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一七章 我、是、中、國、人!
正文第一一七章我、是、中、國、人!
通用語,漢語。
“阿訇講經布道,”關卓凡說道,“只新疆一地,許用維吾爾語,其余地方,皆須用通用語。”
頓了一頓,“阿訇們的官話,未必都講的好,沒有關系!講不好的,硬著頭皮講,講多了,自然也就好了,實在講不清爽的,許雜以當地土語,不過,土語到底也是通用語之土語”
再頓一頓,面色變得嚴峻,“無論如何,不許用阿拉伯語講經布道有敢以身試法者,也請他回家抱孩子去!”
之所以要把阿拉伯語拎出來,是因為回教經典,都用阿拉伯語寫就,中國的回教徒,學經、念經、講經,許多時候,自然而然,也就用上了阿拉伯語,關卓凡的“欽定教義”,其實,首先是一個回教經典的“漢化”工程。
“王爺睿見!”文祥說道,“維吾爾語到底也是中國話之一種,阿拉伯語,卻是地地道道的外國話!中國人在中國對中國人講經布道,卻用外國話,那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不錯!”曹毓瑛說道,“而且,以外國話講經布道,也極易開謬解經義、流布邪說之端,一定是要厲禁的!”
關卓凡點了點頭,“博川、琢如的話,都說到了點子上。除此之外,阿訇以通用語講經布道,對通用語的推廣,也至關重要。”
“阿訇以通用語講經布道,”許庚身接口說道,“學經聽道的信眾,如果不會通用語,自然要想法子去學,這,便自然而然,大大加快了通用語的傳布。”
關卓凡再次頷首:“星叔說的是!”
略略一頓,“咱們來好好兒說一說這個通用語我以為,欲求新疆大治,教務之外,第二緊要之事,便是推廣通用語了!”
“何以要推行通用語,道理必須講清楚了”
“第一,滿、漢、回、維、藏、蒙,都是中華赤子,都在一個屋檐下過日子,都是一家人,若有人竟聽不懂其余九成九的人的說話,還哪里好意思叫什么一家人?天底下可有聽不懂彼此說話的一家人嗎?”
“第二,若無通用語之設,藏、蒙、回、維,同漢地、漢人就難以交通藏、蒙、回、維之間,亦無法交通,則其人之求學、經商、仕進,必大受影響其地欲興旺發達,亦會困難重重,通用語之設,真正是設身處地為這些地方的民眾著想,是為這些地方的民眾好!”
“王爺的訓諭,再明白不過了!”郭嵩燾說道,“我記得,定漢語為通用語的上諭里,有這么一段話”
想了一想,“世界萬國,三代以上,言語同一,黃發垂髻,略無參商,民人熙然三代以下,言語殊異,重譯難明,猜嫌漸生,齟齬日多。乃各懷異心,彼此怨謗,相互揣疑。細嫌終成大忿,手足化為仇讎,兵戈相交,冤冤相報,世代相仇。”
頓了頓,“這段上諭,將一國人民言語殊異的害處,說的透徹極了!而泰西故老相傳,亦有通天塔一說,可資印證”
“通天塔”的傳說,不是每一個人都曉得,許庚身就不曉得,他很感興趣的問道:“通天塔?怎么說呢?”
“說是巴比倫人建通天塔,”郭嵩燾說道,“高聳入云,直指仙居,神祇大為駭異,乃暗中施法,變亂了人們的言語,從此,甲說出話來,乙就聽不懂了。于是雞同鴨講,大生齟齬,再也無法協力筑塔。通天高塔,半途而廢,神祗之計,終于得售。”
“事情不是到這兒就結了人們言語不通,誤會不斷,爭執不停,終于,開始大打出手。”
“架愈打愈大,死的人愈來愈多,彼此的梁子,愈結愈深,沒有辦法再住在同一個地方了,只好流離各地,各自筑城、建國。此時,眼中看去,周圍無非仇讎,于是彼此攻伐,世代相仇,無止無休。”
“有意思!”許庚身連連點頭,“有意思!”
