左右的時候,皇帝拜辭兩位皇額娘,由皇夫“陪侍”,離開了頤和園。
申正這就算很晚的了,宮里傳膳早,回到紫禁城,肯定過了飯點兒了。
不過,皇帝的飯,回紫禁城吃;皇夫的飯,卻是回朝內北小街吃皇夫今天晚上要見人。
上了自己的馬車,靠在座位的靠背上,維持了一天的笑容終于消失了,關卓凡的臉上,現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
徐用儀帶來的,確實是一個壞消息,不過,總得見了李福思,才曉得事情的來龍去脈,才好確定進止,現在,暫時不去多想它了。
目下,關卓凡的腦子里,轉的是這樣的一件事情,如果如果哈如果原時空的人,曉得了我今天做的這些事情,會如何加以品評呢?
會不會有人說,嗯,“下這么大的氣力,來討好倆過氣兒的太后,用得著嗎?”又或者,嗯,“以關三現在的地位,用的著這樣低三下四的嗎?”
關卓凡微微苦笑。
窗外,遠處,是廣袤的農田一八六八年,本時空的頤和園也好,原時空的清漪園也好,都是沒有圍墻的。
原本,關卓凡是動過修圍墻的念頭的,可是,修了圍墻,一定會引起爭議甚至疑慮:清漪園沒有修圍墻,頤和園為什么要修圍墻?
關某人該不是想……
哼哼。
快春耕了,關卓凡想,我在自己的莊子推行的“農業改革試點”,成功還是失敗,今年應該就可以見分曉了。
他轉回頭來,微微的合上了眼睛。
“過氣兒”?
嘿嘿,這兩位皇太后,可沒有“過氣兒”!
原時空,穆宗一親政,就著手重修圓明園,用的名義,自然是“感戴慈恩”,“上娛兩宮皇太后之圣心,下可盡朕之微忱”,實際上,他自己的“游觀之興”,才是最根本、最主要的原因。
圓明園的規模,不是清漪園園可比,以彼時的庫藏,真重修,國家的財政,是一定要破產的。
恭王帶頭反對,穆宗對他六叔拍桌子,大吼:“我把這個皇帝讓給你做好不好?”
重臣們見攔不住皇帝,轉而上折已經撤簾的兩宮皇太后。
當著兩宮皇太后的面兒,穆宗唯唯,轉過身去,怒火爆發,親筆朱諭,斥責恭王“每逢詔對”,“轍無人臣之禮”,“且把持政事,離間母子,種種不法情事,殊難縷述”,宣布將恭王“撤出軍機,開去一切差使”這還不夠,居然“革去親王世襲罔替,降入不入八分輔國公”。
軍機大臣和御前大臣驚憤交諫,穆宗被徹底激怒了,火遮了眼,再次親自擬旨,指五軍機、五御前“朋比為奸,謀為不軌”,要將十位重臣,一起革職。
如本書之前所述,穆宗根本不明白:清朝的中央集權的政治體制,脫胎于滿洲貴族共和,滿洲親貴,是政權的“股東”。就算經過康、雍、乾三朝,“股東”的“表決權”,就比例而言,相對于皇帝這個“董事長”降低了,但依然還是“董事”。
穆宗這么干,等于要把所有的“表決權”,收到“董事長”一人手里。這種行徑,真正叫“動搖國本”,即以圣祖、世宗、高宗之盛年,也絕不敢干。他一個剛剛親政,沒有任何真正權力基礎的毛頭小子,就這么亂來,不但是“倒行逆施”,就用“喪心病狂”來形容,也不過分了。
兩宮皇太后得報,不跟皇帝打任何招呼,御弘德殿,召見軍機大臣和御前大臣,然后把皇帝叫了過來,當著他的面兒,恢復了恭王的爵位、差使,皇帝親擬的那道撤軍機和御前的旨意,自然作廢,連明發的機會都沒有。
這其實是一場“柔性政變”,皇帝權威大損,之后,心灰意冷的穆宗,更加縱跡于花街柳巷,直接導致了他的早崩和兩宮皇太后的再次垂簾。
請留意,穆宗的繼統、親政,在宗法上、法律上,沒有任何爭議的地方,穆宗擁有的皇權,在憲法上,是完整無缺的。
兩宮皇太后呢,既已撤簾,就再也沒有過問政務的權力和義務,不能召見軍機,也不能接受臣下的奏折。
又如何?
重臣們在皇帝那里,遇到了無法克服的困難,還是第一時間給兩宮皇太后上折;兩宮皇太后一個招呼,五軍機、五御前,立即顛顛兒的跑到弘德殿來,跪滿一地,“遵旨”、“承旨”。
皇帝呢,對于兩宮皇太后這種嚴重侵犯皇權的行為,由頭到尾,說不出一個“不”字。
事實上,說了也沒有用,因為,不會有人“遵旨”、“承旨”。
俗話說,“人走茶涼”,可是,在兩宮皇太后那兒,人走了,茶不涼。
為什么?
還有,穆宗駕崩,繼統的人選,有“立長”、“立幼”之爭,“立長”皇帝親政,“立幼”兩宮垂簾。
慈禧當然希望“立幼”,但這個問題,絕非慈禧或者說兩宮皇太后可以自專的彼時,兩宮皇太后依舊是一個“撤簾”的狀態,同時,同治又為雍正以來親貴勢力最強大的一朝,
“國賴長君”的道理,哪個都懂,可是,最終的結果,依舊是“立幼”,而且,人選就是慈禧或者說兩宮皇太后“圣心默定”的那一位。
這又為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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