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六十二章 最后的要價
正文第六十二章最后的要價
敦妞兒唉,這孩子,先不去說她了!
“他搬進宮里來,”慈禧說道,“大約不能跟麗妞兒宗一塊兒吧?”
“呃”慈安秀眉微蹙,“是不能宗一塊兒。”
皇帝不同臣下,皇帝夫妻,是沒有宗一起的。皇帝有皇帝的寢宮,皇后有皇后的寢宮,妃嬪也各有各的寢宮——男皇帝和皇后、妃嬪如是,女皇帝和“皇夫”,亦應如是。
慈禧笑了一笑,“那該把他擺在哪里呢?”
“唉,我也正在頭疼呢!”慈安還是微微皺著眉頭,“宮里的空房子雖多,可是,不大好揀擇呢!我想,首先,不該距離養心殿太遠吧?不然,彼此都不方便”
這個“不方便”,有兩層含義,第一,“皇夫”上值、下值不方便,養心殿密邇軍機處,一切政務,都要在這兩個地方處理;第二,榮安的寢宮,一定是放在養心殿附近的,“距離養心殿太遠”,就是距離榮安太遠,那不是叫人家“夫妻分隔”嘛!——哼,“皇嗣至重”啊!
數一數養心殿周邊的宮殿群:東,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等“后三宮”;北,西六宮;西,慈寧宮。
“后三宮”里,真正能住人的,只有乾清宮——交泰殿是存儲“皇帝之寶”的地方,坤寧宮已經變成了祭祀的神殿——可是,乾清宮是“天子正寢”,榮安住,沒有問題,關卓凡住,絕不可能。
西六宮——不消說了,地道的“后宮”,先不說關卓凡坐去了,會生出多少流言蜚語,他這個“皇夫”,就其本心,恐怕也不見得樂意自居于“后宮”的位置吧!
慈寧宮——也不必說了,傳統上,是太后和前朝的妃嬪養老的地方,現在,那里還著宣宗遺下的幾個妃嬪,這種地方,關卓凡怎么也不會去插一腳的。
那——
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來,該把他“擺”在哪里呢!
嗯寧壽宮?
寧壽宮倒是好大一片兒,且乾隆朝迄今,一直白白的空著,可是,那兒是高宗替自己修的“養老院”——雖然他一天也沒有正經住過,但既有了層“太上皇”的意思在里頭,想來,關卓凡這個未來的“太上皇”,不會不去避這個嫌的。
再者說了,養心殿在紫禁城的西路,寧壽宮在紫禁城的東路,彼此的距離,也實在是遠了一些。
“唉,”慈安嘆了口氣,“這是一時半會兒定不下來的事情,再慢慢兒的想吧!”
慈禧心想,這個恐怕不能“慢慢兒的想”——榮安登基在即,她一登基,關卓凡就得搬進紫禁城,再此之前,收拾布置,也得花些時間的。
這一層,慈禧就不提醒慈安了,她說的是:“麗妞兒什么時候登基呢?”
“‘國不可一日無君’,”慈安說道,“也不能再往后拖了,嗣皇帝踐祚的上諭,用過了印,交內閣明發,就該舉行登基大典了。”
這句話中,最重要的,是“用過了印”幾個字。
用什么印?
一個是“御賞”,一個是“同道堂”。
做了這么多,說了這么多,翻來覆去的,不就是為了那枚小的、寸許見方的勇嗎?
“嗯。”
慈禧輕輕的應答了一聲,然后,自失的一笑,說道:“這個登基大典,我怕是趕不上的了。”
為文宗“靜修祈福”的“一年之期”,還有將近兩個月。
確實無法等到慈禧“功德圓滿”了再舉行登基大典,不過——
“哎,”慈安說道,“這個‘登基大典’,說是‘大典’,不過——呃,他說了,一切從簡在是‘國喪’,其實,就跟‘柩前即位’,也差不了多少的!大伙兒行個禮、磕個頭,一會兒就成了!沒有什么其他的花樣兒!”
這么說,是安慰慈禧,你雖然不能“躬逢其盛”,但也不至于因為這個,就失了你圣母皇太后的光彩,影響了你圣母皇太后的地位。
還有更緊要的——
“還有,”慈安說道,“他說了,麗妞兒登基,一切從簡,兩宮皇太后‘撤簾’,卻不能馬虎,要舉行一個很盛大、很侖的儀式,嗣皇帝要奉請兩宮皇太后臨御百官,要好好兒的向全天下的人說一說,兩宮皇太后這些年的苦心和功績!”
“反正,”慈安繼續說道,“到時候,一百天的‘國喪’也過了,就熱鬧些,也無妨了!”
再一次,怦然心動!