關卓凡心想,你們幾位是不曉得,當初,俺就是拿“通天塔”的故事忽悠了御姐,說服她同意定漢語為“通用語”的,上諭中的“三代以上”如何,“三代以下”又如何,根本就是從這個故事化出來的呢。
“我看,”曹毓瑛說道,“推行通用語的過程中,這個通天塔的典故,要好好兒的給大伙兒說一說要不斷的說,反復的說。”
“對頭!”許庚身點頭說道,“道理說通了,習學起來,心氣兒也就順了,勁頭兒也就大了。”
“不過,”關卓凡說道,“大約還是有人不大服氣:維吾爾話也是中國話,蒙古話也是中國話,藏話也是中國話,何以單單定漢話做通用語?何以單單叫我們去學漢人的話,不叫漢人來學我們的話?”
說到這兒,自己笑了一笑,“這個道理,其實明白的很,定漢語為通用語,全國只有百分之三、四的人,要學一種新話,若定維語、蒙語、藏語之任何一種為通用語,不得了了全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學一種新話了!這哪里是生意經?朝廷也沒有這么多錢去做推廣啊!”
“再者說了,哪個說漢人不學維、蒙、藏語的?不然,理藩院的通譯,都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不成?”
幾位大軍機,都笑了起來。
“道理說通了,”關卓凡說道,“接下來,就是具體的推行了”
“方才已經說過了,寺廟和阿訇,對推行通用語,意義重大,寺廟和阿訇,若帶頭習、用通用語,以為表率,信眾自然跟隨”
說到這兒,略作沉吟,“這樣吧,阿訇學會了通用語的,要獎勵能夠用通用語講經布道的,要重獎!還有,寺廟執照的年審,阿訇本人的京察、大計,也要和習、用通用語掛起鉤來。”
“好!”文祥說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只不過是習、用一種新話而已?再者說了,藝多不壓身,多一技傍身,又有什么不好的?”
關卓凡微微一笑,“是。”
頓了頓,“第二,就是要多設學堂了。”
“這個學堂,分成兩種,第一種我姑且稱其為一級學堂要做的,不是教授普通維吾爾民眾通用語,而是培訓能夠教授通用語的人才,然后,派他們下到各鎮、各鄉、各村的二級學堂,充當教授通用語的老師。”
“一級學堂,由朝廷、官府全資設立二級學堂,數量太多,只能因陋就簡,由地方自籌資金,官府視情形予適當以資助。”
“不過,畢業于一級學堂、入二級學堂為師的,其薪水就不煩地方了全由官府支給。如此,所謂二級學堂,地方上的負擔,不過就是提供一個適當的場地,以及桌椅、茶水,所費應該是有限的。”
頓了頓,“再說一遍,這個二級學堂,盡可因陋就簡!譬如,場地天氣好的時候,就是露天,也是可以的!至于桌椅席地而坐,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軒親王的用意,大軍機們都聽出來了。
計劃中的“二級學堂”,數量龐大,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為求其成功如數設立,只能盡量降低其設立之“門檻”。
不過,因為“二級學堂”只教授語言,不教授文字,因此,對于硬件的要求,確實是可以降到最低的。
即便如此,這個設立學堂的計劃,所費依然不菲。別的不說,就說“一級學堂”的畢業生的薪水,就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
不過,大軍機們都有默喻:這個錢,花的值!
“新疆的學堂,”關卓凡說道,“一級也好,二級也罷,除了教授通用語,還有一樁極緊要的任務流布皇帝之德澤,宣揚朝廷之至意,剴切曉諭,春風化雨,終使荒服歸于王化。”
“其中,第一緊要的,是要告訴老百姓,他們是哪個國家的人”
略略一頓,加強了語氣,“要告訴他們他們是中國人!”
幾位大軍機,都是心中一動。
“老百姓不曉得自己中國人這不是笑話!”關卓凡鄭重說道,“大亂之前,許多新疆的百姓,只曉得自己是纏回,現在,他們剛剛曉得,自己是維吾爾人,只怕還有許多人,不曉得自己是哪一個國家的人?因此,要反反復復的說,他們嗯,應該說,我們,我”
說到這兒,一字一頓,“我、是、中、國、人!”
軒親王眼中,隱約閃爍著一種熱烈的、甚至是狂熱的光芒。
幾位大軍機,無一不是宦海沉浮、遍歷世事,都是十分深沉的人,可是,軒親王這個語氣、這個表情簡簡單單五個字入耳,竟是人人都不由得莫名其妙心跳加速。
“這個話,”關卓凡眼中光芒愈熾,“要天天說、月月說、年年說直到每一個老百姓,都以之為天經、為地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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