慈禧原先以為,“撤簾”,不過就是一道詔書的事情,并沒有想過,還可以舉行什么“很盛大、很侖”的儀式,這,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慈禧好面子、好熱鬧、好釜,“很盛大、很侖”的儀式,最對她的胃口,不過,這還在其次,關鍵是,還加上了“好好兒的向全天下的人說一說,兩宮皇太后這些年的苦心和功績”——
這就是說,朝廷要以國家、社稷之名,肯定和表彰兩宮皇太后的“苦心和功績”!
慈心之慰,無以言喻。
慈禧自認,“垂簾”的這幾年,自己當得起“宵衣旰食”、“夙興夜寐”這些美譽君主的詞語,如今國勢,蒸蒸日上,以如此一副局面,手付新帝,自己對得起朝廷,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天下臣民,對得起國家社稷!
而這一切,都將被新皇帝承認和揄揚,都將載于國史,傳諸后世,自己將以“賢后”、“明主”之名,青史流芳。
臣下給她“進講”治平寶鑒,都說“考諸史冊,‘垂簾’的美談,首推宣仁”,自己有了“嗣皇帝奉請兩宮皇太后臨御百官”這一番“加持”,只怕后世再“考諸史冊”,“‘垂簾’的美談”,“首推”的,就不是宋朝的宣仁太后,而是我葉赫那拉.杏貞了!
人生得意,莫過于此。
如是,“撤簾”雖非出于自己的本意,形勢所迫,不得不為之,但是,也算是“雖有憾、亦無憾”了!
慈禧按捺駐動的心情,點了點頭,平靜的說道:“這是一番美意,倒不能不領他的情。”
“是啊!”
“算算日子,”慈禧說道,“我回到北京,到咱們搬進頤和園之前,我呃,咱們總還要在紫禁城里,諄形日子的,對吧?”
慈安明白慈禧的意思:這“一形日子”里,三位皇太后、一位皇帝、一位“皇夫”,五個人都宗紫禁城里,抬頭不見低頭見,未免呃,“尷尬人難免尷尬事”。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麗妞兒一登基,他就得搬了進來,不然,就不大像樣子了——這個,大約沒有法子好想過,麗妹妹那兒,也許,呃,可以請她待天氣和暖了,再搬回紫禁城來?”
“待天氣和暖了”,是一種委婉的說法——之前說過了,待春暖花開,就請兩宮皇太后移蹕頤和園,即是說,等兩位“老”皇太后搬進頤和園之后,“新”皇太后再“搬回”紫禁城。
慈禧搖了曳,說道:“不必,麗妹妹一進皇太后,就該搬回紫禁城的,不然,一般的‘不大像樣子’。”
頓了頓,“真這么著,說不定,還會有人在下頭嚼舌頭,說咱們嗯,說我氣量狹窄,容不得麗妹妹呢!”
慈安連忙說道:“那不能!——你若容不得麗妹妹,她們娘兒倆,也不會有今日!”
我若容不得她,她們娘兒倆,也不會有今日。
慈禧心中感慨,面兒上卻是平靜的,說道:“我就這么一說,小人的嘴巴,咱們也堵不上——嗯,總之,規矩、儀注擺在那兒,該怎么著,就怎么著,我沒有什么的!”
微微一頓,“只是能早些搬頤和園,就早些搬頤和園吧,只要園子里邊兒都拾掇好了,就可以搬了——未必一定要等到‘春暖花開’。”
原先躊躇不決,現在趕著搬家,說到底,還是不想和那幾個“尷尬人”宗一塊兒。
慈安連連點頭,“好,好!”
“別的我沒有什么了,”慈禧說道,“就有一點,我要當面兒向他問問清楚。”
慈安一怔:什么事兒啊?
你不會有什么變故吧?
想問,但又想著慈禧說什么“當面兒”,不曉得她要問他的事兒,方不方便入于第三人之耳呢?
慈禧曉得慈安在想什么,低沉著聲音說道:“他答應了替我洗刷‘邪毒’的不白之冤的——別的事兒也罷了,這個事兒,卻是絕計不可以敷衍我的!我要當面兒問一問他,他到底打算怎么‘洗刷’呢?”
慈安心頭一震。
這自是一件極困難的事情,慈安是想不出來,有什么好法子,可以“洗刷”慈禧的不白之冤?——潑出去的水,還能夠收的回來么?事實上,慈安自己,也不曉得關卓凡會怎么“洗刷”?雖然,她對關卓凡的能力,有著近乎迷信的信任,可是,心里依舊忐忑。
她曉得,這是慈禧答應“撤簾”的最重要的條件之一,是她的底線,如果關卓凡的答復,不能令她信服,叫她覺得是在“敷衍”她,“撤簾”的事情,一定會起變數!
慈安囁嚅了兩下,想說什么,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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